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裡來春正好,枝上柳花發又少,挑擔桃花釀作酒,薰湯做粉人誇好。()誰不說咱家鄉好,山青水碧路迢迢……”
樑浮山上的桃花林裡,傳出來一陣清越的歌聲,桃花深處,一杏黃衣裳的少女,年約十二、三歲,明燦如玉的眸子擡頭望着頭頂的花兒,一朵朵的如同她的笑臉一般。少女提着小籃兒,一路採着花兒從林裡走出來,模樣兒好不歡快。
那少女便是顧恬然,她身後跟着自家的哥哥顧容若,如今的顧容若已是十五歲的少年,皁衣束髮信步慢走着,看着面前蹦蹦跳跳的妹子,嘴上笑得無比燦爛。
“哥,你來看,今年的桃花開得真好,秋天的桃子肯定很甜。到時候,你得摘了給我釀酒,爹和舅舅肯定喜歡喝。”顧恬然提着滿滿一籃子的花兒,回首一笑,看着自家哥哥愛嬌愛俏的模樣好不動人。
顧容若神色寬和的看着顧恬然,神色間一派的寵溺與溫柔:“好,到時候給你摘,滿山的桃子,釀幾千壇酒,讓他們天天泡裡頭。”
顧恬然仰面迎着陽光笑得.恬靜,葉驚玄在不遠處的亭子裡遠遠看着,不由得笑道:“重樓,將來咱們這個女兒可怎麼辦喲!這麼美好,嫁給誰我都覺得吃虧了。”
顧重樓比葉驚玄更疼這個女兒,.如果說妻子是男人的一根骨頭,女兒就是男人心頭的那根軟骨,一想起女兒大了要嫁出去,顧重樓心裡就彆扭:“還小呢,才十三,不到十八,誰來也不給娶。”
葉驚玄又是捂着嘴一笑,一笑.間風情萬千,如今雖然已經年歲長了些,但容顏身段兒卻是些兒也沒變,顧重樓看了一眼,不由得迷醉了。在自己都能看到白髮的時候,這個女子依然像初見的時候一樣,燦爛如玉,只是更多了一分溫潤柔和。
“總會有嫁的一天,總會有那麼一個男人,和你一樣.珍惜這個小丫頭,會把她捧在手心兒裡,到時候你能不放嗎?女兒最大的幸福,是嫁給懂得珍惜自己的人,如果有這麼一個人到了,哪怕是現在,我也捨得嫁。”因爲……那樣纔是真正的對顧恬然同學好。
顧重樓不捨得,看着林子裡奔忙的女兒搖頭道:“還.有誰能比我更珍惜然然,她骨子裡流着我的血,我看着她從這麼小一點兒長,除了我還會有誰,因爲她能跑能跳會說話而感動半天,沒人……”
這話裡滿是一個男人做爲父親的自豪與驕傲,.葉驚玄在一旁聽着,心裡無比感慨:“是,孩子的爹最偉大!”
“爺,夫人……爺,夫人……”.陸煥川騎着馬一路飛奔過來,先看到了顧恬然和顧容若,連忙下馬招呼了聲兒:“給王爺,郡主請安。”
“陸叔叔,出什麼事了,你怎麼一腦袋的汗呀?”顧恬然一邊說話,一邊從袖子裡掏出一塊手帕來,遞給正起身的陸煥川。
陸煥川笑呵呵地接過來抹了一把,直接就揣懷裡了,也不還給顧恬然:“謝過郡主,這帕子回頭讓拙荊洗了再給您送回來。”
“沒事兒,送給小歡妹妹玩兒吧。”顧恬然的愛好就和葉驚玄一樣兒,好繡帕子玩兒。
“是,謝郡主。”
“陸叔,你從哪兒來的,怎麼這麼着急?”顧容若似乎有種不好的預感,陸煥川帶來的不是什麼好消息。
陸煥川看了顧容若一眼,心說這皇位轉來轉去,還是轉回來了:“回王爺,這事兒還是得先回了爺,信是宗正府送來的,我跟送信的人說了幾句,但具體的事兒還是得等爺看了信才能說得清楚。”
顧容若就領着顧恬然跟在陸煥川后頭,到了亭子裡,陸煥川嘆息一聲把信遞給了顧重樓。顧重樓接過信,皺眉打開,只一打開神色就開始凝重起來,紙色發黑,上面畫有淺色的暗龍紋,白沉泥墨寫的字,那是……喪箋……
“驚玄,他去了……”顧重樓看完信只看着葉驚玄說了這五個字,再來就是一聲長嘆迎風而散。
葉驚玄聽着有些發愣,下意識的就反問道:“誰去了?去哪兒了!”
“皇上歸天了,這是喪箋,咱們得去京城治喪,先去知會外公和爹孃一聲,孩子們也要跟我們一道去。”顧重樓長嘆一聲兒,這回這弟弟看來是真走了。
歸天……葉驚玄的心裡咯噔一下,從腳心兒直接涼到了頭頂,桃花燦爛地開着,擡眼望去卻忽然覺得心裡,有那麼一點點兒空落落的:“他就這麼走了?”
說痛不如說難以接受,她已經把那人當成打不死的小強了,忽然又來告訴她小強被拍死了,而且死得很乾脆。而且她更擔心的是天下誰屬,只希望顧雲崢那人最後沒犯糊塗,沒真把江山傳給顧容若。
回山上的院子裡把事兒跟姚老爺子說了,姚老爺子只是嘆了一聲兒,身歷三帝,這會兒可能還要加上一個,姚老爺子覺得自己活得太長了,長到看了盡了榮喪得失:“你們去吧,多加小心。”
姚思敏搖搖頭,看了葉霜城一眼:“我們去不合適,重樓啊,你們帶上孩子一塊兒去,去了京城多看多聽,千萬要小心點。”
“是,我們知道,那外公,爹、娘,我們這就得去了,宗正府的人還在鎮上等着。”顧重樓知道自己不應該去,可於情於理,他們都逃不開去。與其讓人來逮,還是乾脆些去做個了斷。
一行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在姚老爺子和姚思敏他們的目送下離開了樑浮山。
路邊的桃花迎風飄灑,顧恬然擡手拈了一片落到衣襟上的花瓣,擡頭問顧重樓:“爹,我們什麼時候回來呀,我採了桃花釀酒的,隔幾天花落了就釀不了了。”
顧容若低着頭不說話,心裡想起了在青川的時候,顧雲崢單獨跟他說的那些話。關於天下,關於爹孃,關於顧雲崢曾經的那些故事,那些不清不楚有些模糊的往事。
顧容若也記得,顧雲崢說那些的時候,很悲涼……顧雲崢問:“如果有一天,爲了保護他們,你願意捨棄一切嗎?”。
顧容若記得自己點頭說:“是爲了爹孃和妹妹嗎,如果是爲了他們,我願意!”
那時候顧容若只有七歲,懵懂的知道一些,卻還是不全明白,只是知道如果爲了那個天天跟在自己後頭,糯糯甜甜的叫哥的妹妹,還有那雙總是放任他們去做一切的父母,他願意拿所擁有的一切去換他們的安全。
於是小小子就上當了,只是雖然當時上當了,現在十幾歲了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道理,在江湖裡玩得心寬腳不閒的,哪裡還想去那個地方。
顧重樓看着在沉思的兒子,稍微慢了些落在一行人後,捱着顧容若道:“容若,爹想要你一句話!”
“我知道爹要什麼,現在我還沒想清楚,爹……去了那兒,咱們還能全身而退嗎?”。顧容若嘆息一聲,少年英氣的眉眼間,已經有了些憂愁。
顧重樓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容若,一切有爹在,有什麼話兒就跟爹說,爹在天就塌不了。”
顧容若回望顧重樓一眼,現下兩人都已經差不多高了,父子倆並肩在桃花林中行着,顧容若忽然發現自己這爹,從來都像山一樣,守在他們的身後。這時便在心裡暗暗做了一個決定,如果真的不能全身而退了,他會選擇留在那兒,只要家人能安生:“是,我聽爹的。”
一路奔波到了京城,已經是十餘日以後了,但是顧雲崢還沒有下葬,各地的蕃王正在陸續進京,顧重樓一到京城就受到的宗正府的高規格接待。一番事兒下來,直到晚上纔回了雁城王府,王府已經被打掃好了,還披上了白紗。
顧重樓一到門口就明顯發現,雁城王府的規制變了,原先雁城王府就是違制而建的,現在更是逾制了。顧重樓心裡一驚,叫住了葉驚玄:“驚玄,你領着孩子先去睡,我帶容若去一趟輔正大人府上。”
“嗯,我知道了,路上小心,早些回來,我煮好湯等你們爺倆回來。”葉驚玄也不問顧重樓去做什麼,既然不與,她也不隨便問。
顧重樓一點點驗證了自己的想法,開始嘆氣,看了眼顧容若:“你想好了嗎?”。
顧容若點點頭,又搖搖頭:“爹,我不喜歡被人放架子上烤,娘說這是一個烈火烹油的位子,皇伯父燃盡一生,纔在位短短十餘年,我不喜歡那樣兒。”
“爹知道,爹也不喜歡那樣,只要你拒絕,爹就有辦法。”顧重樓也同樣在心裡下了一個決定,就算違天下,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兒子。
於是這父子倆兒各自在心底有了自己的決定,這兩父子是一樣的人,只要決定了,就算是拼了命也會去做的。
(嗯,還有幾章就完結了,至於皇位,要不要給容若,俺還米想着。醫生說,至少還要住一週才能出院,好鬱悶………我想回家,我想聊天,我想上網……叨叨完畢,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