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銀光一閃,昌意憑着本能閃身躲過,卻不慎被甩了下去,只用單手抓住了巨象背上的鞍韉,狀況十分危險。
傀儡師單手操縱着巨象,另一隻手拿起彎刀朝他捅過去,卻撲了個空。
他心神一震,腦後已有呼呼風聲落下,等到想要回頭時已經晚了,劍光掠過,濺起一片血色。
昌意把死掉的傀儡師推到一邊,對方手上的絲線還連在巨象頭頂的皮肉裡。
沒有了傀儡師的操控,正在一下下撞向城門的巨象突然停了下來,另外一頭巨象的動作也被拖住了。
坐在另外一頭巨象身上的黑衣傀儡師憤怒地站了起來,揮手撒過來一把暗器。
昌意彎腰一躲,那把暗器都撞在了巨象身上,大部分被彈開了,還有少數幾個刺傷了巨象的皮膚。就從這一點來看,昌意已經判斷出,對面那個傀儡師要更厲害一點。
他還真是會挑,一出手就選了比較弱的那個。
看來,運氣還是站在他這邊的。
看到對面那個傀儡師惱羞成怒地操縱巨象要撞過來,昌意嘴角挑起一抹邪笑,手起劍落,已經在巨象頭頂劃開了一道口子。
他一邊穩住身形,另一隻手從懷裡掏出個小瓶子,把裡面的東西全都倒在了巨象頭頂的傷口上。
短暫的靜默後,巨象突然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然後撒開四蹄狂奔起來。
前面是堅硬的鐵門,它當然沒有傻到一頭撞上去,而是沿着城牆跑開了。兩頭巨象跑了一頭,原本架在它們中間的攻城械立刻被扯得散了架,木架和鐵器散落一地。
有些蠻族的士兵想上前攔住它,卻被髮狂的巨象直接踩死了,長長的象牙上也挑了一串人,不過是片刻之間,原本嚴陣以待的軍隊就被打亂了陣型,周圍慘叫聲不絕。
雖然效果顯著,但昌意也是有苦自知,剛纔他爲了躲開對面那個傀儡師的黑手,下手倉促了點兒,沒給自己留好後路。
現在他幾乎是單手被吊在巨象身上,跳下去可能會被踩死,不跳吧……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想等巨象自己停下來,那就更遙遙無期了,剛纔他可是下了猛料,把一整瓶辣椒末都倒進了它頭頂的傷口裡。那可是他好不容易弄來的極品紅椒,自己還沒捨得用多少呢,都便宜給這頭不識貨的野獸了。
他在這裡咬牙硬撐,站在城頭上的姜宓也揪着一顆心,手心滿是汗水。
沒有了攻城的傢伙,蠻族只能被擋在門外,一隻發狂的巨象已經讓他們損失夠慘重的了。雖然斷刃城的危機暫時解除了,但是姜宓卻根本沒有一點兒輕鬆的感覺,只是緊張地看着那個掛在巨象身上被甩來甩去的身影。
“別鬆手,別鬆手……”她忍不住低語出聲。
城上的所有士兵也都圍了過來,緊張地看着這一幕。在踩踏了很多蠻族士兵,又撞斷了好多大樹後,巨象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密林深處,只有林中不時被驚起的飛鳥,顯示了它的逃亡方向。
姜宓盯着它消失的方向看了一會兒,突然轉身跑下了城樓。
“你要幹什麼?”在高大的城門前,宋譚攔住了她。
“昌意還在外面,我要去找他!”剛纔的情況太過混亂,沒人能看清楚,他到底是被甩
下來了,還是被帶進了密林。
宋譚鐵鉗般的手扣住了她的胳膊:“外面還有蠻族人,你是想打開城門讓他們打進來嗎?”
“我不管!”姜宓不假思索地吼了出來,伸手推開他就要往外走。
她一下子被推倒在地,宋譚充滿怒火的聲音傳入耳中:“你來這裡是幹什麼的,難道是想毀了這城裡的所有人嗎?統領千辛萬苦才守住的城,你想因爲一個人就毀了它?”
姜宓伏在冰冷的地上,剛纔一時的血氣之勇過去後,她的身子就像是寒風中的樹葉一樣在簌簌發抖。
冷風吹醒了她的理智,是啊,她來這裡是爲了什麼?
爲了報仇,爲了有朝一日,能擁有強大的實力,爲了能回到京城,向所有害過她的人索命!在這個目標裡,從來都沒有過一個叫昌意的人的存在。
今天,斷刃城被守住了,她又度過了一次難關,離自己的目標又近了一些。
但是,爲什麼她沒有半點欣喜的感覺,恰恰相反,她現在滿心都是絕望。
爲什麼,爲什麼?連姜宓自己也弄不明白,爲什麼看着昌意消失在視線中時,她會那樣茫然無助?
爲什麼,要那麼在意一個莫名其妙闖入她生活的殺手?
“姜宓,你喜歡我。”這樣一句話,突然就在耳邊迴響起來。在不久前,那個人就是這樣直接地在她面前說出了這句話,臉上掛着他彷彿與生俱來的自信。
看她不再反抗了,宋譚纔對瘦猴兒和邵澄吼道:“把她帶回去,關起來!”
“不用了,”少女清冷的語聲傳來,剛纔的激動消失的無影無蹤,姜宓緩緩站起身來,低聲說了兩個字:“我等。”
離開前,他說過讓她等他回來。
雖然上一次說出這種話後,他就消失了好幾天,但是他最終還是又生龍活虎地出現在了她面前。
那麼這一次,他應該也會回來吧。
他那麼自大,總是以爲自己什麼都能做到,怎麼會被區區一頭野獸打敗?
姜宓微微彎起嘴角,平靜地笑了。
瘦猴兒打了個寒顫,推了推旁邊的邵澄:“你說,老大是不是傷心的糊塗了,我老是覺得她笑得……有點兒嚇人……”
邵澄也覺得有點彆扭,上前想要安慰她:“昌意大俠武功那麼好,肯定會沒事的。”
這句話怎麼說都覺得有點兒心虛,剛纔的情況大家有目共睹,那頭巨象幾乎是在片刻間就傷了那麼多人,昌意……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就算不被那個大傢伙踩死,摔下來也夠受的了,要是在林子裡撞上了樹……
只不過看到姜宓的臉色,這些話大家都只敢在心裡想想,不敢拿出來說。
相比之下,表現的最正常的還是姜宓。只不過她並沒有聽宋譚的回房去,而是重新登上了城樓,目不轉睛地盯着對面潰不成軍的蠻族人。
她可以等,等蠻族撤軍之後,再出去找他。
這一等,就是整整兩天。蠻族人知道他們兵力不足,就算是看到敵人損傷慘重,也不敢冒險出城圍剿,所以並沒有急着撤軍,而是在原地休整了一下才撤退了。
只是,當姜宓再一次找到宋譚理論的時候,他仍然不同意打開城門。
“誰知道那羣蠻人是不是在玩手段,等着咱們開了城門後再撲上來?”他這樣回答道。
雖然從前就知道這個人又保守又迂腐,但是這一刻,姜宓真希望自己還能有前世的身手,這樣就能狠狠給他臉上來一拳頭了。
“那昌意怎麼辦?”她咬牙問道。
說出這個名字時,她竟然會覺得有些心痛。他已經失蹤兩天了,就算只是受了傷,也有可能被蠻族人遇到。
因爲他一個人,蠻族的攻城計劃就這麼完蛋了,如果他落到他們手裡,那個後果她不敢想。每多耽誤一會兒,他活着回來的可能性就越小。
面對她的執拗,宋譚只是輕蔑一笑。
“姜宓,我在這裡打了很多年的仗了,每年都會看到好多人死,但是,那又能怎麼樣?”他冷哼一聲,“不過是死個人而已,等你見多了就不會這麼大驚小怪了。”
他不想再和她繼續說下去了,轉過身繼續去安排城防事務,還小聲嘀咕了一句:“女人就是麻煩。”
在他說話的時候,姜宓一直低垂着眼眸,雙手不斷地握緊又鬆開。
再擡起頭的時候,她的面容格外冷峻,冷得像冰雪一樣,眼睛裡卻像是有火焰在燃燒。
“宋副統領,”她一字一頓地叫他,“我見過的死人,比你要多得多,就是因爲這樣,我纔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可能活着的人!”
她的聲音並不大,卻帶着擲地有聲的冷硬,像是重錘一樣打在所有人的心頭。
剛纔還在和宋譚討論正事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轉過身來,目光裡充滿了訝異。眼前這個小姑娘,明明面容稚嫩身材纖弱,但眼神和說話的口氣卻根本和外表對不上。
姜宓冷冷地看着這些人,轉身就向城牆邊走去。
“幫我找繩子來,我要下去。”她對邵澄說。
“老大……”邵澄很是爲難,“你現在出去太危險了,萬一遇上蠻族人……”
姜宓就像是根本沒聽見他說的話一樣,目測了一下城牆的高度,然後就把外袍脫了下來,用手用力地撕開。
這架勢,分明就是要把衣服撕了當繩子啊!
邵澄看得目瞪口呆,忙勸住她:“老大,你別撕了,我們這就去找繩子,你等等啊!”
他剛走到了兩步,就看到宋譚在狠狠瞪着自己。
邵澄愣了一下,聽過剛纔的爭吵後,他對這個副統領的好感已經打了折扣。
“副統領,不開城門,對你不會有什麼影響的。”他嘲諷地說了這一句後,就想從他身邊走過,卻被宋譚旁邊的一個副將抓住衣領提了起來。
“你好大的膽子,敢說咱們副統領!”那人用力一甩,就把邵澄甩到了城牆邊上。
邵澄正想起來和他理論,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到了城下。
他的眼睛突然睜大了,臉上流露出驚喜的神情。
“老大,你看,你快看!”
城下的密林中走出了一個衣衫襤褸的人,背上扛了個奇怪的東西,他也正擡頭往城牆這邊看來。清晨的陽光倏然灑落在他身上,他嘴角的笑容格外耀眼。
姜宓怔了一下,緊接着便轉身拉開弓弦,箭頭直指宋譚的咽喉。
“開城門!”她啞聲道,雙眸明亮如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