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玉華從容不迫、笑語嫣然地將張尚之、莫正儀、焦任等人打發走了。然而。自己卻忍不住來到“錦江莊園”。
雷又招、雷絕招此時正在下棋。見溫玉華到來,雷又招道:“怎麼,溫姑娘也想來殺上一盤?”
“哪有這番閒心。”溫玉華過來坐下,喝了口水,道:“大戰將即,我是來此尋求信心的。”
雷絕招道:“溫姑娘過謙了。”
“不。惟大丈夫能本色,溫姑娘是大丈夫。”雷又招道:“怕,是正常的。不怕,是裝的。當然,這不包括我和四妹。我和四妹不怕,真不是裝的。兵法雲,有可勝之道,無必勝之法。但此次兵發吐蕃,我們還真是有必勝之法的。”
溫玉華精神一振,不由問道:“願聞其祥。”
“就兩個字:必勝。也就夠了。”雷又招道:“我雷又招出馬,就是必勝。溫姑娘,我告訴你,趕製的二十萬套軍衣是作什麼用的,是給投降之後的吐蕃軍隊預備的。”
雷絕招道:“你這麼說,我倒想起來了,我這邊也需要十萬套軍衣。給四姑娘山上的人預備着纔好。”
“再過兩日,就是黃道吉日了。”溫玉華似漫不經心地道。
雷絕招忽道:“將!這下你該繳械投降了吧!”
“嗨,都是溫姑娘讓我分了神。”雷又招道。
春風淡蕩,玉容消酒。飛雪漫卷,暗香盈袖。
自子虛八年張永治蜀以後,四川境內所有人的利益都被重新分配。雖然廣大百姓得到了好處,但也有一大幫原來權貴的利益被削弱或者被剝奪。這些權貴就通用各種關係,不斷將奏本參到太后駕前。
太后深諳“要辦事必然得罪人”的道理,認爲些許混亂無傷大雅。張永這人,常出奇思妙想,辦事不拘一格。若不讓他在四川搗亂,就得讓他在其它地方搗亂;既然他在搗亂,也反過來說明他正在爲朝庭盡心盡力地做事。四川地域偏遠,封閉自成一統,且由他折騰。
子虛十一年,張永將權力交給閉合堂之後,所施號令更是不可捉摸,見縫即鑽,擴張十分厲害。十三年初,關內巡撫狀告四川,說西夏國因四川低價物資大量涌入而強徵高額關稅,影響了關內的貿易。七月,嶺南巡撫奏本,說大理國也開始徵收高額關稅。此外,江南、淮南、河南等各地巡撫紛紛上奏,說四川低價傾銷大量物資,擾亂了各地市場。劍南雖未上本。但據密探得報,劍南與四川暗地勾結,已將秭歸、虎牙兩處重鎮私下裡賣給了四川。
去年,四川共向朝庭納貢價值四百二十五萬兩白銀。表面看起來比前一年有大幅度的增長,但物種不合,糧食、火藥大幅度減少,手工製品佔了相當大的比例,影響了全國的物資調派。
八府巡按,司職臨時特別巡查,見官大一級,只委任剛步入仕途的新科狀元。巡查完畢述職之後,再由吏部另行調派。朝庭有此慣例,乃利用新科狀元報效祖國的強烈願望,行整頓官場之實。去年秋試,河北高橋舉人車皇平文試奪魁,以一品白衣掛八府巡按,入川之後,竟在巴東被軟禁了兩個月,狼狽回京。
這算什麼?看來,放任不管還真是不行了。
想到這裡,太后腦中一陣頓痛。唉。這毛病已有半年多了。太醫診治之後,說是因爲國事操勞所致,只要安心靜養,定可慢慢痊癒。
庸醫,真是庸醫,連真話都不敢說。
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了。皇兒年齡也不小了,也該讓皇兒親政了。最近,皇兒在一些平常小事上面,老是跟自己頂撞,真是兒大不由娘了,切莫讓權力影響了母子的親情。
不過,在大事上,皇兒可從未提出過什麼主張。當然,這也不能全怪皇兒。權力蝕心,厲害非常。爭權奪利,古來如此。他怎知道我是真心想讓他親政,還是想一直垂廉聽政下去。故作愚頓,假裝癡呆,也不失爲一種自保之法。
這樣一來,皇兒到底能不能勝任就不知道了。卻又怎敢貿然讓他親政?
不若,四川張永這事就交給皇兒辦理,一舉兩得。
宣政殿。早朝,羣臣跪拜,三呼萬歲。
“工部衛大人。”太后喚道。
工部尚書衛旌德越衆而出,拜伏在地:“太后千歲。”
“免禮平身。”太后道:“火藥的事籌備得怎麼樣了?”
衛旌德拱手道:“啓稟太后,再次徵集,只徵得一百二十二石,尚缺一百二十八石。缺口的產生。主要在於四川年貢的劇減。此事據微臣調查,乃因爲四川雷家莊失誤,改變了配料所致。”
太后沉吟了一下,道:“願聞其祥。”
衛旌德道:“太后容稟。四川雷家莊乃是出產火藥的世家,每年可得火藥五百石左右。去年春夏之交,雷家莊忽然改變了火藥的配料,致使下半年所產火藥全部報廢。據爲臣下屬所報,日前曾在雷家莊親見廢藥不下三百石之多,抽取樣品一百份,無一能炸。因此,微臣請示太后,能否從兵部抽調火藥,以解燃眉之急。”
太后道:“出產廢藥,怎會有三百石之多?難道他們自己不知?”
衛旌德道:“啓稟太后,他們自己知道。只因爲四川駐軍出高價收購廢藥,比起能炸之藥還要貴出幾分,故此他們就出產了大量的廢藥。”
“豈有此理。”太后又喚道:“兵部方大人。”
兵部尚書方留譽越衆而出:“太后千歲。”起身後道:“啓稟太后,軍隊關係到國民的安全,糧草輜重不容輕減。目前兵部只能抽取火藥五十石。望太后明查。”
衛旌德道:“啓稟太后。今年是暖冬的天氣,黃河解凍定會提前。若不按時破冰,屆時解凍不均,冰層堆積,撞毀堤壩。轉瞬之間。便會洪荒千里。請太后明查。”
一陣沉默之後,太后說道:“休要爭執。方大人,命你兵部調火藥八十石,步兵一萬,大炮兩門,聽候工部差遣。”
方留譽道:“微臣領旨。”
衛旌德道:“謝太后恩典。”
太后又道:“早朝後,請宰相、太師和六部尚書至禮明殿議事。兵部侍郎武潛陽、禮部侍郎尤惠安同往。”
執事太監景懷忠唱道:“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衆君臣轉至禮明殿,重新見禮。
太后吩咐道:“宰相年邁,給宰相看座。”
“臣謝座。”宰相丘政原謝恩坐下。
“今日所議之事,乃四川張永之亂。哀家有意。讓皇帝御駕親往,酌情處理。衆愛卿以爲如何?”
羣臣躬身垂首,齊道:“太后英明。”
“皇兒以爲如何?”太后道。
“問我嗎?”皇帝左右張望了一下,道:“嗯,這個張永,寡人不認識呀。”
太后道:“也好。衆愛卿且將張永生平事蹟斷章道來,讓皇帝認識認識。誰先說,吏部葛大人?”
吏部尚書葛清苑上前道:“太后吉祥,皇上吉祥。這個張永,自號乖崖,乃河南鄄城人士。
“在張永初任杭州知府的時候,有一個名叫沈章的人,告他哥哥沈彥分家產不公。張永問明事由,問道:‘你兩兄弟分家,已過了三年,爲甚麼不在前任長官那裡告狀?’沈章道:‘已經告過了,非但不準,反而受罰。’張永便道:‘既是這樣,顯然是你的不是。’將他輕責數板,判決所告不準。”
“打得好。這些刁民,不打不說實話。”皇帝道:“後來呢?”
葛清苑道:“啓稟皇上。事過半年之後,張永到廟裡燒香,穿街走巷的時候,想起沈章所告之事,便問左右:‘以前有個叫沈章的人告他哥哥。你們都還記得吧?’左右答道:‘記得。’張永問道:‘那沈章說他住在哪裡?’左右道:‘就在這條巷裡,和他哥哥對門而居。’張永即行下馬,讓差人把沈彥和沈章兩家人全部叫出來,相對而立。張永問沈彥道:‘你弟弟曾向我投告,說你們父親逝世之後,一直由你掌管家財。他年紀幼小,不知父親傳下來的家財到底有多少,說你分得不公平,虧待了他。你說,到底是分得公平呢,還是不公平?’沈彥道:‘分得很公平。兩家的財產完全一樣多少。’又問沈章,沈章仍舊說:‘不公平,哥哥家裡多。我家裡少。’沈彥道:‘一樣的,完全沒有多寡之分。’
“張永道:‘你們爭執數年,沈章始終不服。到底誰多誰少,難道叫我來給你們兩家一一查點?現在我下命令,哥哥的一家人,全部到弟弟家裡去住;弟弟的一家人,全部到哥哥家裡去住。立即對換。從此時起,哥哥的財產全部是弟弟的,弟弟的財產全部是哥哥的。雙方家人誰也不許到對家去。哥哥既說兩家財產完全相等,那麼對換並不吃虧。弟弟說本來分得不公平,這樣總公平了罷?’”
“智斷。這張永原本機智過人。”太后稱讚之後,又道:“不過,這個案子,尚不足以說明張永的爲人。”
葛清苑伏地拜道:“請太后責罰。”
“適才所說的案子,值得倡導百官。愛卿時常宣之於口,本職責所在。卿本無罪,責罰什麼?”太后道:“下面,還請葛愛卿說說那些不方便提倡的事情。”
“遵旨。”葛清苑站起身來,重新說道:“據文書記載,張永在杭州審案時,有個青年和姐夫打官司爭產業。那姐夫呈上岳父的遺囑,說:‘岳父逝世時,我小舅子還只三歲。岳父命我打理財產。遺囑上寫明,等小舅子成人後分家產,我得七成,小舅子得三成。遺囑上寫得明明白白。又寫小舅子將來如果不服,可呈官公斷。’說着呈上岳父的遺囑。張永看後大爲驚歎,叫人取酒澆在地下祭他岳父,連贊:‘聰明,聰明。’轉向那人道:‘你岳父真是明智。他死時兒子只有三歲,託你照料。如果遺囑不寫明分財產的辦法,又或者寫明將來你得三成,他得七成,這小孩子只怕早給你害死了,哪裡還能長成?’當下判家產七成歸子,三成歸婿。”
太后點頭道:“我泱泱中華,素有傳子不傳婿的習俗。但婿孝子不孝也屢見不鮮。此案推翻證據,只憑對死者心意的揣測下判,着實大膽。有些像張永了。”
葛清苑得到嘉許,挺直了腰板,又道:“有一件事,不見記載,微臣也只是聽說。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太后道。
葛清苑道:“微臣聽說張永在河南做官的時候,一次有個小吏冒犯了他,張永罰他戴枷示衆。那小吏十分囂張,聲稱:‘有種你殺我頭。你若是沒種,我這枷就戴一輩子,永遠不除下來。’張永大怒,即刻便斬了他的頭。”
太后唏噓了一下,道:“這等事,只有張永能做,定是真的。”
皇帝忽然開口說道:“依寡人看來,既是罰小吏戴枷,必然不夠死罪。只憑口出不遜就取人性命,這張永未免有些過分。”又道:“若是寡人遇此情形,當順水推舟,就讓那個小吏戴着枷,天長日久的且看他自己是否除下。”
太后讚道:“皇兒有此見識,着實難得。”
羣臣轟然道:“太后訓導有方,皇上英明神武,實乃萬民之福也。”
戶部尚書趙安國乘興說道:“啓稟太后,微臣聽說過張永還沒做官之前的一件事情。當時有個小官虧空公款,受到惡僕挾制。那惡僕說,若不將長女相嫁,便要去出首告發。小官閤家無計可施,深夜聚哭。正好讓張永聽到了哭聲,拍門相詢,那小官只說無事。問之再三,方以實情相告。張永次日便將那惡僕誘到山谷之中殺了,然後告知小官,說僕人不再回來,並告誡他以後再不可貪污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