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一個人的眼神可以將人活剝生吞, 挫骨揚灰的話,水融融此刻應該是連渣都不剩了。
關節骨扭動的聲音清晰可聽,脈絡間青筋突跳着, 顯然已是氣極, 卻在忍耐中臨近爆發點。森瞳中恍若嗜人的火焰, 在她逃跑的那瞬, 猛然躥得更高。
還沒跨出幾步, 水融融突然像中了魔障般一動不動。
“水融融,你再逃啊。” 冷森森的氣息躥入她的背心,那聲音已近在咫尺。
女子俏生生的一張臉瞬間刷白了, 向來行動派的她,在明知此刻動彈不得, 自救行不通的情況下, 立刻實施求救政策。
“大姐救我!”好個淒涼無比, 飽含被深受壓迫的小女子悲慘求救之音。
水凝冰只是將視線從那白髮的男子身上淡淡掃了一眼,“他就是你說的那個惡人?”
水融融點頭。
“不給你飯吃?”
“不讓你休息?”
“逼迫你幹活?”
“欺壓你?”
她每問一句, 水融融頭點的越重,而站在她身後的毒王,卻是臉色越發鐵青。
看樣子,她是仗着有水凝冰在,膽子大了。竟然還不知死活的喊道, “快, 大姐, 把這欺負我的惡人打倒!”說完, 她還有些得意, 全然沒有剛纔刷白臉那嚇壞的模樣。
水融融緊緊的瞅着水凝冰,等着她的行動, 可還沒等到她給半點反應,卻是身後的那人已然沒了耐心。
眼前的光突然一亮,水融融感覺到她披風的連帽被人拿掉。一襲冰冷覆上她臉頰時,她的前邊多了一阻擋光線的高大身軀。
那是一隻男人的手,五指修長且冰冷,在她臉上撫摸着。她猛的打了一寒顫,腳底又有了那種爬滿蟲子的感覺。她立刻閉起眼睛,不去看那個人。
冰冷的指尖停在她的下顎,稍加用力便強迫她擡起頭來,一絲絲冷颼颼的氣息薄薄的噴在了她的面上。
“我欺壓你,恩?”他的聲很冷,語氣卻輕柔的可以。
水融融暗叫不妙,這心眼跟筆桿子大小的小氣男,越是生氣,語氣就越溫柔。睚眥必報是他的本性,她要敢答是,肯定橫屍當場!於是,她道,“沒!我這不是偶然抽風,才胡言亂語的,我知道您是大人物,肯定不會和我這小女子計較這些的。”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她水融融從來是能屈能伸。
“你雖爲奴,我卻非刻薄的主,總要成全你那麼一次胡言亂語!”他突然笑了,露出森森白牙,看在水融融眼中不好恐怖。
娘喂!太可怕了!禍從口出的道理,水融融她現在是體會到了。她不敢再出聲,只能拿眼神拼命向水凝冰求救去。
可她這種無聲的求救,看在毒王眼中,更是要命的冷怒。
“你以爲,有誰可以從我手中救得你?”語盡,他將人攔腰往肩上一抗,大步離開。
“且慢!”不想,出聲阻攔的卻是默默跟在樓聽雨身後的流玉!
水凝冰和水融融兩人到別院來是突發之舉,侍者還未來得及通報。幾人在廳中正聽毒王說及要尋找一女子,忽聞廳外有吵鬧聲,不想這突如起來的女子竟然就是毒王意欲尋找之人,一時驚詫故而未上前阻止毒王將人帶走。
然流玉卻不能讓毒王就這麼離去,他將人攔了下來,“毒王,且慢。”
毒王停步一聲冷笑,“憑你也想攔我!”
樓聽雨回了神,朝流玉看去,只見流玉神色肅穆眼神堅決,他條然明白流玉的意圖。清泉般的眸子赫然一斂,斥聲道:“流玉,退下!”
流玉沒有如言退開,卻是向毒王打揖,詢問道,“流玉並非要攔毒王離去,只是想問,毒王既已尋到人,剛纔的話是否做實?”人雖非他們尋到,但流玉爲了公子,即是厚臉應諾他也會去做。
知流玉是爲了自己,樓聽雨無法責怪他,只得搖頭,“毒王,下屬無狀,此事毋須理會。”
毒王瞥了眼肩上的人,回道,“明日再來取蠱。”
“好啊!原來這是個局,都是你們設計好的騙我來這!大姐,你好狠心,竟然連自家妹妹都出賣!”水融融聽出點味,就自我亂想起來,在毒王的背上大喊着,一副失望又痛心疾首的模樣。
湯圓聽後,嗤了一聲,非常不給她面子的反駁道,“是你自己想看美男,吵着要凝主人帶你來的吧!”
“美男?”毒王怒極反笑,“你又看上哪個美男,恩?”這個好色成性的女人,依然死性不改!
“他嗎?” 毒蛇般的視線轉向一旁,在進門時與水融融有拉扯的黃衫侍者。
乍的,眼前一晃,毒王突然襲向那黃衫侍者,且出手毒辣,欲致死地!
黃衫侍者面上一驚,迅速將腰間佩劍抽出擋在身前要害,足下使出紅塵樓的獨門輕功‘燕踏行’飛身後退。刺耳的金屬碰撞聲激烈響起,鋒利的狼爪套抵在劍鋒上,尖銳而陰冷還泛着幽冷的綠光,顯然是淬了劇毒。這一爪若剛纔沒有用劍擋住,怕是將他的腦袋給刺穿了。
未給他喘息的機會,毒王再襲來,招招致命。黃衫侍者在紅塵樓只算中等級別的侍者,已他的功夫接得了毒王剛纔一擊,應該已是內傷嚴重,撐不了多久。就在他險險避開毒王的爪子時,樓聽雨抽出銀鞭想要阻止毒王,卻突然止住,凝神觀察黃衫侍者的動作。
黃衫侍者避的雖狼狽,用的是紅塵樓的招式,然虛幻於形,其勢中有一種狠勁,此絕非紅塵樓弟子!
毒王招式逼人,不過須臾,那假冒的黃衫侍者已放棄用紅塵樓派的功夫,出手亦是狠厲。幾招下來,毒王雖是單手迎上卻仍佔盡上風。黃衫侍者知自己身份已然暴露,毒王的招招逼近,他不是他的對手,久戰非明智之舉。然想要脫身,易不簡單。
他將目標放到了毒王肩上的水融融,劍鋒一偏刺去,果如他所猜想的,毒王爲護着水融融而退開。
“找死!”毒王沉聲一喝,對水融融出手,無疑更加激怒了他,來勢更加兇猛,將黃衫侍者節節逼退至廳柱。
背脊抵着柱子,左右兩邊皆有人擋着,像是無路可退。與右邊的樓聽雨等人對上,顯然是不明智之舉,然左邊是水凝冰。
在樓聽雨和冷焰都緊張擔心他會往左邊掠去,危及水凝冰時,他卻突然定那不動,眼見着淬毒的狼爪襲來危險逼近,他的嘴角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僅僅是兩指距離,他手中的劍突然離手拋起,另一隻貼在柱子上的手用力,就在那電光火石間,他的身體以一種柔軟到不可思議的程度如蛇一般順沿着柱子盤旋開,那泛着冷光的狼爪撲了空深陷入紅漆木柱中。
他身體靈巧如蛇的從柱子後繞了出來,時間恰恰好接住之前拋起的劍,乘毒王的狼爪還沒有從柱中拔出,如預算好的對上了毒王無法防守的左肩,抗着水融融的那一邊。
眸中冷光一凝,毒王知中了計,立刻要飛身退開,卻已來不及了。他被迫不得不鬆開抓住水融融的手,兩指夾住劍身。等到這個機會,黃衫侍者立刻傾身靠近,伸出一手將他肩上的水融融扯了下來。
狼爪即刻毫不留情的襲來,黃衫侍者將水融融得了手,摟她腰間的手一擺弄,將其擋在身前,果然毒王立刻收了狼爪。他足下一點,旋身要安全退開,誰知那本要收回的狼爪忽然方向又一轉,朝他臂間抓來。他本以爲抓到水融融毒王便不敢貿然出手,一時大意下,他急急避開卻還是被抓了一痕,頓時血流如注,血色烏黑。
“不要過來!”長劍抵上水融融的脖子,成功的阻止了毒王的逼近。黃衫侍者飛快在手臂上點了幾道大穴,血是止了,然那劇毒甚是厲害,若非他長年浸淫□□有抗性,這毒早已侵入他五臟六腑,見血封喉了。
毒王冷冷的收回狼爪,用一種最輕慢的聲音說道,“你放開她!”他的眸子陰晦不明,卻有一種冷冽的光集聚着,像是狼在狩獵前冷靜的打量與冰冷的慈悲。
“你不是紅塵樓的弟子,你是什麼人,夾持這位姑娘意欲何爲?”流玉拔劍,這位姑娘關係到公子的病是否能好,他不能讓人這最關鍵的時候破壞一切。
水融融被抗在毒王肩上後都快腦充血了,好不容易下來了,眼前的昏眩都沒恢復,就被脖子上抵着的冰涼告知自己被夾持了。“嘔……”抗着時胃被頂着了,不舒服。
“大俠,有啥你就衝着他去吧,小女子天生善良,良家婦女…嘔…從不做傷天害理之事,那惡貫滿盈之人豈有大俠你的仁心,你夾持我對那惡人是不管用的,他只會補上一刀。”
之前還調戲着他的女人,此刻又自說是良家婦女了?若非臂上的傷口作怪,黃衫侍者真要爲她愕然一翻。
“閉嘴!”但他現在有感覺是,如果她這麼多話下去,本一直護着她的毒王是真的很有能上前來補她一刀,然後拉他陪葬。
在利刃的逼迫下,水融融很識相的閉了口。
黃衫侍者的視線在廳內掃了一圈,不是持着武器的,就是手按武器之上蓄勢待發。最後,他的視線落到自進門後,就坐於一旁安靜喝茶,彷彿無她事的水凝冰身上。
他說,“水姑娘,教主找你找的要發瘋了。”
那是一句毫無修飾的話語,淡淡的,直白的,毫無掩飾的聲音述說着一件明明讓人揪心不已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