煙水閣的門是大開的, 老夫人率衆人很是容易的就衝了進去,一路無阻直入內室。可一進內室,衆人驚駭。
白髮少年站在秦如煙所臥榻的牀邊, 半彎下腰, 一隻玉骨修長的手張開, 停在秦如煙頸上幾分, 猶如待取人命的魔爪利刀。這情形由不得他人不去驚駭, 是誰見着都會以爲,他正要掐死她!
“住手!快!保護秦姑娘!”老夫人喊道,幾個藍衣的侍衛衝上前, 可就在接近牀榻時,突然停頓在原地一動不動。
殘天神情依舊冷冽, 寬袍朝那些衝過來的侍衛一甩, 那些人就突然動彈不得了。接着, 他回身一個擡手捏住秦如煙的下巴,讓她張口, 將藥丸彈入她口中。然後才直起身,越過那幾個不知所謂被他點了穴的侍衛,默默回到水凝冰身邊。
水凝冰沒有看那些人,低聲對殘天道,“走吧。”
突然, 門外有人一聲冷喝, “哪裡走!”
衆人聞聲轉頭看去, 只見一道青影閃過, 牀榻邊突然多了一人。來人是個三十上下的男子, 模樣俊朗不凡,只是一雙劍眉緊鎖, 目光急切而又憐惜的看着昏迷不醒的秦如煙。因那分擔憂的急切,平日掩藏的情意此時一覽無遺。
然而男子這般的神情,卻刺痛了一人。
“相公!”微揚的聲調,秋夫人自老夫人身後走出,腳步微急,舉止卻不失端莊的走向牀榻邊的男子,她的夫君,亦是南華的莊主寧恆遠。
寧恆遠臉色沉重的起身,銳利的視線掃向殘天等人,卻向一旁的秋夫人問道,“怎麼回事,如煙怎會中毒!”
他正在鄰縣田莊處理事物,南華莊卻突然有下人來報,說秦如煙來山莊慶賀小女兒百日,卻出了事。事出突然,莊上派人來時也急,並沒交代很清楚,只傳話說是秦小姐被人下了毒。
寧恆遠一聽便是心急如焚,快馬加鞭的趕回來,一到南華莊前,連口水都沒喝,直奔向煙水閣。看着昏迷不醒的秦如煙,他眼中閃過一抹沉痛。若他知道她要來,他說什麼也不會離開南華,更不會讓她出事!
秋夫人走上前,她知道不多,只將從春意和冬雪那聽來的簡短道來,“姐姐爲賀我們的小女兒百日特地前來,昨日到了南華住下。今晨說是去探訪故人,回來後就…突然嘔血,然後就昏了過去,大夫說是中毒……”說到這,秋夫人眼眶紅紅,聲音有些哽咽。
聽秋夫人這方話,看來問題是出在秦如煙去探訪的‘故人’身上。
寧恆遠問道,“可知她去探訪何人?”他的目光卻已瞥向水凝冰和殘天。
秋夫人用香帕抹抹眼角,繼續說道,“聽冬雪和春意說,是這位水姑娘和東方公子。”她看向那兩人。
得到確認,寧恆遠盯視的目光驟然猙獰,額側筋脈突浮,拳頭在身側緊握剋制着不上前做出衝動的事。還不能殺了他們,如煙的毒還未解……他不斷在心底念道。
在他壓抑剋制的同時,他腦中剩餘的清醒也在理着自己的思路,從旁開始打量着殘天與水凝冰。
屋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這兩人身上,而這兩人卻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且極爲冷淡默然。即使在想要離去時,被寧恆遠的人攔截住,也從容不迫的站定在那。面對秋夫人的指認,更是不辯說一句。令人注意的是那白髮少年,寧恆遠與他不近,卻能深刻感受到自他身上散發出那股陰冷血腥。這絕不是一個簡單的少年,秦如煙雖是釋無雙的妹妹,卻也未踏足江湖,怎會惹到這樣一個恐怖的人?還是說,這個少年是釋無雙仇家?
寧恆遠握着腰側的劍柄,眸子忽暗忽明,卻牢牢縮住了殘天。
接獲帶敵意的視線,殘天的藍眸沉沉,裡頭像是凝了冰霜冷冷回視過去,氣氛突然詭異。
“寧莊主!”被人遺忘在旁的趙捕快突然站出來。
他先是抱拳朝寧恆遠施禮,接着道,“此事恐有誤會!”
“趙捕快此話何解?”寧恆遠還禮後問道,他一心放在秦如煙身上,故進門後沒有注意到趙捕快。當下心存疑惑衙門中人爲何在這,卻沒有多問。
趙捕快先道,“剛纔,是這位公子爲秦姑娘解得毒。”關心則亂,趙捕快也善於察言觀色,他看得出寧恆遠對秦如煙的在意,故而先這般說道,讓他能冷靜,不然兩方勢必鬧出衝突,恐怕整個安陽縣都要跟着遭殃。
果不其然,寧恆遠緊繃的神色稍放鬆,歷色的眸中敵意也沒有那麼濃重了。不過這並不代表,他放鬆對殘天的警惕和懷疑。
衆人聽趙捕快所言,想起進屋時殘天的動作,這才恍然原來他是在給秦如煙解毒,而不是謀害她。
還未等趙捕快繼續說下去,寧恆遠路上派人去請的大夫此時也到了。小廝領着大夫在外面通報,寧恆遠一聽,忙道,“快讓他們進來!”
老大夫一看屋內衆人,便搖頭,以病人需靜養,將一衆人都打發出去,只留一丫鬟在內照看。
老大夫在內給秦如煙號脈,而衆人都已退到了外室。稍傾,老大夫提了藥箱出來,回說秦如煙毒已解,身子無事,只是氣有點虛,開了兩幅藥,讓人跟隨去抓藥,便離開了。
聽到秦如煙確實無事,寧恆遠提着的心才放了下來。然煙水閣外,他的手下仍包圍着,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別想走出。有衆多嫌疑的水凝冰和殘天依舊置身事外未發一言,而寧恆遠也未肯放行,傷害過秦如煙的人,他都不會放過!在解開嫌疑之前,他當然不會讓殘天二人從這煙水閣走出去!
寧恆遠知殘天是不好對付的人,怕累及自己母親,便請說讓老夫人先回去。老夫人先是推卻不肯,卻抵不過兒子的堅持,且想到秦如煙已無事,也相信自己的兒子能將事處理好,便由樓竹兒扶着離開了。
屋內現在只剩下相關的人,趙捕快瞥見寧恆遠不冷不淡的視線放到了自己身上,知他是在等自己將事情始末說清,便長話短說,從衙門接到秦如煙的貼身丫鬟冬雪來投案,說水凝□□害她家小姐,到知縣大人派他們前去城門圍截,說到知縣大人命他將疑犯帶來南華山莊交由寧恆遠處置時,他言辭模糊委婉,但他相信寧恆遠也聽得出,這是官府不願與江湖有牽扯。
“可是如此?”寧恆遠看向被遣出屋外的春意,未留她在屋內照顧秦如煙也是爲了把秦如煙中毒的事弄清楚。秋夫人所說的,可不是從秦如煙的這兩貼身丫鬟那聽來的嗎。
春意眼中的微紅還未褪盡,看了看水凝冰和殘天,然後輕點了點頭。
“你如何斷定是他們二人下得毒?”他又問道。
“是——”
春意纔開口,屋外有人哭喊道,“小姐——!讓我進去!我要去看我家小姐!”
“冬雪!”春意聽出那聲音是冬雪的,低低喊道,一邊朝門外看去。
寧恆遠擺擺手,示意手下將冬雪放進來。
冬雪淚眼模糊中的衝了進來,一把抓着春意的手急急問道,“小姐呢?小姐怎樣了?”
“小姐已經沒事了”
“太好了……小姐”她哽咽着,有些激動,抓着春意的手更用力了些。春意吃痛的皺眉,看她因爲小姐沒事而歡喜激動,就忍着沒有叫出聲。
冬雪又啜泣了幾聲,身子沒有力氣往旁邊一歪,好在春意就在旁邊立刻扶住了她。
“我要進去看看小姐……”她氣弱的說道,一手撐着春意臂肘站穩,一手虛撫在額間。
“冬雪,小姐已不礙了,你這樣…還是先歇歇吧。”春意將她扶到椅子旁。
“不,沒親眼看到小姐,我怎麼……”
“先休息”一個冷硬卻稍放柔的聲音說道。
冬雪聞聲擡頭望去,只見一旁的寧恆遠沉深的眸中透着一絲溫和看着自己。她一怔,耳根微紅撇過臉去。這一轉頭,卻正對上一雙似笑非笑,暗含譏諷,卻通亮的好似看清一切的詭異眸子。
她心臟猛得一顫,險些尖叫。她顫抖看着坐在角落的二人,進屋時,因爲眼眶中有淚珠,視線模糊,所以她一時沒有注意到,水凝冰和殘天竟然在這煙水閣裡!然她很快也想起縣太爺說的話,衙門把疑犯帶回這裡了。
“是她!是她害的小姐!”她猛然站起身,指着水凝冰說道。
“寧莊主……”她脫開春意的手走前一步,身形微晃下,撲倒在寧恆遠腳邊。
寧恆遠很快扶起她,“莊主,是她……你要爲小姐做主,不能讓害了小姐的人……”有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強忍着不落下。梨花淚容因一份堅毅,生出了寒梅的傲霜高潔。
投去仇視的目光,堅定的道,“我不會讓你們再傷害小姐!”那張清秀的面龐一時更加明亮,透出不同的美,讓人一時移不開眼。
趙捕快也是感嘆,爲救小姐而奔走報案,不顧身體一心記掛着自家小姐,面對可能的兇狠毒辣毅然挺立而前保護自家小姐。這份勇氣,實讓人佩服!而她的品行更讓人敬慕!當真是一個忠……
“好一個忠義有勇的丫鬟!”煙水閣內突然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