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年關了,大街小巷都貼了春聯,一片喜慶之色,小販們早早就不做生意收拾回家過年。一早,從街頭到街尾,時不時就能聽到爆竹的聲響。孩子們最喜歡這個日子了,能穿上新衣新鞋,聽爆竹樂響,有好吃好喝的,最重要的是還有壓歲錢可拿。
這個節日對東方府來說卻是可有可無的,外頭越是歡慶就顯得東方府越冷清,每年這時只有劉管事給東方藥備新衣新鞋,準備一桌好菜,卻只有他一人在用,所以東方藥不太喜歡過節日。
然而今年情況卻有不同,下人們忙碌穿梭着,供神拜祖,打掃帖春聯,都由劉管事指揮打理。也未見東方藥有不滿或反對,此刻他正坐在前廳中喝着茶吃着年糕一臉滿足。
新年新衣,水凝冰也不例外,一襲魏紫襖裳滾了白毛邊富貴氣質,領襟位置繡了紅色圖騰有新年的喜慶,與東方藥那身衣裳顏色很是搭配。
水凝冰雖不喜熱鬧,但到過年時,都會與自家姐妹一起歡鬧通宵。二妹水似冰宅到半步不出家門,她和融融就使詐整她出門去買年貨,後知後覺的她都是在買了讓她拎斷氣的年貨到家門前在覺悟。融融那小貪財每年就借這時機,向她討紅包,還順道收刮她的魔藥。而貪嘴的湯圓總在年夜飯前就偷吃,最後撐得小肚皮連飛都飛不動。那些日子,現在想來似乎是那麼開心暇意的,因爲離家遠了,纔會這般……
“在想什麼?年糕都涼了,你不吃嗎?”坐她身旁的東方藥見她盯着手中茶杯許久一動不動的,故而問道。
“沒什麼”她淡淡道。
他還想要追問,這時劉管事領着一羣下人進來,要給兩人拜年。
往年沒有這道程序,都是簡單的祭天拜祖,然後下人聚一起吃過年夜飯就算。這會,沒有給主人拜過年的下人們都有些緊張和不知所措,一句拜年詞說得參差不齊。但看東方藥有水凝冰在身邊,神情沒什麼變化,心情想來很好,沒有任何不悅。
“來,一人一封。”劉管事給下人們一人一封紅包。
下人們謝過後,就要同以往一樣回屋去吃年飯,誰想劉管事說,“將飯菜端到大桌上,今天大家都在這和少爺一起吃年飯。”
什麼?大家驚愣,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沒人敢移動。
“你怎麼不吃?再不吃,都要被我吃完了。”東方藥沒去看呆愣在那糾結着和自己吃飯的一羣家僕,他的視線落到那隻剩一半年糕的盤子。好像剛纔都是他在吃,都沒見她吃一塊。他夾了一塊,送到她嘴邊,催促她吃。
她沒吃,微別過臉,問劉管事,“要開飯了,爆竹放了嗎?”中國人的習慣,在吃年飯前先要放一丈炮,飯後再一丈。
“還未,老奴這就派人去。”
“讓我來放”她道。
“你去幹嗎,這些事讓下人去就好,你快吃啊,涼了不好吃。”東方藥不放人。
她訕笑道,“你多吃點吧,今天這麼多人吃飯,你手短腳短等會搶不到菜。”
下面的一羣家僕聽了麪皮一抽,身體那是集體的抖索,跟篩糠似的。姑娘呦,試問誰敢和主人搶飯菜啊?!!
東方藥知道她是在嘲笑他的身高,這事她已經笑過他一次了。“我不矮,過完年我就比你高了!”
這事還要從親吻事件後說起,他等不到梅樹桃花開,心眼大概跟劉管事學壞了,會耍賴了,一逮到機會就抱住她要強親,被她避開。臉頰親不到,小嘴也親不到,他瞄見那她左右轉臉都避不開的額頭,由於他還矮她些,就踮腳親了上去。就這事,被她笑了好一陣。
她在他額上輕彈了一下,“那就一起來放炮竹吧”
他耷拉着臉,牽住她手隨她出去。身後劉管事讓人去拿爆竹來,也讓其餘的人一起跟了出去。
“你會放嗎?”水凝冰看向從她手中搶過火摺子和炮竹的東方藥。
她又在小瞧他!
東方藥嘟着嘴撇過臉就喊,“你過來”他點到那從年頭就倒黴到年尾的池魚——家僕甲。
“是”家僕甲哭喪着臉,壓低頭走了過去。
“你不會用這個嗎?”他如是問道。
家僕甲答道,“奴才不才,實在不太會用這個,聽人說好像就是手拎着炮竹頭,點燃了尾部的火線,然後快快丟開。”做人難,做人奴才更難,做人懂也裝不懂的奴才難上加難。
東方藥滿意的點頭,讓他退開,得意的瞧望了水凝冰一眼,然後高昂着頭邁步向前去,將炮竹點燃。
劈哩啪啦!那是東方府久違的炮竹歡騰聲。大門外紅色的春聯寫着喜慶吉祥的對子,炮竹炸開的是紅色沫子。清冷多年,這終於有了喜的氣氛,不再冰冷,不再陰森。劉管事看着這一切,再望向少爺那滿足的笑容,他眼有安慰的溼漉。
大桌前,飯菜色香,碗筷還整齊放着,坐下面的人沒一個敢動筷的,連大氣不敢喘一下。
開飯的規矩,是要先由主人起筷,下人才能動。但見東方藥拿筷了,先是夾了一塊放置與長桌較遠的清蒸魚肉到身旁人的碗裡,眼神得意,彷彿再說,‘你看,夾得到吧。’
水凝冰輕笑,阻止他繼續夾菜,“別給我夾了,快吃飯吧。”
劉管事附和,“大家也吃吧。”
察言觀色的僕人們注意到主人心思在水姑娘那,根本沒空看他們後,才放心的拿起筷子開動,然動作都很小心又輕,生怕驚擾主人,離他們遠的菜接近主人的菜他們都沒敢去碰。
吃飯間,東方藥還是會時不時給她夾菜,她搖頭道,“藥兒,不要一直給我夾,你也該給劉管事夾些。”
他點頭,乖順的夾菜給劉管事,“劉管事,這一年辛苦你了,多吃點。”簡單的一句話卻讓老成的劉管事都紅了眼,眼眶溼漉。這麼多年了,他終於又見到老夫人還在時,那乖巧又懂事的少爺。他低頭偷偷抹去淚角,欣慰的看向東方藥和水凝冰。他總算不負老夫人所託,給少爺找到幸福,找到家的感覺。
飯後一丈炮,紅燈籠高高掛。劉管事也不再折騰一直提心吊膽的下人們,讓他們各自散去,畢竟少爺的改變也不是說一天兩天就能被接受的。
水凝冰問:“今晚守夜拜歲,這段時間怎麼打發消遣?”女巫一向不早睡,逢年夜更是狂歡通宵。可這古代說什麼,什麼沒有的,她不知道該怎麼狂歡。
如果是過往,東方藥是洗洗就睡了,今天難得有她陪着,他說什麼都不肯放人,當然拿守夜當藉口。只是她問他如何消遣就難道他了,他平時不是製毒就是看書,要麼是有不知死活的老鼠送上門給他解悶,哪知其他什麼消遣。
“鎮上會有人放煙花,少爺與姑娘不如去瞧瞧。”在東方藥腦袋都快想破時,劉管事建議道。
東方藥聽了連連點頭。這個好,他望向水凝冰,眼神期待。煙火他只有小時候見過一次,遠遠觀望,那在天空中爆開時絢爛的色彩他一直沒有忘記過。
“好,我們就去看煙火。”
煙火的放射地點是在小鎮中央,每年留鎮上過年的居民都湊錢買菸火,然後在這邊齊放一同欣賞。
還沒開始放煙火,小鎮中央的空地已經聚集了不少吃完年飯的家庭。今年是兔年,不少家的孩子都戴着兔子模樣的帽子在空地前,等煙火燃放的時候他們比着抽陀螺,好不熱鬧。瞧那衝在最前頭,把陀螺轉得最久的不正是劉三的兒子福兒嗎?
他頭擡得老高,神氣道“你們都比不過我!”
抱着布娃娃的寶兒看哥哥玩得開心也湊了過來,“哥哥、哥哥,寶兒也要玩。”
“纔不給女孩玩,你走開!”福兒把她一把推開。
劉家娘子見了搖頭,“福兒,你該讓讓妹妹的。”
福兒做了個鬼臉,收起陀螺,一溜煙的就跑了。
劉三喊道,“福兒你去哪?煙火就快開始放了!”
福兒生性調皮,跑出老遠還一邊回頭做鬼臉,這不小心的,就撞到人了。
“小鬼,你沒長眼嗎?!”那人惡聲惡氣道。
福兒擡頭,就見一壯碩的中年男人正惡狠狠得盯着自己,他的臉上還有道很恐怖的疤痕。那人一把就將他拎了起來,“撞了本大爺,就是將你這小鬼賣了都不夠賠。”
那男人聲音粗歷大聲,附近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了,連忙告訴劉家夫婦。劉家夫婦着急趕來,“這位大爺,小兒調皮不懂事衝撞大爺,我倆代爲道歉,還請大爺大人不計小人過放了我兒。”
“道歉有屁用!老子撞也被撞了,你們怎麼賠償?”
劉三明白,立刻掏了銀子賠禮。
那人見了怒道,“你當老子什麼,這點錢就打發的?哼哼,我看你這兒做錯了事,就讓他自個來還,賣了他還值點錢的。”
那人的強橫,逢着過年,夫婦明知對方想要敲詐,卻不想在這喜慶日子將事情鬧大了。何況,兒子還在他手上。哪知道對方竟然他獅子大開口,要一千兩。
一千兩?!這麼多,他們哪拿得出這數目啊。那人見他們拿不出,拎着福兒就要離開,兩人急着拉住求他。
周圍圍觀的人多不敢上前,不僅因爲那人身形壯碩又一臉惡象,更因爲從外鄉鎮回來的之中有人認出了那人,那人不正是官府榜文上通緝的殺人拐帶販嗎?通緝販怎麼會在這大過年的出現在桃花鎮,真是遇黑年了。然他們不敢提醒指出那人是通緝犯,也不敢上前去幫助,就怕一個不小心自個也牽連進去,何況他們也打不過這通緝犯啊。
那人的褲腿被劉家娘子拖着,衣服也被劉三拉着,見他們是拿不出錢,一怒下他舉起拳,眼看就要打在劉三身上。突然,那男人抱手吃痛喊了一聲。
嗒,嗒,一枚石子滾落在地。
“誰?是誰偷襲老子,哪個不想活的?!”他四處張望喊着,忽然一黑影在他眼前閃過,他的眼還來不及看清,已被人一掌打飛出去,而他手上的福兒也被人奪了去。
“姐姐,姐姐!你來救我了!”福兒吊在半空,就看清站他面前的人是水凝冰高興的喊道。
“哼!”東方藥睨了眼手中拎着的小鬼,撇撇嘴,隨手又一丟,扔入那小鬼父母的懷中。
救人的,是東方藥,這是誰也沒有料到的,一時間呆愣原地。
“藥兒,過年不要見血。”被人打擾了興致,東方藥起了殺意走向那通緝犯。被水凝冰制止後,他冷哼一聲,袖一揮,什麼東西射入那通緝犯口中嚥了下去,那人頓時昏厥過去。
“這人交由你們處理”水凝冰對劉三道,後又問,“劉三,煙花還多久開始?”
劉三回過神上前答,“回姑娘,馬上就開始了。”若不是剛纔的混亂,煙火早燃放了。
“劉三謝過姑娘再次救了我兒”
水凝冰看他,“不是我救的,是他。”她指向東方藥。
東方藥又冷哼,“纔不是,是那人耽誤了我看煙火!”
但無論東方理由爲何,剛纔他不僅打倒了那人,還將福兒從那人手中救出,於情於理劉三都要道謝,“我倆夫婦謝過東方少爺大恩大德!”他雖懼怕,但老實的性格又讓他不能做出違背德意的事,他誠心的道謝,拉着妻子還給他磕了頭。
“麻煩!”早知就不多事,還不是水凝冰推了他一下。他側過身,向在旁圍觀的人喝道,“快放煙火”
“是、是!”衆人忙答是。
其實自水凝冰來後,他們就常看見這東方家少爺在鎮上出現,每次都跟在她身後,連她買菜都跟。也許是見得多了,久了對他也沒有那麼避着。他們發現他也就是聲音冷了點,眼睛跟別人不同了點,其實也沒傳說的那麼恐怖,至少還沒見他對鎮上的人怎樣。
只是當煙火燃放後,有東方藥在,他們觀賞起來就是沒那麼自在,總有點提着心。他還站他們身後面,與水凝冰比肩而立,雖與人羣距離有些遠,可他們總覺背後有他盯着涼嗖嗖的,根本就無心去看煙火了。
不過好在不一會兩人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