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予丞走進辦公室,韓夜關上了門,韓夜並沒有跟着進來。
坐在辦公桌後面的正是韓夜的老師,汪院長。
汪院長不只是這家醫院的院長,同時也是容家的家庭醫生,跟容老爺子有着多年的交情,五年前,容老爺子的手術,就是汪院長主刀。
汪院長年過五旬,身材微胖,金絲眼鏡後面的眸也是紅的,“予丞,檢查結果出來了。阿嵐得了肝癌,已經是晚期。”
戰予丞一聽,懵了。
明明每個字都清楚的傳進了他的耳中,他卻有些沒有辦法理解汪院長所說的話。
“汪阿姨,您說什麼?”汪院長也算是看着容嵐長大,容嵐向來都叫她一聲汪阿姨的。戰予丞便一直跟着容嵐稱呼汪院長。
汪院長看着戰予丞,他身上的襯衫釦子系得凌亂,隱約露出的鎖骨上,有着明顯的齒痕。
他甚至連鞋子都沒有穿。
她深呼吸,饒是如此,她依舊哽咽了,“阿嵐得了肝癌,現在已經是晚期。如果沒有找到合適的肝臟,她活不過三個月!”
“肝癌?怎麼可能?”戰予丞拿起了桌子上的檢驗報告,他一邊看,一邊笑:“汪阿姨,阿嵐好好的。怎麼會得肝癌呢?我知道她生我的氣,所以纔會和你聯手一起騙我,說她馬上就要死了對不對?嗯,她以前就做過這樣的事情,她騙我說她出了車禍。這次,她又騙我說她得了肝癌。”
他拿着檢查報告,認真得看着,沒有錯過任何一個字眼,他又笑:“這份檢查報告做得還挺逼真的。不過,汪阿姨,您不該跟着阿嵐一起胡鬧,說這樣的謊話來騙我。她想要用這樣的法子和我離婚?她做夢!”
他的笑,透出了狠辣的意味。
汪院長心驚膽顫,她都覺得戰予丞像是陷進了自己的思緒裡。
她低頭看向戰予丞拿着的檢查報告——檢查報告被他拿反了,他自己都不知道。
“汪阿姨,阿嵐在哪兒呢?我現在就帶她離開醫院。她其實很討厭醫院的。”戰予丞的問話,被一記耳光打斷。
他低下頭,看向不知何時站起身來,用力打了他一記耳光的汪院長。
“戰予丞,如果離開醫院的話,她的病情隨時都會惡化!”汪院長的手顫抖着,“你不要逃避現實,我不會拿阿嵐的身體對你說謊。”
汪院長這是哭了?
戰予丞木然得看着汪院長。
年過五旬,在醫院裡面見過無數病人生生死死的女人,此時淚流滿面。
“阿嵐才二十三歲……她還那麼小……”
汪院長捂着自己的臉,眼淚從指縫裡流了下來。
戰予丞呆了。
汪院長哭了,她沒有撒謊。
所以阿嵐真得得了癌症,她的命已經看到了盡頭。
眼前突然間出現了她妖魅的笑意,她說:“終有一天,你會後悔這麼對待我……”
她說對了!
他後悔了!
汪院長的手猛然放了下來,通紅的眼睛,充滿了怒火,死死得看着戰予丞:“你對阿嵐做什麼了?你**了她是不是?”
看着戰予丞鎖骨上的齒痕,以及他身上凌亂的衣物,容嵐被送進醫院的時候,身上只穿着一件睡袍,原本白皙的皮膚上,佈滿了青青紫紫的痕跡。
“她是我的妻子。”戰予丞沒有察覺到汪院長的怒氣,他愣愣說道。
“阿嵐是你的妻子,你就能夠**她嗎?她還懷着孕!”汪院長几乎是低吼,憤怒的眸光猶如利劍,“她怎麼算是你的妻子?如果你真得愛她的話,你該早就發現她身體的不對勁!如果你早就注意到的話,她的病情怎麼會拖到現在纔會被發現?你現在有什麼臉對我說,她是你的妻子?”
戰予丞高大的身子遽然一顫。
如果不是他的手,及時撐住桌子的話,他會狼狽摔在地上。
這段時間裡,他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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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景寧陷害,自以爲爲了愛她,甘願認罪,進入監獄裡。
她的身體,在這段時間已經出現異常了吧?
可她卻沒有說。
而他竟然也沒有察覺到。
汪院長看着戰予丞低下頭,漆黑的雙眸裡,盈滿了水光。
她閉上了眼睛,知道自己剛纔的指責有些過分。
她坐在椅子上,開口:“只要找到合適肝臟的話,阿嵐就能活下來。”
戰予丞擡起了雙眸,看向了她。
她抿了一下乾澀的脣瓣,輕輕道:“直系親屬肝臟配型成功的可能xing很大。阿嵐的直系親屬只有老爺子了。可是,五年前老爺子得了肝癌的時候,阿嵐做過配型,兩個人的配型不成功。”
“我要她活下來。”戰予丞的聲音沙啞的厲害,“她也必須得活下來。我會命人儘快去找適合阿嵐的肝臟。”
說完,劇烈的頭痛來襲,他的眼前一黑。
隨後他轉身,等着眼前的黑霧消失,他朝着門口走去。
“阿嵐得了肝癌的事情,不要告訴爺爺。爺爺年紀大了,如果爺爺出什麼事情的話,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老爺子和洛洛就是她的軟肋。
他知道。她必然不會想要讓老爺子知道她得了絕症的事情。
等到戰予丞踏出了門口,關上了門,汪院長拿起了話筒,撥出去了一個電話:“老爺子,阿嵐出事了。我記得,阿嵐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姐姐……”
戰予丞一踏出辦公室,先前被他壓下去的頭痛,再度來襲。
耳邊含笑的嗓音響起:“戰予丞,如果你早點察覺到她不舒服的話,她的病情會控制住。可是你沒有。你留在她身邊,有什麼用呢?神志就在剛纔你還**了她……”
他頓住了腳步。
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向了四周。
安靜的長廊上,一個人都沒有。
空氣裡瀰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既然沒有人的話,那剛纔是誰在說話?
他不去想,又往前走。
可是,身子卻像是掉進了池塘裡。
那含笑的嗓音,突然變得極爲冰冷起來,猶如密密麻麻的水草,將他的身子緊緊纏住,“她以後都不會想要見你了!你是害死她的兇手,她怎麼會想要去見一個**自己,害死自己的兇手呢?你去死吧!”
那聲音大到了極點,像是重錘一般,用力敲打着他的耳膜。
他眼前一黑,高大的身子摔倒在地上。
陷入昏沉之前,他在想着,不管剛纔說話的人是誰,那個人說得都對。
阿嵐不會想要見他了。
他不如死掉算了。
他死了之後,阿嵐也許會開心一些。
她在做夢,她知道。
夢裡面,她又回到了跟戰予丞第一次見面的遊輪裡。
月光如水,灑在戰予丞的臉上。
他的眼睛明亮,溫軟得就如此時的月光。
俊美的臉像是一隻無害的金毛犬似的,逼近了她的脖頸,高挺的鼻尖,輕輕廝磨着她的脖頸。
她知道,他看到了她脖子上的吻痕。
她的靈魂飄散在半空中,看着身子往後仰,一手支撐在臺階上的自己滿臉的戒備和無奈,看着他。
那個傻瓜以爲她受傷了。
她知道,他後面會說,“阿嵐,你受傷了呢。你是不是很疼?我給你吹吹,你就不疼了呢……”
真得很奇怪。已經過去了五年,五年後的現在,她和他已經鬧得那麼難堪,她卻還是清楚的記得她和他初見的畫面,他說的話,他的眼神,她都清楚的記得。
甚至此時在夢裡面,她沒有怨恨。
脣瓣是笑着的。
她靜靜的等着他開口說那些話。
可他卻突然抱住了她的肩膀,溫軟明亮猶如月光一般的眼睛裡,都是淺淺的水光,“阿嵐,如果我死掉的話,你會不會少恨我一些?你會不會快樂一些?”
她一驚。
看着他絕望的眼睛,她連想都沒有想得就道:“你不要死!”
可是,他卻聽不到。
而他抱着的另外一個自己,卻滿臉冷漠的開口:“你現在就去死吧。”
他站起身,他腳下的甲板突然破了一個大洞,他的身子落了下去,她伸出了手,卻碰不到他的指尖。
她眼睜睜得看着他的身子被冰涼的海水香沒。
“不要!”她淚流滿面,巨大的絕望如同厚重的毛氈,將她層層裹住。
那種窒息般的疼痛感,讓她登時醒來。
窗外陽光很好,灑滿了整個房間。
她有些分不清楚夢境和現實,夢裡面的黑暗,對比此時跳躍的陽光,讓她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喉嚨乾澀疼到了極點,就像是含着一塊熱碳一樣。
“你醒了。”男人的嗓音響起。
她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他身穿黑色亞麻襯衫,襯衫的扣子微微解開,露出帶着血痂的鎖骨。
她的心,先是放了下來。
他沒有死,他還在。
他已經走到了牀邊,想要去摸她的頭,可是手卻頓住,“你一直都在發燒。我去叫醫生。”
“你站住。”她叫住了他,吃力的想要坐起身來,“你轉過身來。”
男人的背脊幾乎是僵硬的。
夢裡面看着戰予丞被海水香沒的絕望,那種被厚重毛氈包裹住的窒息感,此時再度來襲。
她的聲音破碎沙啞,“你轉過身來。”
像是聽出了她的絕望,他轉過身來。
深邃的雙眸看向了她,看着她蒼白着一張臉,奮力得撐起了身子,死死得看着他。
“席!耀!爵!”她一個字一個字得叫出了他的名字,“怎麼會是你?你怎麼又會在白天出現?予丞呢?”
眼前的男人,臉色蒼白,雙眸深邃,氣質幽魅,哪怕是有一張和戰予丞一模一樣的臉,他也不是戰予丞。
“戰予丞呢?”見他不回答,她的聲音更厲了,手想要去抓向他。
他上前,將她險些跌下牀的身子抱住,扶住她肩膀的手隱忍而又剋制——多想將她抱進懷中,可是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