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行!”那邊官爺喊了,幾人收拾好東西,準備上馬車離開。
忽有人喊道,“不可!”
------------------------------------------------------
“什麼人放肆!”官爺挑眉。
沈依寒踱步上前,擋在馬車前,朝那官爺打了一揖。
“是在下”
官爺眯眼看去,他身形挺拔,玉面溫和,衣冠楚楚,定是個富貴人家少爺。腰有佩劍,步伐穩重,有底子,是江湖中人。朝廷與江湖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看他眼神清明,也不像是胡亂的主。官爺靜了下心,聽他解釋。
“這家人有可疑,在下懷疑這些人與近日通緝的盜賊有關聯!”他轉身一指,擲地有聲。
衆人一驚,那本眼中一片死水的小婦人也忽得瞪目看去,宛若見得晨光。
老爺大呼,“冤枉啊!官爺吾與妻眷手無縛雞之力,家僕規矩,豈會是盜賊。”他轉向沈依寒,“公子何出此言,莫要含血噴人哪!”。
“並非冤枉,在下有證據。”
“你有何證據?”老爺瞪視,挽着夫人的手略緊縮了些。
他說,“適才我拾衣服,家僕來要之,當他抓衣物之時,在下試探,發現,這家僕力不小,且有內力。”這隻其一。
老爺辯解,“這有何奇,如公子所言,近聞有盜賊,吾出門在外,自然帶些懂武的家僕,保家安危。”
確有富貴人家會招聘武師,此事如那老爺言,並不奇。
“有武自然不奇,關鍵於——”他拖了尾音,走至猶未擡上車的箱子前,“這箱內之物!”。
老爺嗤笑,“箱內乃隨身衣物,莫不是這衣物身了腳,帶了刀,還是長了口指出吾等乃盜賊?”他諷刺道。
“衣服雖沒長口,但,確是這衣服告訴在下的。”
什麼?!四周一片譁然。
衆人皆疑,然他神色鎮定,毫無慌張,讓人信服之所言非假。
“來人,打開箱子,就讓這公子瞧個清楚,這衣服如何說話。”老爺眼帶嘲弄之意。
“是”家僕得令,上前將木箱開啓。
“公子可看仔細了”老爺又說。
箱內衣物混亂,想來是剛纔撿得衝忙,僕人隨手放進,並未摺疊整齊。沈依寒彎腰,隨手撿一件荷粉色的女衫。“此裳爲何人所有?”
眼一轉,老爺指去,“是那賤人”他倒看,這公子哥的能玩出什麼花樣。
“夫人,這衣裳可是你的?”沈依寒走進一問。
年輕婦人點頭。
家眷中,只有兩女,一是這年輕婦人,二是老爺身邊那爲胖夫人。這衣裳顏色年輕,大小剛好,怎麼也不會是那位胖夫人的。
回到木箱旁,他陸續又挑出幾件衣裳,皆顏色淺淡,花樣大小都是那小婦人才會穿的。
“車內可有下人的行李”他又問。
“有”官爺看出些蹊蹺,令人去車上拿出下人的行李。
幾個灰布包,打開一看,幾個爲男僕衣裳,有兩個卻是女裝,像是丫鬟的。
“何以有丫鬟的?”問話的是官爺。這行人中,並沒見到丫鬟。他還覺奇怪,原來是少了丫鬟。有妻有妾,卻無丫鬟伺候,確實古怪。
老爺忙上前答道,“此乃前伺候吾妻與那賤妾丫鬟所有,那丫鬟豬油蒙心竟夥同姦夫助妾私奔,吾抓之以家法處置後交於牙婆賣之。包袱可能走時衝忙家僕錯拿。”他答得合情理,滴水不漏。
沈依寒料到他會有此說,然這不是重點,只是更加證實自己所想。
“誠然,丫鬟之物可以說此,那這主人衣服又做何解釋?!”他擡手,“大家看,箱內乃主人衣裳,件件女子衣裳,顏色淺麗,乃年輕姑娘愛之。再看,這衣裳的大小,全乃這爲妾氏所有,絕非正妻的身形能穿下。然正妻衣裳又在哪?”此其二疑點。
“這、這……”老爺額上浮現豆大汗滴。
那正妻臉色也變,卻仍未發一言。
妾氏已不受寵,何以箱內竟是妾之衣物,而不見正妻的。家僕就算再不細心,又怎敢怠慢風頭正旺的正妻,還將即將下堂之妾的衣物收拾進去。
一次可以說是疏忽,兩次便稍有嫌疑了。
官爺們起了警惕,招手讓後邊的兵衛包圍過來。
最後一點,“再者,這箱內的男裳,從顏色款型大小上看,分明屬於一個年約二十幾,不過而立之年男子。這位老爺看似四十,身形也高大,這衣服如何也不符。”
最先,他雖覺有疑,但未有發現,直到那隻烏鴉將衣服撲到老爺身上,他覺不對,恰秋湮說起那女子衣裳不符打扮,他才恍然不對之處,那老爺與那衣裳主人根本不是同一人。摸着這線,他再察看地上散落的衣服,發現女衫亦有古怪。
“恐怕,你們幾人就是盜賊,路上劫了真正的一家,喬裝打扮欲掩人耳目入城!”而那真正的主人家,恐怕已凶多吉少。
像是要驗證他的話,那隻烏鴉又飛來,猛得下衝,從老爺面前飛快掠過,揭掉了他的假鬍子!
官爺大悟,一聲令下,“將他們抓起!”
見事蹟敗露,一干人等也不再裝,家僕一把抽出早藏於馬車底的大刀。那裝成正妻的朝小妾撲去,袖中藏刀滑出,欲挾持她做要挾。
此小妾並非小妾,而是被盜賊所迫害的那一家人中真正的夫人,盜賊們殺了她夫君丫鬟和男僕,貪她美貌故未殺她。
假夫人身形雖胖,但動作敏捷,虎步有風,眼看就要抓到那真夫人。
“賊子休想得逞!”一陣凌厲的劍風襲來,叮的一聲,打飛那把匕首,震退假夫人。
假夫人眉一橫,不顧虎口生疼,怒眼望去,是一陌生的年輕男子持劍對立。
來者正是之前悄然離去的顧宛夏,他從沈依寒得知真相,知盜賊若事蹟敗露必會拿那年輕夫人做人質,便悄悄隱於一旁,待時機成熟,出來解救真夫人。
“爾等何人,如此多管閒事!”粗礪的聲音發自那假夫人,原來這夫人竟是男子裝扮,無怪乎他一直默不出聲。
顧宛夏義正嚴詞道,“殺人掠貨,無惡不作,如此惡賊,人人得而誅之,豈乃閒事!”
這羣盜賊確然無惡不作,功夫不弱,其中還有人擅易容,難怪官府抓不到他們。
城門口一下混亂起來,賊寇與官兵打了起來,在排隊等着進城的百姓本還看這熱鬧,這下全慌起來忙逃躥,都怕遭魚池之殃。一個不小心,命喪無眼的刀下,成無妄之災。
那老爺武功高強,一般官兵恐不是對手,沈依寒出手協助拿他。顧家兄妹都會武,自然加入戰局幫忙捉拿其他盜賊。
這打鬥沒有持續很久,城內有快馬而來,是應援軍,一下將盜賊包圍,三兩下就將他們全數拿下了。
見賊人捉下,那真夫人泣不成聲,跪於沈依寒面前,“多…多謝公子,賊人殺我夫君,若不是公子看出端疑,揭破賊人,奴家…今日,多謝恩公救命之恩,多謝恩公將賊人繩之於法慰我相公在天之靈……”
“夫人請起!”男女有別,沈依寒不便扶她,讓顧秋湮上前去將她扶起。
“若不是夫人泣聲引來注意,在下也未能察覺有疑。是夫人你自己救了自己。”
“恩公……”夫人動容,泣聲依舊,心然安慰。
帶領應援前來的是守城的副都統,他上前言謝,“多得公子相助,我等才捉得追緝已久的盜賊團伙,敢問公子大名?”
“不敢,在下沈依寒,都統客氣。”
“原來是青門少主,陳某早有耳聞今日有幸識得,果然智勇雙全。可惜陳某得前去覆命,不然定請沈兄弟共飲幾杯。”
四川有兩門派名揚江湖,一是久有歷史使毒製毒高手中高手的唐門,另一個則是以鑄劍爲名的青門。然自前兩代,青門門主娶得神醫之女,醫術也在青門內普及於弟子,故如今的青門是鑄劍與醫術注重且有名。醫毒本一家,然唐門重毒,青門重醫,所以兩門這幾年來總是有衝突,越演越烈的結果是勢同水火。
之後,兩人客套一翻,副都統趕着去覆命,而沈依寒也趕着進城,便無再多談,各自離去。
那位姑娘呢?
沈依寒回首,四處張望,就是不見神秘姑娘的身影,而她坐的馬車早在剛纔混亂時就離去了。明明不久前,姑娘那隻烏鴉還在的…不知道剛纔的混亂她有否受到驚嚇,有沒受傷?
他有些擔心,對那姑娘卻又更好奇。若不是得那烏鴉提醒,他未必能找到破綻。那姑娘有此靈鳥,他本想當面多謝,可惜……
“沈兄,可進城了。”顧宛夏上了馬提醒道。
他眼露失望,頭次心底浮出失落感。
隨後,他牽來馬繩跨上馬,同他們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