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趙楚繼位後, 孟嫵每次上朝議事都憋着一肚子氣,這次下朝也毫不例外,這地方沒法幹了, 試想你的老闆總是不停地給你穿小鞋, 有事沒事都要找你難堪, 你想你肯定幹不下去了。
孟嫵也是人, 自己的君上總是不停地給你氣受, 她能幹得下去嗎!乾脆卷巴卷巴跑路算了。孟嫵思量了又思量決定等噲傷好些就辭官走人。
剛回府,孟嫵便接到一份楚國來函,是公子喬也便是現在的楚王請她到楚國爲右尹, 楚國的右尹之職相當於一國的副相。
有地方可去了,事不宜遲, 孟嫵決定準備準備就離開南趙了。
“小君, 我想起來了, 那名刺客我在曾王宮裡見到過,是趙楚的人。”噲想起了在王宮趙楚殿前曾見過的一名宮衛和其中一名刺客的面目重合, 急忙跑了過來告訴孟嫵,“那趙楚定乃殺小服直人。”噲上下聯繫一想很肯定地道。
“血債便要血還。”孟嫵也認爲小服就是趙楚所害,咬着牙恨恨地道:“如今我等勢微,一切只有忍聲吞氣......等待,只有等待我們壯大之時, 聶大哥和小服之仇方能血債血還……噲叔, 楚王來函, 任我爲楚右尹, 現在且隨我去楚國。”
噲明白一切都要忍辱負重, 所以從頭到尾他也在忍,從晉太子的死到小服的死, 哪一樣他都忍過,如今忍得他的心時時刻刻難受憋悶得緊,他緊緊地攥着拳頭朝牆上猛力一擊,那用青石壘成的牆面上赫然凹了一塊,同時噲的拳頭也鮮血淋漓。
“諾!”噲抱着頭悶聲應諾。
幾日後,孟嫵離開了南趙,前往楚國任右尹。
楚國被中原諸國稱之蠻邦,但其國力強大讓中原諸國不敢小覷。
齊國內亂,江山易姓,原本中原最爲強大的齊國衰落下來。
秦、齊、楚三足鼎立的局面打破了。只有西方的秦國和南方的楚國平分秋色,而其餘的魏、趙、韓、燕不足輕重只是爲一方搖旗吶喊的角色。
又幾年過去了,楚國因有一位傑出的姬右尹能識仙文得仙書,營造出轟動七國的風力水車這一新奇物事,立即讓楚國糧食產量上了一個臺階,增產一倍有餘。
緊接着姬右尹向楚王獻上國策——以商聚富;扶植農桑,還有具體事項若干。
楚王一一準奏,從上到下雷厲風行。不出一年,楚國環境大變樣,村鎮處處阡陌交通,城邦處處商戶林立,特別是楚都郢都,每日南來北往客商紛至沓來,貨物吞吐量極大,大有天下財富將聚於楚國一氣象。
楚國國力日益趨強,甚至有趕超秦國的趨向,如象徵國力的馬匹數量驟增,甚至連稍富裕一些的普通庶民家中都可能養有一匹用於運輸的駑馬。
姬右尹如此輝煌成績,才能卓越,楚王日益倚重,強壓楚國勳貴家族的異議,不顧宗室舊規,破格讓一個外來的臣子當上了歷來由楚國勳貴擔任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令尹,也便是大相國一職。
國富民強了,如今這位楚王躊躇滿志,便想着圖謀霸業,開疆拓土。
夏王大禹鑄九鼎,以一鼎象徵一州,集於王朝都城,從此九鼎象徵至高無上的王權,國家統一昌盛的象徵。
商代夏,周代商,九鼎集於周室王朝,爾後周室衰敗,週考王封其弟爲西周桓公立西周國,西周國公便在王城內護佐周王,幾十年後西周國又被趙成侯與韓一分爲二,成爲如今的東周國和西周國,而九鼎也一分爲二分藏在西、東兩週國。
此時,周王雖在,但諸侯國各自稱王,早就不尊周王了,那藏放在周王室東、西周國的極富象徵意義的九鼎便成了諸侯國欲稱霸天下、逐鹿天下,奪取象徵的器物。
原先姜齊強盛時,一直奉行“尊王攘夷”,便是尊周王、定中原、排除夷邦侵擾。
故而強國秦、楚雖都有奪鼎之舉,卻因姜齊牽制,未曾得逞過。
姜齊滅,田齊代,而齊國內亂、田齊初興再無姜齊昔日如此與秦、楚相抗的國力了。
楚國近年發展甚快,年輕的楚王雄心勃勃,決意向西周國問鼎,以鼎證霸。
公元前370年仲春,楚王親率十三萬大軍徵西周國。
楚國大軍聲勢浩大,一路向沿途諸侯國借道伐西周國。
西周國得知,顧不是前拒狼來後引虎,許下承諾急向西方秦國求援。
秦國得悉以爲有利可圖,立即派兵來援。
初夏,秦軍與楚軍遭遇西周國境內一洛水支流處。
兩軍兩岸相恃。
拂曉,秦軍渡河。
“君上,可趁秦軍半渡而擊。”孟嫵向楚王進言。
罩着青銅面具的熊喬,桃花眼微微一眯,將手中的馬鞭朝正在渡河的秦軍遙遙一指道:“不急,待秦人盡數渡河後,再擊之。”
秦人渡河後,號角沖天,開始整理隊形。
孟嫵再言:“趁其隊形未成時,吾軍擊其一個措手不及。”
熊喬的眼眸亮晶晶,似笑非笑地看着身邊候着這位一臉緊張的姬令尹,似贊非贊:“令尹不愧乃鬼谷先生傳人,甚知兵法詭道,只不過緊張太過了,文弱了些。”
言下之意乃要求孟嫵鎮定些,以後還需多歷煉一下。
孟嫵默然,心裡面卻一番愛聽不聽,到時候別吃大虧就成的想法。
“投石機準備,投射。”這時沒想到楚王從善惡如流,果斷下令,立即傳令官朝投石機組方向揮動令旗。
驟然天空一暗,大量的碎石如飛蝗般從天而降,砸在尚在整隊的秦軍隊伍中。
頓時措手不及的秦軍血花濺起、慘叫連連,一片混亂。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陣勢,這種恐怖的利器,一砸一個坑,人捱上更直接成肉餅,比之最強大的箭雨陣便讓人駭然。
秦軍大將軍白素也從沒見過這種恐怖的石雨,束手無策中顧不上整隊只能連番下令後撤。
秦國大軍急急後撤,兵士們爭相後逃,洛水河間一時間堵滿了倉皇后撤的秦軍。
“是時候了。”楚軍中的楚王呲着白牙笑了,笑得讓孟嫵感到有些悚然,只見楚王轉頭又朝傳令官下令,隨即傳令官又舉起兩面紅黃兩色小旗打起旗語。
旗語傳出,軍中一個個傳令兵立即此起彼伏舉着紅黃兩色小旗朝一處傳令過去。片刻後守在此段洛水上游處有一小隊楚軍收到訊息,馬上將堵在河道的壩堤掘開,頓時洛水滔滔,朝下游處奔騰直瀉。
下游洛水秦軍爭渡處原本最深只到腰際的河水猛然暴漲,一下子竟沒過人頭。
此時下游處的秦軍便遭大殃了,這一場大水將他們悉數沒頂,一下子把在河中央的後撤橫渡的數萬大軍衝散了,不一會兒,浮屍遍河。
好狠辣的鐵血手段!秦軍大將軍白素大駭,他知道中了楚軍的圈套了,這洛水漲水,定是楚軍預謀,先在上游將河水堵上,讓下方水位驟降,爾後陣兵在下游處引得秦軍渡河決戰。步步設計,招招精準,讓秦軍浮屍遍河,不待開戰數萬秦國大軍在片刻間旋即死亡殆盡。
前進不能,後撤也不能。秦軍大將軍白素看着手下的兵將一個個死在眼前,目眥欲裂。
“衝鋒!只有向前衝,或能掙得一生路。”秦軍大將軍白素不愧乃秦國柱國上將軍,處於如此險境竟能冷靜地分析出置死地而後生的活路來。
白素不懼這漫天的碎石,登上象徵秦軍核心的戰車上,令身旁的副將舉起戰旗使勁揮動,以此號召三軍將士朝這兒看過來,突地脫下一隻衣袖,赤着臂膀振臂一呼:“諸勇士,後撤即死,退着死不如戰着死,我等乃大秦勇土跟着我向前衝啊!”
“衝!衝!不怕死的,跟着我向前衝!”連呼三聲後,白素令副將爲車右爲他持戟護衛,他便驅車衝向敵陣。
秦卒本就強悍,剛纔大亂一是因爲一時懼了對方的投石機,一是因爲大將軍下令後撤措手不及,如今後路被大水堵住,後撤不得,再加上大將軍這麼振臂一呼,帶頭驅車衝敵,退着死不如戰着死,秦卒血涌上頭,紛紛掉轉頭來吶喊着朝前方還在向他們不斷投射石塊的楚軍衝鋒過去。
楚軍中的孟嫵見秦國大將軍身先士卒領着秦卒不要命似地衝過來,不由凜然,心中暗想着怪道這以後秦國能橫掃六合、一統天下,光憑秦軍上下打仗不要命的氣勢就足矣。
秦軍這一仗即使輸了,也是輸陣不輸人。何況有了秦軍置死地而後生的氣勢,這一仗並不一定能全輸。
感嘆到此處的孟嫵心中一動,俗語說狗急了也會跳牆,何況這是悍勇的秦軍,不錯,這秦帥就是憑着一個死字將死局扭轉出一線活機來。
果真,冒着石雨領着殘餘秦軍直往前衝的秦國大將軍白素他們竟奇蹟地衝到楚軍陣前不遠。
投石機易遠攻不易近攻,白素他們一味的悍勇衝鋒誤打誤撞地衝出了石雨陣,衝到投石機投射近投不到的真空地帶。
越臨近楚軍,投射而降的石塊越少。
“殺……”當白素他們明悟過來楚軍投射機的弱處,不禁大喜,立即揮舞着戰戟高舉着戰旗叫囂着直往楚軍陣營衝去。
如今這些尚活着秦軍們,唯一想的就是衝鋒、殺人,死了也要拉幾個楚軍墊背,如果足夠幸運或許能將前方列成方陣的楚軍貫穿出一條逃生的通道來。
這便是秦軍的戰魂所在。
直面着這不畏生死的戰魂。對方的楚軍瞧着這些不怕死直往他們殺過來的秦軍不由膽寒,這還是人嗎?這分明是人形殺人器。
“君上,狗急了也會跳牆……我楚軍以勝證威,震懾西周國交出一鼎便足矣,不必得不償失地與悍秦死磕到底……窮寇勿追,與其讓敵軍死拼得生,損耗我軍,不如主動留秦軍一條生路,讓其逃命。”孟嫵觀此形勢進言。
“呃!有點意思。”楚王撫撫下巴,讚許,這邊傳令弓箭手上,這邊卻又吩咐下去若秦軍衝破箭雨,便儘量避免與秦軍短兵相接,主動讓開一條通道讓其突圍。
幾波箭矢又將衝近了的秦軍射殺了一批,這次近距離的射殺,箭矢的命中率甚高,衝在最前方白素的身上中了三箭,白素彷彿不知道他中了箭般,眼睛血紅一片,拼命三郎般地驅着車直往敵陣衝去。其車右拼命地揮着戟擋着箭,但還是擋不住箭矢的來勢,一隻箭正中他揮着戟的右手,讓他滯了滯,緊接又一支箭朝他面門射了過來,車右將頭奮力一偏,這箭將他耳朵擦掉了半隻,立刻半張臉都流着鮮血。車右咬着牙將戟從右手換到左手,不顧面目流血繼續用左手揮舞着戟。楚軍從對面看過來,戰車這兩位渾身浴血的秦軍戰將如魔神轉世般朝他們衝來。
殘餘的秦軍跟隨着自己的大將軍後面緊接吶喊地又衝過箭雨陣,離對陣的楚軍更近了。
楚軍不由的波浪起伏,不一會兒兩側分開,秦軍戰將面前赫然顯現出一道通道。
戰車轟隆隆衝了過去,秦卒們吶喊着衝了過去。
由於慣性,秦卒們貫穿了楚軍陣營尚不自知,還一直衝着,衝至離楚軍足了一里開外,方纔醒悟過來,他們終於突圍了,他們現在的後方乃一片坦途,且乃西周國城。
“將軍,我們突圍了。”副將放下戰戟,直到此時方覺自己一身痛疼不已,柱着戟粗喘着氣欣喜道。
白素血紅的眼睛到此時方纔漸漸恢復清明,終於突圍了!他停下戰車,說不出是哪種感慨,逃生後的欣喜,還是戰敗後的苦澀。
經歷過無數次的戰役,在戰場上的白將軍從沒有如此拼命過,也從沒有如此狼狽過,他從來都是從容若定地戰鬥着、指揮着氣勢如虹的秦軍悍卒,在以往他的眼中,戰爭對於他來說是一場盛宴,一場由敵方鮮血澆鑄而成的盛宴……如今此番卻讓他覺得他成了別人口中的盛宴。
“將軍,我方還餘八萬大軍……此戰尚不算完敗,我等還可返回與楚軍再廝殺一番,爲死去的將士報仇雪恨。”副將乃秦國的一位庶出公孫,初次征戰,原本想着跟隨這位在秦國素有勇名的白大將軍,指望立功獲得鄖功榮歸秦國,卻沒想到這次敗得這麼慘,他點了下人數,發現還有可戰餘力,便又不甘心這樣敗了回國,便向大將軍提出再戰的呈請來。
“不可。”白素看了一眼一臉血的副將,又望望已方陣容,此時逃出生天的衆將士均已泄了方纔一口血勇之氣,白素覺得這秦公孫勇則勇卻是莽勇,不想想這番突圍爲何如此容易,定是楚軍不願與他們無謂的犧牲,讓出道來放他們突圍罷了。
“撤退,立即撤退,撤到西周城內。”白素下令。
“諾!”副將明白過來這白大將軍是想借城拒敵。
其實這秦公孫完全想錯了,白大將軍並不是借城拒敵,而是一做二不休,爲了掩住自己戰敗的敗績,不讓楚軍成功取鼎,乾脆也來個攻周取鼎,趕在楚軍前頭滅了西周國,將鼎和周王悉數奪回秦國。這樣一來,秦國挾天子令諸侯的目地達到了,他白素便功大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