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雪飄, 暖爐生火,此時各大門派齊聚一堂,商量討伐魔教一事。
“魔教不除, 江湖不寧!”說話的是巨夏幫幫主, 巨夏幫與天殘教地處一處, 因爲距離近, 常年受天殘教欺壓, 時時上供錢財免災。那時,前任教主在,只要上了歲錢, 教徒也少有來鬧事。然自現任教主上任,他對教中事物可以說完全不熱心, 底下教徒也就放肆, 掠刮錢財, 欺壓鬧事常有,簡直無法無天。是可忍, 熟不可忍,巨夏幫這才請了釋然莊來主持公道,廣邀各派一同討伐!
釋然莊會應邀也是有緣故的,莊主釋無雙的弟弟釋無情,也是無情閣閣主, 日前被天殘教主的妹妹殘心下了毒, 故而結了怨, 不會再坐視不理, 此次答應來主持討伐魔教大會。不過無情閣主沒有出席, 想也是來不了的,那毒才解不久, 身體自是未痊癒。
巨夏幫幫主話題一開,周圍頓時像炸開鍋似的沸沸揚揚,有贊同聲討的,也有膽小畏懼反對的,還有一些處於中立,情況似乎很混亂。基本分爲兩派,一派主張討伐以巨夏幫爲首,另一派主張和解以漕幫爲首。
兩派吵了起來,沒個說法,最後僵持着,這纔想到是請了釋然莊莊主來主持的,便請釋無雙下個結論。
坐在上位的正是釋無雙,他白衣玉冠,丰姿綽綽。他很有耐性的喝着茶靜觀着,等着兩派鬧完停歇了等他發話,這才緩緩放下杯子來。
“釋某退出江湖已久,對目前形勢並不清楚,不如聽聽樓公子的意見。”
他說完,衆人望向堂下不遠坐着的,那一位比釋無雙這等公子還要讓人不禁側目觀看的男子。
他衣着淺淡,周身無任何飾物。白瓷茶蓋在茶碗上輕叩,白氣嫋嫋,他輕抿一口,只是這樣簡單的動作,卻是優雅無比,有清風道骨的仙人之姿。
紅塵樓與釋然莊關係交好,請得釋然莊了,自然也去紅塵樓那試試。本以爲來得會是樓主樓望月,出乎意料的卻是那消失多年,幾乎絕跡江湖的樓聽雨!
當年的翩翩公子,如今風采不減,只是可惜他不良於行,出入依靠的那張輪椅不禁讓人噓唏遺憾。傳聞他當年於樓望月爭樓主之位,被之迫害受重傷,遠走他鄉。雖也有耳聞,他曾經出面解釋,並非樓望月害他如此,然一人傳一人的,外人哪知是不是真相。今天他突然出現,着實讓衆人驚訝,也有人懷疑他此番突然可能是爲了報復樓望月。
樓聽雨不急不徐的道,“樓某今早剛收到一個消息,想先跟夏幫主確認真假。”
巨夏幫幫主回道,“樓公子請說”
“昨日,貴幫可是收到了天殘教送來的東西?”
“這……”夏幫主忽然頓住,那些哪裡是用東西來形容的。紅塵樓的消息果然靈通,他倘然道,“那魔教確實是送了東西來,且是常來鬧事的魔教人的項上人頭!”
話音剛落,周圍一片譁然。
天殘教竟然將手刃自己人?!這來意讓人不禁猜測議論,夏幫主收到那些人頭時反應也跟在場人一般疑惑,但更多是驚懼,怕又是他們的一種手段,卻不知目的。
“我派也收到了”另一門派掌門如是說道。
“竟不只是我巨夏幫,這天殘教究竟爲何?”夏幫主更是疑惑。
樓聽雨又道,“天殘教行事一向詭異難猜,自新任教主上位,他不理教中事物,故底下的人四處胡作非爲。此次,這項命令卻是教主親自下達。依樓某看來,且不論其目的爲何,一動不如一靜,先待弄清,若天殘教主的目的在和,貿然的討伐豈不搬石砸腳。”
座下又開始議論紛紛,巨夏幫主也反思着,回頭與其他本贊同討伐的人商量起來。
最後,討伐一事暫時先放下,各派靜觀天殘教近來行動再說。
長廊曲回深,雪停且送客。
“釋兄請留步,不必多送。”樓聽雨轉過輪椅,回身說道。他身後是寸步不離的流玉和流風,兩人隨他停下腳步。
釋無雙留他,“許久未見樓兄,何不多坐一會,酌酒長談。”
“也好,樓某就不客氣了。”
兩人轉入長廊前邊的亭子,釋無雙招招手,僕人很快擺上暖爐,冰冷的石椅上鋪毛皮墊。
紅泥火爐上白瓷煨酒,亭外幾隻梅枝頭剛惹紅。
釋無雙與樓聽雨算是舊識,但交情卻不深,除卻原本生意上往來,他們間的唯一紐帶是一個女人,秦淮和畔如斯傾城的秦如煙。
秦如煙不僅是樓聽雨的知己,更是釋無雙流落在外同父異母的親妹妹,都是上一代的風流債。礙於世家面子,釋家不便認淪落煙花的女子歸宗,出於這份愧疚,加上秦如煙還曾救過釋無雙的妻子白傲雪,他對秦如煙是照顧有佳。
煮酒賞梅,雅而暇意。寧靜的氣氛,炭火燃聲,釋無雙將視線從新梅上收回,開口道,“如煙她,如今還在家中。”家,指釋府,一個早過雙十的女子如今還住於家中,就另有含義了。他說的隱晦,卻也淺顯,秦如煙至今還在閨中未嫁。
他聲音不冷不淡,沒有指責什麼,只是陳述一件事。
樓聽雨沒有馬上搭腔,而是靜待他把話說完。
“我知她心中人非樓兄你”若不然,在樓聽雨尋醫離開的十年中,秦如煙雖偶爾問起他的狀況,卻是作爲朋友的關心,問得自然,沒有任何離別的傷感和不得見的惆悵。
他接着說,“十年前她醫病回來後就變得落落寡歡,起初我只當她是女兒家心事沒有過問。而幾年過去,她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我爲她尋了幾門好親事,可她都拒絕了。拖了又拖,我才察覺她拒絕所有婚事,原來是心中有了人。樓兄與如煙是知己,可知她心意之人是誰,我這做哥哥的沒能爲她做什麼,至少讓她能嫁得如意人,得以幸福。”
擱下手中的碧玉小杯,乘着低頭的一瞬,一絲難解的光從樓聽雨眼眸中閃過。
“我確是知道,但……”他微停頓,擡眸,一聲嘆氣,“釋兄還是不知的好,此人與如煙,絕無可能。”秦淮畔小閣,案臺下藏着的畫卷,那眉目冷峻的男子,又怎會是她的良配。
“可是對方的身份,如此不用顧忌,釋家已愧對如煙一次,又怎麼能……”
樓聽雨淡淡搖頭,“且不談身份,而是心有所屬。”天下女子何其多,卻再沒有一人能讓那人再心動。
釋無雙還想追問,下人突然來報有客來訪,是與釋然莊有生意往來的江南冷府的當家冷焰。
“請他過來,樓兄可介意?”
他道,“我也許久未見冷兄了”
釋無雙點頭,下人領意下去,不到片刻,便將人領來。
“釋莊主”冷焰拱手打招呼,卻見一旁是許久未見的樓聽雨,驚訝道,“樓兄,你怎麼在這?”他的視線很快移到樓聽雨的腳上,又是詫異道,“你的腳…怎麼會?”
十年前樓聽雨被魔教偷襲的消息傳開,冷焰上門探視過,那時樓聽雨的下屬帶着昏迷的他四處尋醫,故而所有人都未見,而後爲找毒王周遊大江南北並未辭別舊友。冷焰也十年未見他,他的突然出現自然驚訝不已,更不想他的腳因中毒而不良於行。
“毒王?”冷焰咀嚼着這詞,斂眸沉思,蒐羅着關於他的信息。
“毒王在苗疆有舉足輕重地位,樓某曾去苗疆打探過,然見過他的人不多。”
“我見過他”冷焰經商在外,曾與之打過交道,不過遠遠一見,但他猶記得那回廊深處一抹銀白。他將毒王銀色白髮的特徵高之樓聽雨,並說及茶運一事出了問題,連累甚廣,包括毒王要的貨批,所以他親自來了江南處理。
毒王出現於江南的消息樓聽雨也知道,不過冷焰也給了他一個新的消息,那就是找尋毒王的特徵。
“多謝冷兄告之樓某這些消息!”
他身後的流風和流玉也高興,如此一來,尋人也更爲簡單,只需將目標鎖定在白髮青年男子身上。
樓聽雨舉杯敬謝冷焰,釋無雙也舉杯,預祝他能早日尋得毒王。
酒盡興,三人慾散,忽有僕人來報,那巨夏幫幫主去而又返。
人帶了來,卻不只夏幫主一人,他身後還跟了兩個下屬,抗着個麻布袋,那袋子鼓鼓的,那形狀倒像裝了一個人在裡頭。
夏幫主人不過四十,今天討伐會散時,他離去步子沉重猶豫,也許是常年受天殘教欺壓,他這練過武的人,面上早愁苦的像個五十多歲的人,背微駝着,步履有些蹣跚。而此時,他走來的甚是輕快,雙眼有神熠熠,眉稍喜色明顯,像是突然年輕了十歲。
他一走入亭中,沒有先跟亭中另兩人打招呼,而是直接對釋無雙道,“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
“夏幫主何事如此喜悅?”
他有些激動,話語也不需措辭,就直說道,“釋兄弟,你猜我抓到誰了?”
“恩?”釋無雙微挑高眉,等他下語。
夏幫主向後頭那兩下屬招手,“把人放下來”
那兩人將抗着的麻布袋放到地上,解着封口繩子。乘他們解繩子時,夏幫主又說道,“聽聞那魔教教主爲了一名女子在京城鬧了青門,還調動了三百餘弓箭手,我得了消息派人前去查探,本也是報着僥倖,那女子若對他那麼重要,不如…幸而天助我也,乘他不在,我的下屬便將人綁了來。如此……”
在夏幫主說到那女子時,樓聽雨臉色就不對,再聽他說到綁字,臉色一駭,赫然瞪向那麻袋。此時,麻袋剛好解開,麻袋中的人緩緩露出臉來。
夏幫主的那個‘如此’還沒說完,只聽一聲瓷碎聲響,前方一道人影唰的閃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