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前, 水凝冰扶着殘天下了馬車,纔剛踏入門內,殘天卻忽然停下, 回頭狠狠瞪向身後的人。
“你跟着我們做什麼!”
納爾希風流倜儻的笑容不變, 揮揮手, 車伕根據小二指的方向將馬車牽去停放。他理了理頭髮跟衣裳, 擡頭看了看天, “天色已晚,本公子可不想在荒郊野林過夜。”
他這般從容不迫的回答當然沒有得到殘天的好臉色,冰冷的殺意在他身上掃過, 帶着濃重的警告意味。
“藥兒”水凝冰低低的喚了他一聲,他這才收回視線。由她攙扶的手默默收回, 卻在她驚訝的目光下纏上她的手指, 五指密不可分的交握着。
兩人要了一間上房, 納爾希媚眼妖嬈,也跟着要一間上房。
殘天推門的動作忽頓下, 一手按在那鏤花木門上。這一次,他乾脆的轉身,冷冽的視線死死盯去,如覆了一層冰霜的眸子此時有着薄薄的怒意。
只聽那風流無限的聲音狀似不經意的說道,“啊呀, 姑娘, 我們真是有緣分呢, 竟住在對門~”
水凝冰微眯起眸子看向納爾希, 不知道這傢伙又想做些什麼, 不按牌理只顧找樂子的妖人心思向來是最讓人捉摸的。她拉住殘天,不想他被那人妖激怒而中計。
“小二, 我們要換一間房。”
“姑娘真對不住,我們這隻剩這間上房了。”小二看着兩個男人間的暗流激涌,早暗暗的退了幾步,朝着樓梯口的方向,做好逃跑的準備。誰知水凝冰被喊住了,只好停住,往那處退回兩小步。
“其他房間還有嗎?”只要不住人妖對面,房間的等級不用考慮。
“回姑娘,其他客房也都滿人了。”小二捏着汗答道。
水凝冰擺擺手,讓戰兢的小二離開。
“藥兒,我們進去。”不用理會那人妖。
殘天聽她的話,推門進屋。一入屋內,便轉身過來要關門,卻瞥見猶站在對門前的納爾希。他沒有回自己的房間,眼帶興味和挑釁看着自己。
迴應他的是,重重的關門聲和落鎖聲。
而門外,不依不饒的聲音又說道,“姑娘,晚上寂寞了,可以來找我~”魅惑入骨。
水凝冰提起桌上的水壺,倒了杯水,越過碎裂在地的椅子走到牀邊,將水遞給殘天。
“先喝口水”她看他面色十分慘白,嘴角還有一絲血紅。
殘天接過杯子,小含了一口,喉頭仍滿是鐵鏽血腥味,便仰頭將水一口飲盡。大概是喝得太急,不小心嗆着,他咳了幾聲。
她輕拍着他的背,眉頭微微皺起,“你不必理會他”
“我要殺了他!”殘天擡頭,藍瞳一片森然。
少年的面龐有着掩蓋不了的怒意,那怒意如一團猛然砸來的火焰,在他眸中躥出火星子。摔開手中的杯子,他猛得起身,欲衝到對門去,將那人殺之而後快!
“殘天!回來!”水凝冰喝道。
殘天硬生生停住步子,疑惑和不甘的回頭,“爲什麼不讓我殺了他!”那人膽敢三番四次的言語調戲她!殺千次都不夠!
她沒有回答,卻是將他拉回牀邊,按着他的肩,讓他坐下。
“你的傷怎樣了?找大夫來看看?”
“我就是大夫”殘天一聽她說要找大夫,一臉不贊同,“只是小傷,你別管這些,先讓我去殺了那妖人!”。
她微眯起眼,彎腰下來,凝視着他,“小傷?”小傷會吐血?!
被她這般盯瞧,殘天底氣有些不足的回答,“呃…我,運功調息後便無礙了。”
“那你還不給我運功調息去!”
被水凝冰這麼一吼,殘天還不馬上盤腿坐到牀上運功療傷,想殺妖人那點心思早拋腦後了。
水凝冰滿意的點點頭,“你在這好好療傷,別亂跑!”
殘天拉住她,藍瞳裡頓時蓄滿緊張之色,“你要去哪?”
她知他在緊張自己會突然離開,握着他的手,承諾道,“我不會走的”
他反握住她的手,收緊,默然不語。
看着少年的沉默,她有些疑惑,最近的他總給她一種說不出的反常。但見他又擡起頭來,小心翼翼的問道,“真的不會離開藥兒嗎?”
他的反常,是因爲害怕自己的離去嗎?那一次的離開,對他竟是這樣大的傷害和後怕嗎?
她再次彎下腰,用另一隻沒被握着的手抱着他,並低頭在額間輕輕印上一吻,解釋道,“藥兒,我是要去找小二,讓他送些飯菜來。”
殘天回抱住她,再討了一個吻來,懸着的心這才放下。他慢慢的放開她,繃着臉道,“碰到對面的妖人,你也不要搭理他。”
水凝冰一離開,殘天這才斂下心神運功療傷。真氣在周身走了一圈,順脈而走,最後壓回丹田。
“咳咳!”真氣才收,喉頭一股壓不住的腥甜便涌了出來,他飛快的拿出一條素淨的帕子捂在嘴邊。
素色的手帕上頓時染上暗紅色的血液,他用乾淨的邊角抹了抹嘴,將手帕移開攤在手心。
那暗色的血液異常冰冷,隔着手帕,他的手掌亦能感覺到那冰涼的溫度。他眉心擰起,默然的看着那抹冰冷,緩緩的覆上一層層薄冰,最後凝成冰血塊!
他閉上眼,一個瘋狂的面容浮現在他眼前。
銀光如裂帛,長舞的水袖碎短,臨死的眼中,卻沒有驚懼和絕望。那早已瘋狂的眼中,透出一絲絲諷刺和憐憫,那揮不去的如詛咒般的話在腦海迴盪着。
哈哈!——!
歷任天殘教主,都逃不過這樣的下場!
你最終,也和我一樣!
門外腳步聲傳來,他猛然睜開眼,眉間鬱結。
他打開窗,將拿手帕的手伸出窗外。手心驟然收緊,用力一握,再緩緩鬆開,紅白相間的如細沙般的塵物從他指縫漏出。掌攤平,風過塵淨,半點不留。那條染血結冰的手帕,已不見蹤影。
翌日
一頂轎子停在客棧前,俏麗的丫鬟撩開簾子,扶出一位絕色的女子。迎客的小二猶在驚豔中,那女子已由丫鬟攙扶着走進客棧內。
水凝冰有些意外秦如煙的出現,她以爲被拒絕的她會怯步不在前進。想來,是她想錯了。
“秦姑娘,有事?”
秦如煙站在廂房外,問道,“水姑娘,東方公子在嗎?”
“不在”剛剛離開,只能說秦如煙來得卻是不恰巧。
秦如煙聽到他不在,站在門外看向水凝冰有些躊躇。
水凝冰側開身,“秦姑娘,有話進來說。”看她的猶豫不定的看着自己,想是有話要對自己說了。
秦如煙點點頭,隨她身後進入屋。
此次出來,秦如煙只帶了冬雪,剛坐下,她便對冬雪說道,“冬雪,客棧對面那家的糕點不錯,秋實喜歡吃,你去買些回來,一會帶給秋實。”
這話明顯是爲了支開冬雪,冬雪心裡明白,卻不知道小姐爲何,但她作爲丫鬟,自然不能多問。她古怪的看了眼水凝冰,然後領命的出去。
沒有諸多的客套,也沒有拐彎抹角,秦如煙正色問道,“水姑娘,可對東方公子有情?”
水凝冰淡淡的看着她,沒有回答。
秦如煙又說道,“十年前,你離開了他,而他家破人亡。”
指尖微微一顫,水凝冰目光微冷。
“我曾以爲,他在那場大火中,死了。後來…知道他活着。你曾喚他殘天,如若我沒有猜錯,他現在是天殘教的教主。”
秦如煙垂下眼簾,幽幽說道,“我聽無雙哥哥說過,天殘教是個肉弱強食的地方。每一任的教主,都會選一個有資質的人接任教主,不論這人是教內教外,都必奪之。東方府會遭此劫難,想來是前任教主看中東方公子的資質,逼迫他入教。東方公子是那般驕傲的人,卻在一夕什麼也沒有了,而在接任教主之位的這些年裡,不知受了多少苦。”
“你爲何跟我說這些”水凝冰冷聲道。
“東方公子對你用情至深,是依靠,是依賴,是依戀。如煙也看得出,姑娘對東方公子,也非無情。如煙希望,姑娘能對他好點,莫要再讓他傷心。”
“算是如煙多事也好,如煙要說的就這些。”秦如煙告辭,正待離開,走到門前,她又回身來說道,“還有一事……昨日看東方公子受傷,如煙想起一個傳聞,據說,天殘教的歷任教主都……”
“凝,我回來了。”殘天突然無聲無息的出現在秦如煙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秦如煙一驚,止了聲。
殘天從秦如煙身後走來,經過她身邊時,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他走到水凝冰身旁,“凝,馬車準備好了,我們可以走了。”
城內不許快馬疾行,馬車只能幽幽駛向城門。城門口有官兵把守,出入行檢。
水凝冰與殘天下了馬車,等兩個守衛行檢完放行。兩人正準備上馬車,只聽遠處有疾馳而來的快馬聲,有人喝道,“關城門!不許放行!”
那守城的兵衛見策馬行來的官府衙役,眼皮一跳,動作麻利的將城門合了上去。定是有事發生了!
那衙役跳下馬,抽出佩刀,竟是向着水凝冰和殘天而來。
他們將兩人圍了起來,揚聲道,“爾等殺人犯,還不速速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