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了,轉眼進入四月。隨着水姑娘與主人的感情持續加溫,僕人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主人不再陰晴不定,下人們受罰的也少了,偶爾還能得到獎賞,你說這日子能不好嗎?簡直就跟這桃花鎮,四月的桃開十里一般絢爛哪!
“你們在這傻笑什麼?”就當他們沉浸於那美妙的日子時,劉管事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少爺和水姑娘要去賞桃花,你們還不去準備馬車點心。”
大概連劉管事都被最近的日子給滋潤了,話語雖同過去一樣刻板,可那本總嚴肅的一張臉近來可和藹多了,人也好說話了。若是往常發現他們在這偷懶,早罰他們一頓了。
“是,小的這就去。”幾人連忙恭身離去。
四月,是桃花鎮居民最喜歡的月份。因爲這時,桃花鎮有名的十里桃花盛放,何等絢爛景象。他們都會在這個時候,一家人一起舉步到東郊外觀賞這十里桃花,熱鬧不比過年啊。
當東方藥他們到達東郊時,那已經聚集了許多人,有小鎮居民,也有外來的遊者文人騷客。不過桃花林大,夠地方給這麼多人欣賞,吟詩的吟詩去,作畫的作畫去,誰也不影響誰。
東方藥命僕人將馬車駛入桃花林中,想到桃花深處去,不想被外人打擾。
桃林深處,馬車停了下來,他扶她下了馬車。
她讚歎道,“桃花十里,果名不虛傳。”桃瓣紛飛,滿眼望去皆是淺紅,他們被這一株株桃樹包圍着。
她輕慢得向前走着,眼不離這漫天的桃花。
他讓僕人在原地等待,自己跟上她前行。
兩人肩並着肩,在這一片旖旎的粉紅中漫步着。前方有株桃樹,高大過周圍一切,滿枝桃花旺盛而豔麗,一眼即見,裙壓百株。
“去那邊看看”她說完,朝那株最爲高大的桃樹走去,他自然緊跟其後。
途經一塊大石時,東方藥往那瞥了一眼,大石旁坐了個人。是個年輕的書生,他盤腿席地而坐,低着頭對着大石平滑部位擺着的白紙,一手握筆,另一手不斷搔着頭,很是苦惱的樣子,根本沒有注意到東方藥他們。
東方藥的視線輕輕從他身上劃了過去,繼續跟上水凝冰。
“藥兒,這株桃花上有兩種顏色的花瓣。”她站在那株高大的桃樹下,擡頭望去,發現枝頭上不僅有粉色的花瓣,還有淺白色的。
“恩”他淡淡應了聲。他對桃花並不像她那般特別的喜愛,賞花也不在他的興趣中。不過說到桃花,他想起她院中種的那幾株,已經抽出芽了,待到成樹開花那天,他們的約定…他癡癡笑了。
一陣微風吹拂而來,撩起片片柔情,惹來雨般的紛飛,桃花朵朵,像在譜寫一首滿懷愛意的詩情。
她眸光放柔,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接,輕聲吟道,“春風有意豔桃花,桃花無意惹詩情……”
不遠處還在困擾的書生似乎聽到了她的低吟,嘴裡咀嚼着這詩句,朝那望去。
女子面向桃樹,纖細的皓腕接着桃瓣,嘴角帶着若有若無的淺笑。彼時,絢爛的桃樹下,還有一少年默默的站在她的身後。少年一雙異於常人的藍眸,此刻正含着脈脈的溫情注視着女子的背影。桃花再美,抵不過他眼中的女子,然他站着,望着,守着,癡癡的笑着,像是願意就這樣,一直到地老天荒。
十里桃花畫不盡,千姿百態各有意,卻惹情深一隅足矣。
書生恍然,眼中大悟,提筆飛快的在白紙上舞動起來。
那是什麼?
好幾只矮小而醜陋的生物在桃樹的影子下躥動着,它們手中抱了個口袋,一邊跑一邊用那口袋接着落下來的桃瓣。
活動與黑暗之中,影子之中,它們是下等的魔物,普通人的肉眼是看不見它們的。
水凝冰盯着它們,幾隻裝滿了口袋的,就會往一個方向跑去,在那樹根突兀的桃樹下,從光與影的接縫處溜進去,然後消失不見。
這裡竟有魔界的入口……她低頭思忖一陣,然後回頭對東方藥說,“你在這等我一會”她乘那些魔物沒有注意,飛快奔過,進入那魔界入口。
“水凝冰,你去哪?!”他還沒來得及問清,就見她飛快向前,當他追過去時,只見滿地桃花,卻再找不到她的身影。
“水凝冰,你在哪?快出來!”見不到她的人影,他着急的喊着,哪有空去記着她讓他在原地等待的話。
可任他如何的嘶喊,都沒有得到迴應。她走了,她不見了……他反覆的低喃着,後猛然擡頭,那種失去的心情那讓勃然大怒,一掌打向桃樹,十成的掌勁將樹拍倒,連根拔起。他發瘋似的到處尋着,桃樹像成了他的障礙,他一路破壞。
附近賞花的人見着,連忙閃躲逃離。
“主人,發生何事了?”聽到響聲,趕來的僕人看到東方藥時,他滿臉是駭人的戾氣和殺意。發生什麼事了,之前不還好好的跟水姑娘在一起看桃花嗎?等等,主人一個人,水姑娘呢?
東方藥冷冷下令道,“把這十里桃花剷平了,也給我把她找出來!”
原來真的是水姑娘不見了,水姑娘啊…快快回來吧。僕人們深怕東方藥的怒火,一會可不只是波及這些桃樹,而是轉嫁到他們身上。
僕人領命,準備行動,遠處忽有一人高喊,“請住手!”
誰?哪個不要命的,在這節骨眼上來撞壁,自找死路也挑挑時候啊!僕人齊齊回頭望去,只見一年輕的書生走了過來。
“公子,你不該將氣出在這桃樹身上。”那年輕書生說得一本正經,臉色無畏無懼。
這書生該不是讀書讀傻了吧?也不想想他眼前的人是誰,是東方藥啊,最是無情的毒醫啊!何況這會是不見了,可是唯一能製得住東方藥的水姑娘。
果見,盛怒中的東方藥是聽不進任何話的,他一把抓起比他還高的書生,“你憑什麼讓我住手!”
“這桃花妨礙我找她,我便全部毀去,你若妨礙,我連你一起殺了!”他甩手將書生丟出去。
書生摔落在地,他竹簍裡背的紙墨筆硯經這麼一摔都抖落出來,滾在一地桃瓣之上。數張畫有墨跡的紙張被風吹攤開,書生狼狽的起身,忙撿拾着。
東方藥冷哼一聲,寬袖一甩,正要讓人繼續去毀林。突然,地上一副墨跡印入他的眼簾,他動作微微一頓,上前幾步,彎腰拾起那張畫紙。這是……
畫中桃花落英繽紛,美不可言,女子素衣烏髮,面桃而癡望,她身後的少年,卻是凝視着她。這畫中的人,是他和水凝冰。
“桃花無辜,情亦無錯,小生看得出公子是個有情人,可否看在這十里桃花見證男女情深的份上,放過它們。”年輕書生撿完最後一張畫,看見他手中拿着的那正是自己剛剛所畫。畫中的人正是眼前的少年,畫裡少年深情的目光是假不了的,一個有情的人,絕不會忍心毀去這一片萬般柔情埋藏深處的桃林。
東方藥輕撫着那畫紙上女子的面龐,眸光放柔,有些觸動。
他問,“爲何要畫我們?”
風過,滿林桃瓣搖曳飄旋,好似花海泛起層層的波浪。書生望着這粉緋浪花,目光悠遠,他道,“這桃花十林,片片眩目,朵朵刻骨,卻不抵公子眼中,似海情深!”
魔界內,與那入口相連的地方不是魔界的大門外,而是一處豪華奢侈的寢宮。水凝冰隱藏入陰影中,察看四處,小心的跟着那幾只下等魔物。
穿過黑色的紗帳,眼前有煙霧繚繞,隱約可見房間的中央是個金碧輝煌的浴池。她躲入垂掛的黑色輕紗後,望向浴池那邊,那幾個下等魔物,正將口袋裡蓄滿的桃花倒入牛奶色的池水裡。
輕紅淡粉緋白,飄散在奶白色的池面上,好不旖旎。然這不似乎她去欣賞的時候,她注意到,那浴池裡有人!準確的說,是個魔!
煙霧瀰漫,她看不清那魔族的臉,卻看見那對黑色的犄角。是上等的魔族,如果不幸運一點,她遇上的可能還是魔中的皇族。
那些下等魔物跑到人界,應該就是爲這魔族人收集人界桃花來沐浴的。哪個魔族那麼怪癖又臭美?她沒有再打探下去的心,知道若在這停留越久,就越容易被發現。她跟來這只是想看看那些魔物的目的,另外通過魔界,也許她能回到巫族。魔界與巫族間只隔着迷霧森林和沃之地,也許她不需要用時空水晶,只要穿過那兩地,就能回巫界,繼而回現代去。
思及此,她打算先去魔界入口那瞧瞧。然還沒走出一步,她又猶豫了。她想起,還有一人,在桃花林中等着她。如果,她就這麼離開了,那他……
“誰在那?”空曠的浴室內,忽然響起魔魅般的聲音,浴池中的水驟然飛濺起,形成魔犬狀向她襲來!
她立刻扯了眼前的黑紗向魔犬甩去,自己瞬間向一旁避開。
魔犬被黑紗打中,嘩的一聲,成了顆顆水珠,幕簾般落了下去。水幕後,漸漸出現一具男性的身體,那線條有着女性的纖細和優雅,卻同大衛一般展露着。
她將視線定格在他頭部以上,他一對黑角光韌的頂在那頭妖紫的發上,魔瞳勾魂,一張男女難辨的面容囂張而驕傲,她脫口道,“納爾希?”這不是被她就快遺忘的不知到哪個旮旯去的魔界第三皇子,水仙一般的納爾希!
她怎麼會沒有猜想到,在這魔界除了這自戀又愛美的納爾希外,還有哪個魔族會拿花瓣來洗澡!
納爾希擡手一撩發,長紫的發往後甩開,風情無比。他擺着最誘人的姿勢,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現在是□□,非常大方的在她面前展露。
“哼哼~我就知道又是一個垂涎我的小老鼠,哦,不對,是個小女巫呢~”
她冷眼以對,跟人妖打交道是不明智的,她轉身就走。
“怎麼這麼急着走,你不是來偷襲我的嗎?”他長手一伸,擋在她面前,繼續釋放無限風情。
她不語,繞過他繼續往外走。
“別不好意思~你這麼大費周章溜進來偷看我洗澡,不就是因爲太太太喜歡我,而要向我表白嗎?”他跟隨其側,一臉自戀道,“唉,魔界多少男女傾慕本皇,卻都只敢遠觀。你這第一次見面就這麼大膽的小女巫,本皇心情好就看你不畏一切闖進來的份上,給你一個機會。來,不要害羞,大膽的跟本皇告白吧——”
“死人妖,演夠沒,演夠了就滾遠點!”
“人、人妖?”納爾希一副震驚到掉下巴的模樣,結巴道,“你、你說我人妖?!”
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這麼驚訝做什麼,我又不是第一次說你人妖!”
“不、不是第一次?原來你暗戀我這麼久,還在背後偷偷叫我人妖?唉~小女巫,原來你這麼想吸引我注意,才故意叫我人妖的~”他不知又打哪來的自信,恢復那孔雀一般的驕傲。
她皺皺眉,她上次見到這傢伙時,也沒見他自信成這樣!
“唉,唉,看你愛戀我到這地步,我就勉爲其難的收你做我的第一任情人吧。”唉——魔界若傳開,不知道會有多少魔心碎難眠啊!
第一任?
“不是第一千零一任嗎?前頭排得那一千個呢?怎麼,你得了什麼絕症不行了,都拋棄了,還是被她們棄了。”
“呸呸!哪有魔敢不要我的!只有我不要別人的份!”他孔雀的尾巴開起了,“本皇是什麼身份,本皇的情人哪是什麼魔都可以做的。本皇可是看得起你,才讓你做本皇第一任情人,往後收多少,也要看入不入本皇的眼。”
“你確定以前沒有一千個?”她盯着他頭上的角問道。
“廢話,怎麼,你已經開始爲本皇吃醋了嗎?”他見她盯着自己頭上的角,以爲她被自己那美麗動人的角所吸引,就勉爲其難放低身份,低下頭將高傲的角給她膜拜個清楚。“怎樣?這魔界之中,可沒魔比得上本皇的角這般堅韌高貴。”
她擰擰眉心,該不會如她所想的……
“你的角還不能收隱自如嗎?”
他嗤了一聲,像是不屑,“大概還要等千百年吧,本皇的角象徵高貴,爲什麼要收起來。”
她扶着額頭,果然這時候的魔界也是千百年前的魔界,這時的納爾希並不是上次在魔界圖書館所見到的,而是千百年前的納爾希。
所以那時的納爾希輕易的放過自己,是因爲他們孽緣的早在千百年前已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