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琳張口結舌,不明白本來計劃好的事情,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就在這時,一陣不合時宜的笑聲突兀地響了起來。
“這位郡主真是太厲害了,手指頭不碰到琴,都能彈出這麼好聽的曲子,要是碰上了,咱們就有福氣聽到瑤池仙樂了!”
薛琳又羞又氣,正想訓斥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卻在看到他是瑞王身邊的隨從時,立刻猶豫了。
姜宓無奈地搖搖頭,這個非歡的性子,還真是和常歡一點都不一樣,張揚好動,說起話來刁鑽得很。
黑衣的常歡沉靜地看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你錯了,手指不碰到琴絃,琴是不會發出聲音的。”
這句話的殺傷力更強,薛琳的臉都紅透了。
非歡故意擺出一副正經的樣子,聲音特別誠懇:“可是,咱們剛纔明明就聽到了郡主優美的琴聲啊,真是繞樑三日,餘音不絕。”
這傢伙還真是誇張,姜宓憋笑都快憋出暗傷了。
不過根據她之前對昌意這倆隨從的印象來說,非歡的話其實只是在拋磚引玉,個性老實不會撒謊的常歡說出話來,才真是能噎死人的。
“你又錯了,彈琴的明明就不是……”
常歡的這句老實話還沒說出來,非歡就忙捂住了他的嘴,點頭哈腰地衝周圍人露出燦爛的笑容,並滿意地看到幾乎所有人的臉都要綠了。
非歡還是知道分寸的,說假話來嘲諷薛琳,誰都抓不住他們的錯處,要是實話說的太多,就要惹事了。所以,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把常歡的嘴捂得嚴嚴實實的。
昌意涼涼地瞟了他倆一眼,沉聲道:“閉嘴。”
連嬉皮笑臉的非歡也一下子老實了,和常歡一道站直了身子,雙手都規矩地貼在身體兩側,筆直地彎下腰去:“是,王爺。”
他這兩個隨從一唱一和,把薛琳羞得恨不能挖個地洞鑽下去。
本來是歌舞昇平的場面,結果現在弄成這副尷尬的樣子,琴師和舞姬都在周圍跪成一片,只有薛琳孤零零地站在中間,不知道該怎麼收場纔好。
華謖的臉色很難看,這個表妹最近總是在給他惹麻煩,讓他連帶着對自己的母后都有點不高興。好好的吃個飯,卻搞出這麼多麻煩事來,還不是要他這個當皇帝的來收拾爛攤子!
“此人大膽犯上,擾亂郡主彈琴,砍了他的手趕出宮去。”華謖冷酷的聲音響起。
看這人的穿着打扮,應該是宮裡的琴師。雖然擾亂郡主彈琴這個罪名有點牽強,但皇帝金口玉言,不會有人敢反駁。
那個琴師之前就被嚇軟了腿,聽到這麼殘酷的懲罰,立刻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奴才都是聽郡主吩咐辦事的,奴才冤枉啊!”
姜宓微微皺眉,華謖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狠,明知道是自家表妹做的錯事,卻爲了掩飾過去遷怒於琴師。
而這件事,雖然是因爲薛琳的胡鬧引起的,但姜宓自己也有點愧疚。如果不是她爲了和薛琳鬥氣,故意戳穿對方的把戲,這個琴師也不會遭受這種無妄之災。
琴師還在磕頭求饒,但華謖身邊的侍衛已經過來抓住了他。
看着那人絕望的神情,姜宓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皇上
,阿宓有話想說,”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冷酷些,“只是砍掉雙手,也太便宜他了。”
華謖的表情有點驚訝,姜宓知道自己這一步是賭對了。如果她直接爲琴師求情,說不定華謖會惱羞成怒,直接把那個倒黴的琴師砍了。
可是,緩兵之計終不長久,她到底該怎麼說才能救下那個琴師?
“阿宓有什麼好主意?”華謖顯然是被她的說辭打動了,於是這麼問了一句。
姜宓還沒想到該怎麼說,另外一個男人的聲音已經愉悅地響起:“本王倒是覺得,這個琴師閤眼緣,如果皇上不介意的話,不妨把他轉贈給本王。”
“這……”沒想到瑞王竟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華謖立刻猶豫了。
昌意低眉淺笑,靜靜地等着他同意。
一個琴師而已,雖然惹出了今天這樣的大亂子,但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小角色,他打賭華謖一定會答應。畢竟,和這些小事相比,楚夏兩國的聯姻纔是大事。
果然,猶豫了一會兒之後,華謖還是答應了。
那琴師感激涕零地謝恩,被非歡帶了下去,這場風波就算是過去了。
太后看了薛琳一眼,沉聲道:“琳兒,過來陪哀家去後面更衣。”
剛走進房裡,太后就甩開了薛琳的手:“哀家跟你說過多少遍了,讓你好好練琴,你倒好,給哀家做出這樣丟人的事來!”
皇宮內外的人誰不知道,薛琳是太后教養着長大的,結果就鬧出了這樣的笑話,簡直就是連着太后的臉一起丟光了!
“都是那個姜宓搞的事,姑姑你要是沒收她當乾女兒,我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薛琳也是一肚子的氣,立刻不甘示弱地嚷嚷起來,“你不知道她有多壞,上次還用那個破釵子騙我跳下湖,你不替我出氣,現在還罵我……”
太后氣得有點哆嗦,一字字道:“那是你無能!哀家怎麼會有你這樣蠢的侄女!”
薛琳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一直慣着她的姑姑怎麼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太后嚴厲地看着她:“你給哀家記住,不準再去招惹她了,聽到了沒?”
她會這麼說,也是因爲懷疑最近發生的事都和姜宓有關。既然對方是這麼難纏的角色,再放任薛琳去惹事,說不定就會被對方抓住機會反將一軍。
但是以薛琳的腦子,顯然理解不了這樣的意思,反而更生氣了。
“不殺了這個小賤人,我咽不下這口氣,就算你們都護着她,我也要和她作對到底!”薛琳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出來這句話。
太后已然怒極,擡手就給了她一個耳光。
薛琳難以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臉,嘴脣顫抖着,卻無論如何都再叫不出“姑姑”那兩個字。
太后已經被她愚蠢的行爲氣夠了,看到她這個樣子只有更加心煩,立刻叫過來吳嬤嬤吩咐道:“你在這裡陪着郡主,不許她再出去亂跑,否則哀家拿你問罪!”
說罷,太后再也不看薛琳一眼,就走了出去。
在她身後,臉色慘白的薛琳站在那裡,雙手絞緊了衣角,渾身顫抖。
“姜宓,”她咬牙切齒地叫出這個名字,“本郡主一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的語氣讓吳
嬤嬤都覺得有點毛骨悚然,想要開口勸勸她,卻被薛琳可怕的眼神嚇了回去。
而不遠處,宴會仍在繼續,至少在表面上看起來,還算是賓主盡歡的。當昌意終於起身告辭時,已經到了深夜。
今天的晚宴是在御花園裡擺的,所以湖邊是出宮的必經之路。
還沒走到湖邊,昌意就遠遠地看到了一個白影蹲在地上。非歡看到之後,第一反應就躲到了常歡背後:“那個……不會是水鬼吧?”
常歡看到那人身形嬌小,便老實說道:“我覺得可能是女鬼。”
聽了這句話,非歡立刻像個八爪章魚一樣跳到他背上,用手腳把他纏緊了,哀哀叫道:“不會這麼倒黴吧……”
“你快下來。”常歡想把他甩下去,後者卻牢牢抓住不放。
昌意早看慣了這對活寶的打鬧,只搖搖頭,加快腳步走上前去。他纔剛走近,就看到那女人擡起了頭,低聲叫了一句:“王爺……”
昌意腳步一頓,和她保持了一點距離,彬彬有禮地問道:“郡主怎麼會在這裡?”
薛琳的一雙美目裡含了淚水,樣子楚楚可憐:“王爺,琳兒想到湖邊來散步,卻不小心崴了腳,現在……好疼。”
知道對方不是女鬼之後,非歡已經跳了下來,現在聽到薛琳撒嬌的語氣,立刻打了個哆嗦,又退回到了常歡身後。
薛琳身上的裙袍很是寬大,腳踝被嚴實地遮住,根本看不到有沒有扭傷。
“非歡,去請個太醫來,常歡,你去郡主寢宮裡通知一聲,讓他們來接郡主回去。”昌意冷靜地吩咐道,仍然站在一步之外,也沒有要靠近的意思。
非歡和常歡答應一聲,就立刻去了。
他們纔剛剛轉身,薛琳眼裡就閃過了破釜沉舟的神氣,大膽地伸手去拉住了昌意的手。
昌意愕然低眸,只見薛琳眼底水色閃動,聲音也變得比剛纔更加嬌柔:“王爺,你送琳兒回去,好不好?”
她裝出勉強站起來的樣子,順勢就靠在了他的胸口,還適時仰起臉,紅脣微嘟,十足的誘惑神情。
只不過她這副樣子落在昌意眼中,卻沒能激起半分衝動,相反,只有厭煩。
他本來想推開她,但薛琳顯然是下定了決心,硬是死皮賴臉地抓住他不放。昌意臉色一沉,正想給她點教訓,眼角餘光卻瞥到了不遠處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脣角一勾,立刻改了主意:“好,我送你回去。”
薛琳心中大喜,以爲自己得手了,忙勾住了他的脖子。
她現在已經看清楚了,太后姑姑和皇帝哥哥都是指望不上的,那麼,她現在一定要抓住的就是這個楚國的瑞王。
今天宴會上發生的事,讓她突然發現,連皇帝都沒辦法拒絕他的要求。
那麼,只要能成爲瑞王妃,她就可以去姜宓面前耀武揚威了!對,就是這樣!
而在不遠處,看着昌意親密地攙扶着薛琳走開,姜宓重重咬住了嘴脣,怒氣衝衝地轉身就走。
他竟然又和薛琳走到一起去了,那他之前對她做的那些事,都算什麼?
這次她真的,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雖然心裡這樣想着,但姜宓的腳步卻不由自主地變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