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鄭的街市每逢雙日,熱鬧異常。
此時又逢春夏交替的夏至日子,街市上更爲人頭攢動。
一輛三匹馬拉着的馬車在新鄭的大街上奔馳。
拉車的駿馬是通體純白的馬。
馬車車身被漆成玫紅色,車頂沿邊垂落了一層黃色的穗子,穗子上繫上的一隻只精緻小巧的銀鈴,隨着馬車的跑動而震盪出“叮叮”的鈴聲。
所到之處,人人倉皇避走。
甚至釀起了幾起惡性的踩踏事件。
“此乃何人,行事如此囂張。”一位剛至新鄭的燕地劍客忿憤地對着同伴道:“我等見此世間不平事,須伸手管上一管。”
“莫要強出頭,快快噤語!莫要如此言論,快快回避,此乃韓王之夏夫人車駕,小心惹禍上身。”同伴中有位是新鄭本地人,一聽同伴有如此言論,黑臉都煞白了,嚇得趕緊拉住欲管世間不平事的同伴劍客。
“炭頭,今日怎地膽小如芥子,不過韓王一寵姬……”燕地劍客激動地高聲論了起來。
“小聲,小聲……完了……”炭頭眼睜睜地看着夏姬的衛士虎狼般地衝了過來將人帶走。
他的同伴不知死活,以爲天下間的貴人都是如剛來新鄭的趙公子穿一般禮賢下士。
有時也有不顧天下言論的人,就如如今這位夏姬,本就一位眼中沒有禮教的,不然她怎會與同殿君臣三人同時有染。
夏姬很高調,絲毫不懼世人的評說,很會利用韓王等衆多情夫的勢,從而一躍成爲新鄭最有名的貴婦人,出走時,車駕陣容奢華,私養的劍客衛士者衆多,走在街市,行走衆人自然望而避走,若是避走不及,很可能被夏姬的車駕踩踏而傷,不知不覺每當夏姬出行比之韓國宮室公主更爲張揚,行走之三丈以內無人敢接近。
卿大夫可爲其撐腰,左將軍可爲其撐腰,君上也可爲其撐腰……
誰與爭鋒……
夏姬在韓國在新鄭可以呼風喚雨,甚至可以爲所欲爲……
此次出行夏姬是爲了趙國那容貌傾城的流亡公子。
想將其納入自己的石榴裙下。
“夫人,驛館到了。”
“將名謁遞進去。”
“諾。”
夏姬微笑地揭開車窗的絹簾,嫵媚豔麗的臉微微仰起,
少傾,遞名謁的婢子返了回來,朝夏姬叉手恭禮,“夫人,公子穿不在驛館,驛人說趙國人今晨已離,此時恐已離開新鄭了。”
夏姬的臉頓時陰了下來,很不愉的將絹簾甩下來。
那遞名謁的婢子一不小心瞧着了夏姬那變猙獰的臉,惶惶不安。
因爲當夏姬心情極爲不愉的情況下,總會有人倒黴的。
果然這婢子猜測到了結果,不久後的她被拖到夏府的地牢打得鮮血淋漓。
如驛人所說公子穿離開了新鄭,他不喜歡這樣腐朽的新鄭,討厭那豔麗□□的夏姬,夏姬那媚意橫生的回眸一笑,他便知那女人一定會前來尋他的。
所以迅速離開新鄭,乃至韓國國境。
公子穿的車駕幾乎用‘奔’字迅速逃離了新鄭,幾日後便出了韓國國境。
終究,夏姬的追兵沒有能夠追回公子穿的車駕。
如此女人如虎如狼一般,如今身爲流亡公子的公子穿唯有避走一途。
雙手扶着車桅的公子穿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如此狼狽過,即使是從趙國逃亡的那一刻,他也是從容而退的。
“無知蠢婦,他日必報此恨。”那子夜般的眼睛微微眯起,迸發出無窮的冷意。
“公子,已入齊境。”車旁的劍客稟報。
“善!原地休整。”公子穿振衣而下,腳踏實地,向衆人宣令道。
的確,如此晝夜不停的奔走,人人都疲憊不堪,休整很是必要的。
“要命!這老腰。那個桃花眼良心還不算壞透……”走得腿都要斷的孟嫵一屁股坐了下使勁地捶着腿和腰。
都是那冷冰冰、喜怒無常的公子穿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將她這個貼身待從從他的車駕上趕了下來,就這樣硬生生的奔走了兩日一夜,還好有那桃花眼不時的會勻他的坐騎坐坐,不然自己這雙腿就要廢了。
剛唸叨到桃花眼,桃花眼便在腦後“撲哧”一笑。
“阿嫵,小蠻腰何時變成了老腰!需不需我這對老拳給你捶捶。”
“然。”有免費的按摩師誰會不用,何況是美男服務。
桃花眼眼底閃着笑意,燦爛如花。
“狐賢士,公子令你與我先行前往齊國田氏封地。”其實是公孫子推奉命來攪局,公子穿恰恰扭頭看到這一幕,到達齊國後原本心情轉好,公孫子推實在不知主公眸色爲什麼迅速陰鬱起來,還讓他將狐賢士從那薑黃病小兒身邊揪開。
公子穿早就注意到了狐釜對小兒別有企圖,早先只是一旁冷冷的旁觀,並無波瀾。然,不知何時,那如古井般的心湖卻被攪出一絲波紋。
鳳眼微眯。
他竟會對一位黃口小兒生起一絲波瀾,不再願意有任何人別有用意地用任何方式窺視着這小兒。
“喚那小兒過來。”公子穿令道。
“諾。”侍衛得令,迅速將孟嫵喊了過來。
孟嫵剛剛目送了桃花眼和那個性子急躁的公孫子推,一扭頭侍衛大哥便傳話過來,他們的主公公子穿要見她。
“公子。”孟嫵老實的垂着頭,不敢窺視主公臉,生怕自己流出鼻血或再次流出口水衝撞了公子穿。
“隨侍。”公子穿瞟了眼老老實實不敢擡頭的孟嫵,不由地皺了皺眉,冷冷地令道。
“諾。”孟嫵很敬業地垂手移步至公子穿旁,退後一步,隨時恭候着命令。
然,一雙烏瞳滴溜溜的轉着,心裡不停地揣測着公子穿這究意爲何。
爲何一會兒將她驅之,一會兒又將她召之?
“小兒,想些什麼?”
“啊!”這樣垂着頭也能看出她是在想事情,佩服!孟嫵很服氣,但又不敢說‘我是在揣測你呀,公子。’
公子穿彷彿知道她心裡想些什麼一般,雪亮的眼光了過來,眉心皺得更緊了。
孟嫵更不敢擡頭了,繼續默。
半晌……半晌,彼此間寂默,連呼吸都有屏住了一般。
孟嫵幾乎透不過氣來,再這樣下去,都要憋死了。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孟嫵乾脆“嗖”地擡起頭,眼睛瞪得圓溜溜的,面對這位氣場巨強的公子穿,“公子,小的剛纔在想要怎麼做才能讓公子滿意。”
是的!她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讓他滿意,所有穿越女應當表現出來的咄咄逼人的才華,基本上已呈現出來,爲什麼公子穿面對如此具有千年文華沉澱特質總是淡然毫無特別驚豔的時候,最多不過‘甚善’而已。
等等!她爲什麼要讓他滿意,要讓他注意到她不同於這個世界的風采和卓然於世的千年後的才華。
孟嫵將眼睛瞪得越來越大,難道如同大多數小說中的穿越女一般,都會狗血的愛上一位腹黑、冰冷、高貴又是美貌無雙的王子……
公子穿緊眯着鳳眼,狹長的眼角忍不住微微抽動,面對面的那雙瞪得老大的杏眼是那樣的傻兮兮……
清清亮亮微藍的眼白中是如此清晰地倒映出自己……
心微微一動,是那般的莫名牽動,有一種說不情道不明白的情懷在微微悸動着,這是從未感受過的……
公子穿很不喜歡現在這種感受,這是一種讓他無法把握自己讓人頭腦發熱的感受,他從來是理智、胸有成竹的俯視着一切,不管是所有他想要的和不想要的……
“出去。”公子穿冷冰冰地命令到。
是在喝斥這小兒出去,更是在喝斥自己的那點感受出去。
“諾。”孟嫵快步移步。
“回來。”
孟嫵回首,驚訝地發現公子穿那萬年不變冰冷若冬日子夜般的眸子卻閃出絲夏日的火熱,那是怒火,怒火中似乎又摻雜着一絲莫名的感情流露而出。
孟嫵懷疑自己是否眼花。
但這只是瞬間,片刻後公子穿又迴歸一慣的漠然,指着案几上一撂竹簡道:“小兒,將案上文牘的帳目理一理。”
“懂商者,必懂理帳也……小兒,莫要讓我失望,明日申時便須呈上。”公子穿廣袖一拂,修長的手指執起一卷竹簡放至孟嫵的手中道;“拿着,出去罷。”
不經意,指尖拂着小兒的手心,細膩滑嫩——微麻,指腹誠實地反應出這樣的觸感。
“諾。”孟嫵喜出望外,原來公子穿是想給她一個考驗,考驗她商業才能。
她想如何合格了,不出意外,如同其他人經歷一般,凡考驗完畢均有安排。
安排經商,希望能安排經商,這樣才能最大限度讓她這個從現代穿越過來的穿越女展現出穿越女的優勢,而且……而且還可以利用職權便利和公子穿的人脈爲自己另捎帶一些自己的生意,從而使自己多得一些金,可溫飽富餘地立足於這世間。
孟嫵想着美好的未來,幹勁十足,這竹簡上字體讓她研讀地費勁,不過好在數字居多,再加上這身軀的破碎的記憶,還是能完完整整搞懂竹簡上書寫的意思。
的確這是一本帳本,只是這原本簡單流水帳目被記錄的繁複,想來古人記帳表示方法落後的要命,一個簡單的加減計算都要佔上半卷竹簡,難怪這撂如小山般的竹簡記錄的僅是這一旬的公子府的收支情況。
現在是凸顯現代人的智慧的好機會了。
在現代網絡信息如此迅猛,想當年身爲小警察的她曾經搞過一陣子後勤,爲了做好後勤工作,曾經在網絡上學堂中學習過借貸記帳法。
現在是運用的時候了。
這些帳目稍稍理理用阿拉伯數子轉換一下,再加上借貸記帳法,不用明日申時,今日申時便能交差。
獨自呆在驢車車蓬裡的孟嫵可以想象公子穿吃驚的樣子。
心裡那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