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一聽這事,很不耐煩。
什麼芝麻大點的事都來問他。
他道:“那是文遐的親眷,你說要不要同路?”
侍從應聲,快步走了。
甲板處,一早跟韓遠之混熟的圓臉侍從文八郎湊過來道:“殿下怎麼說?”
那侍從被訓,沒好氣的道:“那還用問。”
文八郎摸摸鼻子,從邊上去了韓遠之的艙室,跟他通風報信。
“多謝文兄告知,”韓遠之笑着請他落座,道:“待到什麼時候靠岸歇息,我讓她們做些好吃的送來與你下酒。”
文八郎嘻嘻笑道:“那感情好呢,到時候我就備好了酒來找你。”
韓遠之笑着點頭,目送他出門,又朝窗外穿來蕩去的客船上望了一眼,而後繼續看書。
入夜,兩船靠在揚州城外的阜頭。
負責採買的奉了大皇子的令,下去採買新鮮的吃食,還有有趣的玩意兒回來。
黃嬤嬤藉着空檔,差人送來滿滿兩大攢盒的吃食,外帶着一些醃製好的肉乾魚鮓等下酒菜。
文八郎一早得了信,才一停靠便溜下去買了兩甕酒來。
上船便鑽進韓遠之的艙室。
韓遠之把食盒打開,拿出碼得整齊的肉乾和醃得色澤誘人的魚鮓,外帶着還有些辣蘿蔔和梅子姜。
文八郎低下頭,抽抽鼻子,讚歎道:“你這廚下人手藝真不錯,比我那府裡的強上百倍。”
韓遠之咧嘴。
他其實也是借光而已。
那廚下人可不是他的。
他拍開酒封,才倒一碗,就聽有人叩了兩下門板。
大敞四開的門外,有人探進了個腦袋。
“這什麼呀,味兒真香。”
來人無視文八郎排斥的眼神,厚着臉皮湊了過來。
韓遠之指了邊上的小凳子,不用說話,來人就自動自發的拖過來坐下。
文八郎怒視,“譚小六,你怎麼來了?”
譚六郎咧嘴一笑,道:“你能來,爲何我不能來?”
文八郎道:“我買了酒,請韓兄喝。”
譚六郎摸摸鼻子,從袖子裡摸出一個紙包,小心打開,攤在桌上。
“我有最好吃的甜糕。”
韓遠之瞧着上面印着大大的珵記字樣,抽了抽嘴角。
文八郎瞄了一眼,哼了聲。
誰稀罕,前天,大前天,他可是買了好幾包來吃呢。
韓遠之笑着給兩人滿上酒,招呼着互相別着苗頭的兩人喝酒。
差不多時候,正牽着韓守奕從顧氏艙室裡出來的林琪瞪着站在甲板看風景的李甲,道:“你怎會在這兒?”
他走了,江寧那攤怎麼辦?
她還打算用那些錢來接濟留在那裡的護衛親眷呢。
李甲轉過身,拱手道:“這邊的鋪子大抵都上了軌道,每年兩次抽樣便可。如今韓大人遇難,打點疏通不知要花多少錢,小人別的本事沒有,賺些銀錢還是能行的,便想過來,幫姑娘盡份心力。”
林琪有些感動。
此行她要面對的不單是敵視韓遠之的那些政敵,還有殺害她父兄的仇人。
她深知想要扳倒個皇子,有多困難,所以在來這裡之前,她將不遠千里而來的護衛和親眷留在江寧。
就是想不論自己如何,都能保她們一世平安。
至於李甲,她也曾想過帶他入京,可最後還是放棄了。
林琪將心裡的情緒壓下,道:“這裡離江寧還不遠,你從這裡下去,找個船,連夜回去。”
“姑娘,”李甲一愕。
萬沒想到林琪竟會如此。
林琪推了推韓守奕,示意他自己回去。
而後跟李甲道:“我知道你忠心,只是京都人際複雜,貴胄子弟遍地,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丟命,我不想你落得那樣的下場。”
李甲聞言,笑了笑,道:“姑娘多慮了,我自問也是個謹慎小心的,萬不會讓自己落得那樣境地,”他道:“便是真有人瞧我不順,不是還有老爺呢嘛?那些人瞧着老爺的面子,總不會太過爲難。”
林琪微微苦笑。
若韓遠之面子夠用,當初也不會棄筆從戎了。
李甲道:“姑娘,我長這麼大還沒去過京都,你就讓我跟過去看看,就算讓我開開眼界,也是好的。”
林琪無奈,他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她難道還能攔着?
她擺了下手,有氣無力的道:“隨便你吧。”
李甲笑着拱手道謝,目送林琪遠去。
回到艙室,林琪看雪姣。
“他怎麼知道咱們幾時出發?”
雪姣乾笑一聲,心虛的撇過眼。
林琪眯了眼,道:“是你告訴他的。”
雪姣見瞞不過去,便光棍的點頭。
林琪嘆息的道:“你該知道我這次去京裡要做何事,你怎能把他牽扯進來?”
雪姣嘟着嘴道:“他可是個能生錢的金雞,咱們以後還不知道要花出去多少銀錢,有他在,咱們也就不會爲了銀錢發愁了。”
這事她會不知道嗎?
林琪扶額,心裡明白,雪嬌說得沒錯。
依着正理,她就該如此辦,但她就是害怕。
崇真觀裡,那些人的鮮血,還在不斷的刺着她的心。
她現在最不想的就是再有誰因爲她而丟命。
丹霞過來,橫了自覺十分有利的雪姣一眼,服侍林琪歇了。
出了艙室,丹霞拉着她去了一邊道:“你還不懂嗎?姑娘這是怕牽連到他。”
雪姣眨巴下眼。
丹霞點了下她的腦袋,道:“你去跟李甲說,讓他老實點,別總跑出來招姑娘眼。”
雪姣點頭,轉去艙室。
距離不遠的高大樓船裡,大皇子拿了些精美的小點去了隔壁的艙室。
溫大郎正從裡面出來,見他忙施禮請安。
大皇子笑着朝他點了點頭,示意他開門,而後闊步進去。
穿過層疊的帳幔,他走到被帳幔遮掩的裡間。
“卿卿,”他輕撩着帳幔,柔聲呼喚。
牀帳裡,側着身半坐半靠的倩影微微轉過了頭。
看到來人,她似乎想要起來,但頭暈目眩,忙扶着牀欄,斜斜的歪坐下去。
“卿卿莫要動,吾自己過來,”大皇子趕忙撩了帳幔,想要往前走。
不想那倩影立刻瑟縮入牀帳之中,只留了尚且沒有收回的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