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意!”姜宓已經叫出了他的名字。
月色下那人長身玉立,額前碎髮掩不住眸底的灼灼光華,也蓋不住臉上的焦灼。
他怎麼也沒想到,提親的第二天早上,她就突然從斷刃城消失了,還是和那個邵澄一起失蹤的!他把那天負責守城門的士兵都打了一頓,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兩天裡,他差點把整個斷刃城的人都在練武場上打趴下了,最後還是瘦猴兒出賣了她,說出了他們去蠻族找族長談判的事實。
他心急如焚地趕來,卻面對着這麼多帳篷根本無從下手。
就在這時,他卻聽到了她的聲音,也看到了那個像毒蛇一樣的男人。
一劍就把帳篷劈得四分五裂,卻又不會讓倒塌的帳篷砸到裡面的人,這一手功夫不容小覷。舒夜眯起眼睛,打量着突然出現的昌意。
“原來是你。”他似笑非笑。
上次在亂葬崗,雖然沒有正面交鋒,但也算是交過一次手了。
昌意卻根本就沒有看他,目光只集中在他抓住姜宓的那隻手上。看了片刻後,他才笑了一聲:“上回我就說過,再見到你這個裝神弄鬼的傢伙,就把你的手指頭都砍下來,但是現在,我改主意了。”
他冷冷擡眸,眸底殺意濃重:“我要你的整條胳膊!”
“真是太可惜了……”舒夜這樣回答道,眼睛卻看向了姜宓,下一刻,他輕輕一笑,“只有,下次再見了。”
已經有不少蠻族人被驚醒了,拿着武器向這邊圍了過來。
舒夜放開了姜宓的手腕,卻用力在她後背上一推。
她身不由己地向前撲去,腳下卻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就要跌倒。而前方的地上,雜亂地堆着倒下來的帳篷一角,一根折斷的鐵棍支棱在最外面,格外顯眼。
如果她倒下去,那鋒利的鐵棍就會刺透她的身體。
面對這樣的情形,昌意別無選擇,只能上前抱住她打了個滾,避開了鋒利的鐵桿。
等昌意和姜宓掙扎着坐起身時,那個名叫舒夜的神秘傀儡師已經逃了,身後只留下了幾具蠻族士兵的屍體。
姜宓眼睜睜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裡,氣得在昌意肩膀上捶了一把:“你不是說要砍下他的手嗎,怎麼還讓他跑了?”
剛纔是多好的機會啊,從方位和力道判斷,那根鐵棍雖然會刺傷她,但卻不會刺中要害。舒夜如果想殺她的話早就動手了,又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才選擇讓她死呢。
但是,昌意卻沒有把握住這個機會,讓舒夜輕鬆地逃走了。
一想到這一點,她就忍不住要上火。今天自己自作聰明差點栽了已經夠鬱悶的了,昌意不來就罷了,偏偏來了還放跑了那個變態,他這一跑,她以後要到哪裡找他報仇?
聽着她的抱怨,昌意卻始終一語不發,只是一直看着她。
他的目光太過灼熱,看得姜宓心裡都有點發毛了,終於停下了指責:“你看什麼?”
昌意還是沒有回答,卻突然伸手扣住她的後腦,用力把她按在了自己肩上。他的雙臂微微收緊,禁錮着還在不停掙扎的她。
這一場較量,是他輸給那個傀儡師了。
對方在動手前,曾遞
過來一個瞭然的眼神,彷彿已經知道下一步他會怎樣選擇。
“我沒的選。”他低聲說了這樣幾個字,雙眼緊閉,但睫毛卻在微微震顫。
姜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心防被他的話語準確擊中,潰敗千里。只是心底那些許的喜悅,遠遠沒有苦澀多。
這次她來找蠻族人談判,固然是爲了要平息戰爭,爲報仇創造一個良好的條件。但之所以那樣急匆匆的上路,還是因爲想要避開他。
那天他突然送出的“聘禮”,雖然不知道里面真情假意各佔幾分,但她的心亂了卻是真的。
就像現在這樣,心亂如麻,欣喜和苦澀像是兩支交戰的軍隊在心底爭鬥,交錯煎熬。兩種情緒都在被不斷放大,她卻沒有能力去承載,只覺得自己都快要炸掉了。
要推開他,要快點推開他,最好是徹底推開他。
耳邊有聲音在不斷重複,但姜宓的雙手卻在不停顫抖,沒有一點力氣。
“你們在幹什麼?”耳邊一聲怒喝傳來。
那憤怒的聲音終於讓姜宓找回了一點兒理智,她想要推開昌意,但後者卻只是扶着她站了起來,右手仍然固執地扣住她的腰身,讓她只能靠在他身邊。
盤庚皺眉,臉色黑的像鍋底一樣:“這是怎麼回事?”
上回因爲尋寶見面時,姜宓正在和昌意鬧彆扭,後來盤庚又很快被打昏了,所以不知道這兩人有什麼關係。現在看見他們表現的這麼親密,眉頭不禁皺了又皺。
“我還想問你是怎麼回事呢?”姜宓看到他更沒好氣了,“我好不容易把兇手給你引出來了,你卻因爲睡覺讓他跑了!”
她當然知道盤庚不是因爲睡覺失約的,肯定是舒夜做了什麼手腳,但現在她心情很差,根本懶得管這些事兒了。
盤庚向手下簡單吩咐了幾句,立刻組織人手去追了。但姜宓覺得,他們是肯定追不上的。
不過現在她也懶得管這些事兒了,只是質問盤庚:“邵澄在哪兒,我們要走了。”
盤庚冷哼一聲:“他不是留下來做人質的嗎?”
姜宓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咬緊了嘴脣。之前她已經和他說過了關於合作的事,但卻把盤戎要留個人質下來的事兒故意隱瞞了,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愣頭愣腦的盤庚竟然自己猜到了!是該說他聰明,還是說他太瞭解自己的父親了呢?
“那又怎樣,現在你爹都不在了,我和他的合作當然也吹了!”
盤庚的臉色立刻變得比之前還難看,但昌意的嘴角,卻不自覺地挑起一抹微笑。
他當然知道姜宓這是欲擒故縱,只不過那位蠻族少主太不瞭解她了,所以纔會被她的話騙到。
三言兩語交鋒下來,合作重新達成,條件卻有所不同,關於人質的約定直接取消了。
蠻族人裡也有提出異議的,但都被盤庚直接無視了。
“我信你。”談好條件後,盤庚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雖然不知道這份莫名的信任是從哪裡來的,但姜宓也欣然接受了。雖然她對盤戎的死也覺得很遺憾,但換了盤庚來當家作主,對於她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這個蠻族男人比他的父親要好對付得多,心思也直接得多。
然而
,當盤庚叫人把邵澄帶來時,後者卻有些爲難地開了口:“老大,我現在還不想走。”
“爲什麼?”姜宓皺眉。
邵澄的目光有點躲閃:“我剛剛去看過盤巧……”
“那又怎樣?”他越是這樣遮遮掩掩的,姜宓就越是一頭霧水,要不是相信盤庚不會用什麼下作手段,她都要以爲邵澄是被威脅了。
昌意的一雙手交叉在胸前,心情看上去一片大好:“還是讓他再多留幾天吧,不看着那個小姑娘醒過來,他就算是走了也會牽腸掛肚的,是不是?”
他的揶揄讓邵澄立刻紅了臉:“我沒有別的意思,”他趕緊解釋道,“只是,她也算是救了我,我不能這麼忘恩負義的……”
姜宓有點訝異,在昌意的“指點”下才突然發現,邵澄好像挺喜歡盤巧的。
他說的也沒錯,正因爲盤巧是族長的女兒,所以舒夜不能貿然殺了她,就只能順帶着連邵澄這個活口都留下了。
邵澄會因爲這件事對盤巧產生好感,也挺正常的,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個男人嘛。
而且盤巧那個小丫頭長得還很標緻,性情也活潑招人喜歡。
姜宓嘴角也不禁帶了點笑容:“既然是這樣,就讓阿圓留下陪你吧。”
剛被帶過來的阿圓聽到後,立刻就委屈地垂下了腦袋。這幾天它一直被關在籠子裡,又見不到姜宓,早就悶得要發瘋了,沒想到纔剛出來,主人就把它給送人了。
它不停地在姜宓腿邊蹭來蹭去,她不得不蹲下來安慰地拍拍它。
她就要想辦法回京城去了,一開始肯定不能帶着它回去。
畢竟,阿圓曾經是鳳卿意身邊的寵物,顏妃和華謖都對它熟悉得很。而且,那個華麗卻冰冷的京城,並不是適合它的地方。同樣的,斷刃城的鬥獸場,也不是它應該呆的地方。
從前華琅在的時候,他還會經常帶阿圓出城奔跑。現在他不在了,姜宓是絕對不會讓阿圓再回到鬥獸場的那個黑洞裡去的。
它應該在更廣闊的天地裡馳騁,而不需要被扯進人與人之間的爭鬥中。
阿圓委屈地嗚嗚了兩聲,好像是在提醒她要快點把自己接回去,姜宓用力點點頭,嘴角的笑容卻有點苦澀。
來的時候,是兩個人一隻豹,回去的時候,就只剩下兩個人了,而且,身邊的人還從邵澄換成了昌意。
一路上姜宓都在故意催馬快走,想盡可能離他遠點,昌意卻緊追不捨,最後甚至一把奪過了她手中的繮繩,迫使她不得不停下來。
“你還沒回答我,”他固執地看向她的雙眼,“聘禮的事。”
姜宓深吸了一口氣:“我表示的還不夠清楚嗎?”她爲了躲他,都跑到蠻族來惹事兒了,他那麼聰明,不可能看不明白,爲什麼還非要她回答?
“你怕了,所以躲着我。”他長眉一挑,目光冷峻。
“我……”姜宓正想反駁,卻被不遠處響起的馬蹄聲打斷了。
原來是宋譚帶了人出來找他們,只是,在看到她平安無事後,他的臉色依舊沉重。
一封信被遞到了她面前,封蠟上沒有任何徽記。
“這是從夏國京城送來的信,指明要交給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