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那一刻,有些衝動,有些軟弱的,本能的想要抓住什麼,如果不是被北丘尹推開,她可能,差一點就泄露了自己的真心。
有些慌亂的腳步聲,虞美人稍稍從牀上坐起來,正瞧見跑的氣喘吁吁的馨玉,掀起紗蔓,看到她臉色嚇得煞白煞白。
“娘娘,您的傷口又裂開了,我去傳御醫。”
馨玉說完轉身便走,虞美人立即攔下她:“不用了,皇上已經去了。”
皇上已經去了……
馨玉心中咯噔一下,不免擔心起來,莫非是剛剛她家主子又同皇上發生了什麼爭執,纔會導致傷口裂開。
何苦呢,馨玉在心底嘆了口氣,明明不是個硬心腸的人,明明相互之間都是有感情的人,卻偏要冷言相對,如今大傷元氣,還不知道愛惜自己,怕真是很難好了。
馨玉正要轉過身,就聽見虞美人的聲音,平靜中帶了意思不容置疑。
“馨玉,現在也沒有外人,告訴我,你究竟是誰的人?”
馨玉的腳步一滯,身形也跟着一顫,心口撞出了一抹慌亂,緊跟着十指戳進皮肉,馨玉側目,慢慢的轉過身,似有一些詫異,卻只是停留一下,頃刻間煙消雲散。
“娘娘子開玩笑吧,馨玉從頭到尾只不過是一個用來伺候主子的奴婢,如果主子不肯信任奴婢,大可以將奴婢攆了去。”
聽到馨玉的回答,虞美人心中已有了定數,若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宮女,定不會如此鎮定,但如果她是想要害她,她應該可以有很多機會下手。唯一的理由,就是馨玉身後的勢力並不是有心加害於她,卻始終是一個隱患。
“如此甚好,我只不過是一個弱質芊芊的婦孺之輩,就連自己的親妹妹都沒有情分,對外人多少有一些防備。其實,不管你是誰的人,既然我已經決定了要信任你,從這一刻起,你就是我的人,所以絕對不能夠背叛我。”
“娘娘放心,奴婢爲娘娘辦事忠心耿耿,絕對不會做出傷害娘娘的事情。”
馨玉跪在地上,虞美人嘆了口氣,口氣也似有氣無力:“你起來吧。”
馨玉起身,隔着紗蔓,那血腥的氣息越來越嚴重,如此速度,看來是等不得,必須立刻止血,想到這她也顧不得宮規禮儀,伸手掀起紗蔓,靠近牀上的女子。
虞美人的神智已經有些恍惚,呼吸也愈發的渾濁起來,隱約中看到有人靠向自己,卻無力去阻,那人的手指在她胸前的衣襟翻動,立即覺得有些微涼的感覺。
“娘娘,你放心好了,你一定會沒事的。”
聽見女子堅定的聲音,虞美人這才卸下了心中的防備,體力不支,昏睡了過去。
北丘尹攜御醫走進殿內的時候,正看見端着一盆血水走出來的馨玉,心口一寒,立即抓住那個宮女的手臂,碎骨之力,讓毫無防備的馨玉嚶嚀出聲。
“說,你對皇貴妃做了什麼?”
那聲音如同風霜雪刃,瞬間擦過馨玉的側臉,留下一片陰寒,手中鐵盆哐噹一聲翻落於地,,直視馨玉不敢擡起頭,更不敢看那雙駭人的眸子,只得小聲的戰戰慄慄的開口:“回,回皇上的話,奴婢是看皇貴妃傷口崩裂,怕她失血過多導致,導致……所以就按照家鄉的方法,擅自處理了傷口。”
女子的話讓北丘尹暫時放下心來,他心裡擔憂殿內的女子,便只是冷冷掃了那宮女一眼,顧不得她說的話是真是假,朝着殿內跑去。
隔着紗蔓,北丘尹有些緊張,害怕掀起紗蔓的時候,那裡面只有一具冰冷的身體,毫無生機,只剩下死寂。
手指,有些僵硬,動作,卻無法停止下來,磨合着心跳的節奏,讓呼吸也亂了起來。
紗蔓被掀起的那刻,露出一張過分白皙的面容,五官被勾勒的極美,他的呼吸一窒,手指探到她的鼻息嗎,然後閉上眼,深吸了口氣,轉身朝着還立於外殿的人喊道:“姚御醫,快進來給皇貴妃診治。”
好在,她沒有事情。
姚御醫聞言,立馬拖着老邁的身子,走了進去,因爲是皇帝的寵妃,他不敢褻瀆也不敢怠慢,微微俯身,懇請道:“請皇上將紗蔓掀起,露出娘娘的手腕,老臣好替娘娘診脈。”
北丘尹此時慌亂仍未減退,聽到姚御醫的話,登時想要發火:“都什麼時候了,還做這些無用的事情,姚御醫,朕命令你無論用什麼樣的辦法都要還朕一個活蹦亂跳的美人兒,如有褻瀆皇貴妃之處,朕全都賜你無罪。
金口玉言,得之有信,姚御醫不再耽擱,立即掀起紗蔓替虞美人把脈,把脈之時,神色愈發的凝重,雖說得了聖上金口,但伴君如伴虎,一個不小心就會丟了腦袋,姚御醫再次俯身:“皇上莫急,容老臣看下皇貴妃娘娘的傷口。”
“準。”
北丘尹心裡煩躁,哪裡還顧得上這些,姚御醫伸手掀開女子的衣襟,看了下傷口,才轉過身微微搖了搖頭:“皇貴妃娘娘的傷勢一部分在身,一部分卻在心。”
“此話何意?”
“在身上的那一部分傷,本已是很嚴重了,已經傷及心脈,稍有不慎必是危及性命。可是在心上那一部分卻讓她挺了過來,卻也壓的身上的那一部分久不見好。”
北丘尹心中沉痛,看向牀上的女子,她身上的傷一直是他所擔心的事情,而此時得知她心上的傷,竟不知如何是好,是他,還是因爲那個人?
“皇上,心病還需心藥醫,若是下錯了藥,那便是無藥可醫,回天乏術。”
心病還需心藥醫,北丘尹苦笑,究竟他和那個魔頭,誰纔是她的心藥。
“皇上……”
姚御醫試探着叫出,北丘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斂去眼底的苦澀,似有倦怠,擺了擺手:“退下吧。”
姚御醫不敢再多言,弓着身子退出了大殿,北丘尹轉過身,坐到女子的牀邊,伸出手抓起女子有些冰涼的手,交握在手裡貼到臉側,慢慢的,天子眼底流出了一顆眼淚,溫柔的撫摸過女子的手背。
睡夢中,虞美人有些不安分的皺了皺眉,總覺得有什麼在胸口的位置滑過,隱隱作痛。
她努力的想要睜開眼睛,四周卻只有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摸不到,就像深陷小小地牢之中的那個時刻,她在心底無數次的呼喚那個讓她眷戀一生的名字,多麼希望,那一次他便救起了她。
什麼都沒有,只是一個夢境,然後有人那般真實的同她共赴黃泉,在她的心底留下一抹屬於夕陽般割捨不下的溫度。
她曾向執手一生的人,在她的右方越走越遠,而她曾經想要置他於死地的人,卻在她的左方,不顧一切的貼近她。
然後,有人開始在她的耳邊低訴,她聽不清晰,冥冥之中卻覺得悲傷。
眼淚像是癡心的感動,緩緩劃過臉頰,北丘尹剛剛擡起頭,看到那一串晶瑩,心中碰觸到柔軟,忍不住伸手去觸碰那點滴灼熱,然後手指伸到脣邊,放進嘴裡咬住。
有一點鹹,還有一點苦澀,他這是第一次去嘗這個女子眼淚的味道,彷彿這一次就能接近她的心底。
心病還需心藥醫,剛剛姚御醫說過的話,又一次在他的耳邊響起。
可是究竟誰纔是她心底的傷疤,他和南宮傅,她心中所愛之人,到底是誰?
北丘尹現在已經無法確認她的心,但是他不怪她,是他最早的時候將她推開,從此讓他自己也陷入了萬劫不復。
他現在唯一確定的是,他的妒忌,他的擔心,因爲她的生命中可以存在着另一個男人,讓她覺得痛苦,覺得可以依戀。
兩軍交戰,他知道她已經做出了選擇,如果不是那個意外,他或許已經是那個男人的階下囚,甚至沒有機會,將錯就錯,讓她成爲爲北丘皇朝立下大功的人。
可是這一次,他又錯了,錯的是,得了天下,卻可能失了她。
替牀上的女子掖好被子,他起身,走向殿外,如果可以,他寧願成爲那個人的階下囚,或許這樣,他才能夠看到她的真心。
與其看她受傷,不如就此死去,反正他也從來沒有擁有過,再沒有什麼能夠失去。
短暫的停下腳步,詫異這一刻的想法,北丘尹轉過身,癡癡的看向牀榻間的女子,那朦朧輕紗的遮掩,牀上的人兒亦真亦幻。
風動簾幔,紫紗飄逸,牀上的人身體虛弱,受不得一絲寒氣,擱淺下心中的不捨,他腳步沉穩加急,隨着殿門“嘎吱”一聲,身影消失在大殿的門口。
月色蒼白的浮動,如一彎淺淺的銀湖,皎潔如水。
明黃襲身的男子走到一半,突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又折轉向路的另一面。
跟隨皇帝的公公見天色已晚,往日裡還有許多奏章要批閱,想起太后的多番交代,有些沉不住氣問道:“皇上,這是要去哪?”
男子的腳步未停,說出來的話冷寂中讓人心生一驚。
“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