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天的睡眠一向很淺, 只一個多時辰他便醒了過來。
沒有什麼比一睜開眼,就能看到心愛的人躺在自己懷中更加幸福的事了。他秉着呼吸,支出一隻手, 半撐着身子, 湛藍的眸脈脈含情的凝視着水凝冰, 笑得很是幸福。
由於他的動作, 兩人間與棉被貼合的地方出現了空隙, 寒冷的空氣襲了進去。突入其來的冷空氣使她縮了縮頸,本能的向有熱源的地方靠去。她縮在他的胸前,被溫熱的棉被捂得微紅的面頰緊貼着他。淺薄的呼吸灑在他的胸膛上, 穿透過薄薄的單衣,那份淺熱使他胸口一陣陣的酥麻。他趕忙將被子掩好, 以免她着涼。
但那酥麻的感覺一下下勾引着他心癢難耐的躁動, 還有那幽幽的冷香一再清晰無比的傳入他鼻中。本只想靜靜看着她, 卻抵不住內心深處的一股渴望,忍不住擡起另一隻手撫摸她的面頰。怕吵醒她, 他小心翼翼的,撫了一下就收回來了。
她就在他的身邊啊……這種想法,讓他滿足的笑着。時間像是靜靜的停止在這溫馨的瞬間,他的腦中閃過無數的畫面,有過去和她初見時, 每一個畫面, 都是和她有關的。還有一個, 有那麼些些特別, 沒有她, 但卻……那是十年前那個懵懂夜晚裡劉管事塞給他的那本冊子中的景繪。
想到這,他的臉微紅, 然後傻笑,眼神飄遠。霎時,他又猛的漲紅了臉,迷濛的目光看着水凝冰,卻透出強烈的渴望。他喉頭上下浮動,像是緊張的嚥了咽口水。指尖勾了勾,似乎想做什麼,但又不敢,有些猶豫。
先親一下吧,親一下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他會很輕的,不會吵醒她。
這麼想着,他已經不由自主的俯下身,像只偷魚的貓,怕被主人發現,警惕而小心。
成功的親了一下,但如蜻蜓點水。他舔舔脣,似乎有些不滿足。
再親一下好了,再親一下就夠了。她不會發現的,只要他小心些。
於是有了第二下,第三下……孰不知,這樣只會越來越不滿足。
蜻蜓點水已平復不了他的渴望,他的動作也讓她驚醒過來。
她睡得正沉,女巫的警覺其實在他親第二下的時候,她已經醒了。只是閉着眼,想再看看他會做些什麼。不想這偷魚的貓,一次次的得逞,早都忘了要小心,還越發的過分。她猛然的睜開眼,卻正對上一雙炙熱而突然驚慌的瞳眸。
“呃……”他緊張的猛直起身,往後挪了挪,帶着被人抓個正着的尷尬感,有一點點不安的解釋道,“我…我是在給你檢查下……”檢查什麼……什麼啊!
“檢查什麼?”她的語氣不輕不重。
在她的直視下,情急中,他脫口道,“檢查有沒着涼!”
“哦,是嗎?”她靠近他,伸出手,指尖點在他的脣上,“沒做其他的?”。
“沒……”語氣有些弱,顯得話語很不可靠。
她微眯起眼,不着痕跡的勾了下嘴角。
“難道不是這樣嗎?”說完,她往前一傾,在他脣上輕印了一下。
“那…那又怎樣”被抓到就抓到,他親都親了,她能拿他如何。
“不怎樣,繼續如何?”
“……”他兩眼一亮,“好!”
兩人的發都散了,交錯在一起。
凝,凝……在他急促而粗重的呼吸中,她甚至能感覺到他在不斷的深切的叫喚着自己。
他擡起頭微拉開距離。一雙從未如此火熱過的瞳眸鎖緊他心中那最重要的女子,目光有些沉重,有些繾倦,像是就想這麼看着,一輩子不離。
“藥兒……”女子低低的呼喚,猶如一碗醇香的酒釀,薰醉的他不能自拔。
又是聲呼喚“藥兒…”這次聲調微高,而且有些急。
殘天陶醉着,希冀從她口中聽到更多這吳儂軟語的叫喚自己的聲音,彷彿自己就是她唯一的依靠。
“東方藥……不要……”
不要什麼?不要停?唔唔!說什麼他都不停的!開玩笑,這個時候停下來會死人的!他一定衝鋒陷陣,視死如歸!
“殘天!”沒人理會。
“你給我停下來!”有人爆發了。
伴隨着一個‘砰!’的巨響後,水凝冰很是無奈的說道,“我月事來了”
清理和換掉弄髒的衣物,水凝冰忍着腹部的酸脹回到牀榻邊。
殘天還躺在牀上,保持被她推到牀角的姿勢,他半趴在牀上,神情很是鬱悶。聽到腳步聲,他快速將臉埋進被子裡。
“殘天”她喚道。
他埋在被中‘嗯’了一聲,但就是不擡頭。
“怎麼了?” 知道他因爲什麼鬧彆扭,她心裡悶笑。雖是如此,還是輕聲詢問,以免他繼續悶悶不樂。
他半晌才擡頭看她,那幽藍的眸子恨恨的,不滿的,委屈的,襯托得他那張妖孽般的臉更加風月妖嬈,猶如一隻被人傷害的小狗……
什麼時候不來,現在來!爲什麼,爲什麼……他如是的無聲指控她,幽怨無限。
她往牀邊一坐,他立刻往裡縮了縮。他不能靠近她,埋藏在體內那隻欲脫籠匣的猛獸越不受控制。呼——!他深吸口氣,在完全平息前,他還是離她遠一點的好。看得到吃不到的痛苦,根本是最殘酷的刑法!
“過來”她喚道。
他搖頭拒絕。
不過來?哼哼,沒關係,她可以過去。
“你、你,別過來!”他驚慌失措的後退,可身背後都已碰到牆,根本無路可退!
她慢慢靠近,手拍了拍他的背,停在他領口上。
“你、你、你想做什麼!”他有些慌張。
她鳳眼微眯,在他耳旁吐息道,“不是委屈,不滿嗎?我這不就要滿足你嗎?”
“你不是…那個”怎麼滿足啊?他心跳又快,被她挑撥的心裡癢癢,若不是她身體不適,他何必委屈能耐呢。
“滿足,可不只有一種方法呢——”女巫的邪惡因子發作了。
“真的?”
“過來”她指了指她邊上位置,示意他坐那。
他慢吞吞的挪了過來,眼神有些期待。待坐到她邊上了,見她緩緩靠了過來,心直噗通的跳。
越來越近了,近到都能感覺到她的氣息吐在耳畔,然後聽她說道,“騙你的……”。
“凝……”殘天握起她仿若無骨的手,像是嫌這般還不夠,他將她的手放到自己脣邊摩挲着,呢喃道,“凝……”
“恩?”她靠在他胸前,可以很清晰的聽到他的心跳聲。
他攤開她的手心,像在膜拜什麼般親吻着一根根青蔥玉指。然後,緩緩的張開口,突然用力一咬。
“啊!”她吃痛的叫了一聲,不滿的擡頭瞪他。
殘天臉上有些邪氣的笑猶未褪去,藍色的眼中傳遞出一股幽怨。
“你會再離開我嗎?”能這樣擁着她,他真的覺的,這一世足矣。可是在滿足過後,又會恍然,是否下一刻,她又會離開。
“不會”她肯定的說。
“一世不離嗎?”
“一世不離”
“可以生生世世嗎?”他很貪心,其實他想要的更多。
“好,生生世世”她許下諾言。
——你若不離,我便不棄。
翌日。
腹部又一陣痠疼,水凝冰皺皺眉,躺回牀上,抓過被子蓋過。
“怎麼了,不舒服嗎?”殘天從外邊回來,因她眉心的緊蹙而擔憂問道。
他執起她的手腕把脈,不一會,輕柔放下,將她的手放進被子裡。診出只是月事上的毛病,放心了一些,但又不免爲她不舒服而皺眉。
“你不舒服,這幾天就別下牀了。”他將被子攏好,“我去給你煮些紅糖水來”。
說完,便急步而去。沒過多久,端着一塊冒着蒸蒸熱氣的瓷碗進來。
“先喝了再睡”
白色的瓷碗,將磚紅的糖水顯映的色澤越深,一股紅糖的甜與生薑味飄入鼻中。
“我自己來吧”在他不贊同的目光中,她坐起身接過碗。
“有些燙,先吹涼些”他按住她的手,又將碗拿回。
待不那麼燙,溫熱時,才遞迴給她,因爲她的表情很堅持了要自己喝。
她不大喜歡那又甜又辣的味道,一口飲盡後,皺着眉頭將碗遞出,再用帕子抹了抹嘴角。
“躺着吧”他將微熱的手掌貼在她的肚子上輕揉着,爲她緩解不適。
在他爲她揉按了一陣後,她的不適稍緩。
“你體質偏寒,我去給你配些藥,不然明天會更痛得厲害。”
水凝冰昏昏欲睡之時,屋內突然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她警神,從牀邊起身,冰冷的視線射向那人。
“你來做什麼?”
那人自顧自的坐下,翹起腿來,一臉狹促的道,“這麼冷淡,人家怕可是特地在外面等了好久才進來,怕打擾了你們呢。”
“納爾希!”她冷怒呵斥!殘天剛離開補救,他出去採買藥材,爲她調理身體之用。
納爾希的那雙魔瞳紫光微閃,忽然坐直,臉上是難得的嚴肅,“你對他的感情,已經有多深了?越是糾纏,越是難離。你可有想過,是要留在,還是回去?”
“這不關你的事!”
“是不關我的事,我不過是作爲朋友,要提醒你。”他又恢復那副輕佻妖孽的模樣,“你是女巫,雖跟人類沒什麼差別,但終究還是不一樣的。你的壽命要比人類要長,而那個男的能活多久?最長不過□□十年,而你呢,像你這樣修爲的女巫,至少都能活個三四百年。當他老去,你依舊年輕,當他死後,就會重新投胎將你忘掉,留下你一個人在漫長的歲月中幽幽渡過。”
他說的沒錯,女巫一族最短壽命的也有兩百年,而她的修爲是女巫中的佼佼者當然更長。女巫一族雖然和人類沒有太大差別,但卻從不和人類通婚,原因正是因爲女巫的壽命比人類長。曾經族中就有一個女巫和人類結合過,最後在那人類故去後,抵不過孤寂的痛苦選擇了自我毀滅。這事女巫族中上下都知道,皆引以爲戒,再無女巫輕易去觸碰與人類發生感情。
殘天不是冷焰,冷焰畢竟重新擁有魔族的力量,可以和水似冰一起白頭到老。而殘天,他只是個普通的人類。兩人的未來像是一條沒有光明指引的路,在黑漆漆的氛圍中,不知何時會失散,墮落,最後毀滅。
她沉默了。
“不如乘現在,你對他感情未深之時,早些了斷。”
“了…斷?”感情,是說斷可以斷的嗎?
“是啊,現在就離開他吧,那不過是短暫的愛情,對你和他,都是一時的痛苦。你和他,只會是異路人。”他攔腰摟住她,乘她彷徨之時親吻她“只有我們,纔是同類,纔有一生一世……”
“砰!”忽然一聲木頭碎裂的巨響,扭曲的碎木,是半扇被毀壞的房門。
水凝冰猛然轉頭看去,屋外正正站着一人,他的臉上有震驚,有痛楚,有不甘。
“藥兒!”他是何時站在門外的?!他都聽到了嗎?
“原來,你一直不接受我,是這樣啊……”一種深切的悲憤情緒從那幽幽的藍眸裡釋放出來。
“藥兒……”她剛要解釋,卻突然發不了聲音,她扭過頭憤怒的瞪着納爾希。可納爾希卻像沒有看見般,兀自將她摟得更緊。
“你沒有要對我說的嗎?”他有些顫抖的聲音問道。
可被納爾希施了咒的她卻無法開口,只能眼睜睜看他將所有的情緒默默吞下,化作那平靜的不能再平靜的無言傷痛。
他慢慢向她走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的痛,心中默默淌血。他想要去拉過的手,納爾希卻將水凝冰往邊上一帶,與他的手錯開。
納爾希!她憤怒的瞪着他。
但這看在殘天眼中,卻誤認爲是她不想見他,以爲她不要他,而是要和眼前的那個男人走。
“凝,說你不會離開我的,你不會跟這人走的。”
她想回答,卻發不出聲音。想要去抓住他的手,卻不能動彈。只能眼睜睜看着他的面容漸漸蒼白,看着他顫抖着嘴脣說,“凝,你答應我,生生世世的!”
“哼!她怎麼會和你有生生世世,你一界凡人,壽命不過百,一世已短暫無果,談什麼……”算了算了,和個凡人說這麼多做什麼。
納爾希彈彈手指,帶着水凝冰在屋中消失。
有時,相愛容易,卻相守卻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