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嫵歸隊後,一直想着辭別。可是主家就是不給機會,每次好不容易鼓着勇氣跑到公子穿的車駕前,公子穿要麼避而不見,要麼避而不談。
人家是主家就是不放你走,就如同在前世某單位上班一般,你想辭職跳槽到一家更適合你的單位,然現單位的人家領導就是硬扣着你的檔案不放行。好吧!不要檔案也行,強行辭職,那恭喜你一個沒檔案的,除非到那種不在乎你沒檔案的私人企業,還有一些前途,但你肖想到其他的國有單位上班了,公務員這一很有前途的職業肯定沒你的戲了,因爲沒有檔案,等於黑戶,人家國營單位哪敢收你。
同理,既然你想永遠好好當一員很有前途的賢士,除了那種天災人禍不得已的情況下,若是沒有舊主的推薦信,若是讓人抓包到處宣揚你是位棄主不忠的人,在賢士這一職業中,你的前途一定會晦暗不明的。因爲在這禮樂崩壞的年代,人們更加無比注重“信義”,若你連起碼的道德水準都沒達到,那哪能稱得上賢能之士。當然,也有哪種表裡不一假賢士,但是人家畢竟表面上是賢士,你連表面都沒有,被舊主被世人定義爲不忠不信之人,那你只有一生揹着這個污點,很難再有發展了。
然而這些都是狐釜有意無意地讓孟嫵明白了這世間的道理。
這讓明白過來的孟嫵即慶幸又無奈。
慶幸的是自己幸好沒有走成,無奈的是自己找不到主家向主家光明正大的辭職。
路越走越遠,如此遙遠,自己孤身一人回到丘城,似乎不可能了,也太麻煩了,孟嫵漸漸絕了改換門庭投奔於丘城城主的念頭了。
其實在哪裡幹也一樣,只要讓主家認識到你是個人才並想重用你就成了。
對!就是那種存在感。當你在一個公司一個單位上班,自我感覺不再是那種可有可無的職工,而是一下子突然成爲那種自我感覺很有存在感的職工,那你絕對不會再想着要跳槽了。
公子穿似乎開始知道有她這個人的存在了。
這日,公子穿終於召見了她。
此時,衆人已至新鄭且安頓於驛館宅間。
孟嫵心緒不寧地立在公子穿所居的主屋門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很不爭氣的還是心口蹦蹦。
“進來。”公子穿那清淡的聲音隱透一絲威壓。
孟嫵硬着頭皮推門走了進去。
剛剛站穩來不及擡頭,那道熟悉而極富磁性的男聲從上位上傳來:“孟嫵。”
“諾。”
“且擡頭讓吾一觀。”
“諾。”孟嫵應聲緩緩擡頭。
目光皎皎如波正對視着那道冷豔淡漠的鳳眼。
公子穿跪坐在主榻,饒有興味地打量着站着的小兒。
膚色薑黃若病夫,然一對眼睛卻墨如點漆,其眼波若月光若秋水,清澈皎皎。
再仔細一瞧,又能發現這小兒除了眼睛,其餘五官竟也精緻如畫。
怪道狐賢士如此親近此兒。
公子穿嘴角上揚,淡淡地笑意微透而出,子夜般的眼眸更加深沉,薄脣微啓:“師承何人?”
“啊?”孟嫵張嘴一怔,急智一轉便回:“鬼谷傳人也。”
“如此。”公子穿微微點頭兀自沉思。
孟嫵站在那兒,腿都酸了,卻偏偏又不敢多動一下,她真期望那個公子穿趕緊問完話,好讓她退下去坐上一坐。
還好,終於等到公子穿開口:“可願爲我近身效力?”
言下之意是問願不願當他的心腹謀士,以後效忠於他,似是詢問,卻是篤定。
公子穿也急需招納賢士,象他這種逃亡的公子需要一批謀士,一批能爲他謀劃將來壯大自己的賢士,但凡有一能之士都值得考察一番。
更早之前,孟嫵已納入考察範圍。
一舉一動均在公子穿的默默注視之下。
公子穿雖是逃亡公子,但他不是簡單的人物,除了趙國,在他國他也有他的生存之道,經營掌握着一批隱暗的勢力網絡。
如果能選擇的話,孟嫵更想離開,可是離開這兒,又能去哪兒?沒有身份沒有目地。在這亂世中身爲女兒身又怎能在這個世上獨自一人生活下去呢,那丘城離這兒太遠了,還是跨國界滴,自問還是沒有這個膽量孤身一人再走一遍這麼遠的路。
沒得選擇,眼前這位既然想招納她爲賢士,就留下來吧!
雖然是逃亡公子,沒有前途的那種,但長得挺賞心悅目的。孟嫵暗自嘀咕。
孟嫵是色女一枚,屬於美色控的那一種,說白了就是喜歡以貌取人的那種。
那俊美無雙的面容,那雍容高華的王者氣勢,那冷冽如子夜般的墨眸,在這種近距離的美色觀賞中,孟嫵對公子穿那潛意識的懼意竟然忘卻了,完完全全的呆呆地看着公子穿,幾乎是滴溜着口水,毫無意識地答道:“諾。”
君子一諾值千金,這一諾將孟嫵自己給賣了,而且是那種僱主連工資都沒有開的情況下,頭腦一熱自己將自己買了。事後,每月只領到五十枚刀幣薪水的孟嫵看到其他賢士一月數百枚刀幣時,曾經後悔不迭的捶胸頓足的咒罵過自己色胚一個。
其實就是孟嫵那副滴溜口水的模樣,讓俊美的公子穿隱生厭感,自然就將原本的高薪聘請臨時改爲低薪見習察看。
公子穿長得的確很俊美,而且是人神共憤的那種。
所幸他乃趙國公子,若生於庶民,定是一種災禍,孌童這一很悲摧的職業一定是逃不脫的。
即使是王孫貴胄,自小也便爲美貌無雙的容貌煩惱過無數次。任誰每天面對着一大堆一見面就滴口水的人,誰都會煩惱。
於是,小公子穿儘量冷肅着臉讓自己的俊美變爲冷硬起來難以接近,且不斷地練習着劍術,修習着兵法讓自己顯得剛硬。
弱冠之年,熟讀兵法的公子穿開始領兵佈陣,終年在戰場不斷廝殺,讓敵人的血染紅他的戰袍,讓自己渾身沾染血腥的殺伐之氣。鐵血的戰爭讓公子穿的身姿日益崢嶸,讓其顧盼而流轉的鳳眸間累積出一息天地肅殺,天長日久即使微微一笑,能讓人忍不住的油生懼意,不敢對視。
公子穿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在這小兒面前刻意收斂氣息……
是生怕嚇着那小兒吧……
公子穿不自覺地揉了揉發漲的額角,揮揮手叫那兀自還流着口水對着他發怔的小兒退了下去,靜靜地思慮着另一樁緊要的事。
逃亡於此,原先從趙國攜帶的錢財因日益消耗又無收入開始困頓起來了。
思慮再三,他不得不選擇與韓國的君臣們虛與委蛇,得點實惠。
通過在韓國經營的人脈,聯繫上韓國韓子高丞相。
韓子高素聞公子穿之賢能,遂向韓候舉薦。
韓國的宮殿地幅遼闊,遠遠望去,深宮層層,疊疊幢幢,每處殿閣均都以雄偉高闊爲基調,均以青石爲體築成兩層以上,端是一番巍峨景象。
然穿行於內,卻會發現宮室雖多,卻人跡稀少,宮室雖雄,卻斑駁破舊。連鋪地的青石呈現出道道裂縫。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此宮不知有多少年沒有修繕了。
唯有一處勉強算新,那還是韓國衆臣竭力奏請下,韓王准予可日常維護的朝殿。
從來沒有如此捨不得花費錢財的君主,一絲一釐銖銖計算着花費。
“將就着用吧!”這是韓王對宮中女人們常說的一句話。
居於新鄭的每個人都知道,韓王最討厭宮裡的女人們向他索要財帛珠寶賞賜,若有人獻寶物財帛,則是韓王心情最爲喜悅的一日。
這日韓王心情很不好,因爲韓相稟告趙國公子穿請求接見的意願。
又是一位以求見國君爲目的,想從他這兒撈些好處的人。
韓王素來儉樸,將宮中的財帛看得比天還大,不欲接見公子穿,是怕費了財帛,便皺着倒八字的眉頭對跪坐在下方的韓子高道:“前來新鄭的各國公子公孫多若過江之鯽,何況乃區區趙國逃亡公子,不過是索財帛秋風客而已。若是本候一一接待,豈不費盡了寡人之大好財帛。”
作爲一大國公子前來拜見一國之君,應予接待,否則便是侮之其國。
然公子穿雖是逃亡公子,但仍是趙國正統公子。
再說,如此動盪年代,萬事瞬變,誰都不能預料到身爲趙國公子的公子穿哪日會紫氣東來,鹹魚翻身,重新迴歸趙國叱吒風雲。
韓王說出這番不留餘地的話,實在是讓韓子高深感不妥。
韓子高忙諫道:“公子穿乃天之寵兒,趙國第一賢能之公子,若數風采,人物風流絕倫,若數賢能,孝義智勇。連其左右,皆足以爲治國賢佐。”
韓王不以爲然道:“這又如何?落毛的鳳凰不如雞,一位被君父所不容的公子又能有何作爲!”
“非也,聽聞趙國已起亂象,臣曾近觀其氣觀其爲,公子穿雖流亡,但定能返其國爲人君也,若爲人君時,必是一代興主。另趙、韓乃同等國,,趙之公子過吾境,本應已以禮待之,況乎天寵之人焉!”
韓子高一而再,再而三的評說趙穿的不平凡,他日很有可能返回趙國爲國君,連其左右的隨行之人也贊爲治國賢佐,希望韓王能禮遇公子穿。
然,韓王吝嗇成性,不捨得他的財帛無端贈送給別人。他國公子路過韓國以禮求見你這一國君主,作爲禮尚往來,絕不可能不捨去一些財帛贈於來人。
吝嗇的韓王乾脆以身體不適拒絕公子穿的求見。
韓子高嘆然,無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