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被虞子蘺咬得痛苦, 便一把將她推出去,門外的阿茹娜將她接住,把自己的馬刀遞給她。虞子蘺手抓馬刀, 向着來人就是一陣亂揮, 那人不敢正面進攻, 只是一路逼她後退。此時院子裡總共已有七八個蒙面人, 又從後院轉出來兩三個。這十個蒙面人對付四個蒙古女孩, 竟還鬥了一會。蒙古女孩賽罕彎弓搭箭,一箭射中站在牆邊的一個。金家姐妹出來看見這個場景,嚇得幾乎暈過去。
院裡的打鬥聲驚動了巡夜的侍衛, 外邊鑼鼓聲響了起來,但是隻響了一兩聲就沒了, 看來他們在外頭還有人守着。虞子蘺實在想不到是什麼人要費這麼大的勁來抓自己, 自己哪裡結過甚麼仇家了?但眼下這些都不是想的時候, 院裡這八九個蒙面人手持大刀,正要跟女孩們拼命。
烏力罕從屋裡出來, 臉上身上都是血,她舉着馬刀大喊:“貝勒讓我們保護格格,死也不能讓格格落入他們手裡!”她邊說邊提着馬刀朝一個蒙面人砍去,那蒙面人一刀便將烏力罕手裡的馬刀打飛,烏力罕嘴角一笑, 猛然低下身去, 賽罕一箭發出, 穿蒙面人胸口而過。“把這幾個女的殺了!”一蒙面人下令, 剩下的都衝殺上來。一個從後面勒住虞子蘺, 虞子蘺反手一刀,劃在那人的背上, 那人慾殺她又不能,一掌便把她打暈了過去。
就在女孩們無力迴天時,不知何時埋伏在牆上的又一撥蒙面人跳進院來。他們個個武功高強,看見蒙黑色面巾的便砍殺下去,烏力罕雖受重傷,但仍以靴中匕首刺死一人。四個蒙古女孩,皆是英勇無比,以敵之血,洗已之面。她們穿着單薄睡衣,上面盡是血跡。後來的那撥蒙面人,蒙面所用之布各異,有白的有黃的有褐的,似是臨時撕扯甚麼布來的。女孩們見他們出手極快,下手極準,個個最後都看花了眼。院裡慘叫聲連連,院外亦是如此,想來院外放風的也給他們解決了。
將黑布蒙面人料理完畢後,後來的那撥蒙面人將虞子蘺交給四位蒙古侍女,夾着兩個俘虜,便都消失無蹤了。其其格問他們是誰,爲甚麼要出手相救,他們都不答。其其格又讓他們將俘虜留下以供查問,他們沒有答應,拎着俘虜消失於夜色之中。院裡橫七豎八是敵人的屍體,地上鮮血淋漓,竹謠見血暈了過去,竹歌也嚇得傻在一邊。四個蒙古侍女將虞子蘺扶進她們的臥室,官兵馬上也到了。
這一處小院子忽然燈火通天,人來人往,附近住的幾戶人家都給驚醒。沉璧不確定是否是虞子蘺住的地方,但心已七上八下。他看見許多當差的提着燈籠進去,都擡着死人出來,心中一沉,疾步往那裡過去。
“勞煩問一下,裡頭出了甚麼事?裡邊住的人怎麼樣了?”當差的正忙着舉燈籠照路,一點顧不上沉璧的問話,敷衍道:“等會就知道。”沉璧見又一具身穿黑衣人的屍體給擡出來,焦急得汗冒額頭,心想,但願是我猜錯,她不是住在這裡纔好,即使真是住在這裡,那也千萬別出事。
他在門外等了好久,原先看熱鬧的人都散了回去睡覺,獨他還在那裡。把門舉燈籠的見他等了許久,笑道:“這位公子,您與這家主人相熟?”沉璧唯恐這裡頭住的真是虞子蘺,這麼答有損於她的名聲,便搖了搖頭。當差的又笑道:“那您可真是夠愛看熱鬧了,我打着燈籠給您瞧瞧,這會看熱鬧的都散了,裡頭的死的也都搬出來了,您還看甚麼呢?”
沉璧聽他說死的都搬出來了,心裡不禁放鬆了些,問道:“這麼說,這家主人沒事了?”“嘿,我可沒這麼說,興許受了點傷也不一定,不過沒死就是。”沉璧這才放心了些,但一想到子蘺或許受了傷,倘若是重傷,那也危險得很哪,這麼一想,他又着急起來。
小廝知道他的心意,安慰他道:“當才這位官爺不是說了嗎,這家主人沒事,公子您穿得單薄,小心着涼,咱們先回家去,小的出來給您打聽。”那把門的見他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有所不忍,說道:“這位公子,看您這樣是和裡邊主人認識。這天也忒晚了,我呢,也不忍心看您在這裡等,索性跟您說了。這戶主人沒事,是她一個丫頭受了傷,大夫已經進去了,您別在這了,一會頭兒出來說不準要罵人呢。”
沉璧聽他確切說了這家主人沒事,心裡的石頭才放了下來。他向那當差的長揖一禮,說道:“多謝了。”當差的不禁笑出來,“你說你,跟人家認識就說認識了吧,怎麼還搖頭呢?好了,快回去吧,不然你我一會都得捱罵。”沉璧朝院裡又望了一眼才往回走。
次日,沉璧一醒來便向小廝打聽昨晚的事。小廝一臉疑惑,說道:“我以爲這事要鬧得整個熱河都知道,可,可我出去轉了一圈,像是甚麼事也沒有過。要不是公子你問我,我還以爲是我昨晚夢遊來着。”“衙門那裡沒甚麼動靜嗎?”“沒有,昨晚我還看見那家門前好多血跡,今早一看,乾乾淨淨,連根毛都沒有。”
小廝表情誇張,說得玄乎其玄,似乎那房子真是凶宅一般。沉璧思忖,昨晚事發時已是子夜,這裡又地處偏僻,知道的人不多,若是處理官員有意遮掩,不把事情張揚,這事便可低調處理。但是昨天晚上死了那麼多人,誰有膽子遮掩呢,聖駕駐蹕於此,當官的縱有天大的膽子也絕不敢這樣做。況且昨夜裡見到的人雖不多,但這麼一件涉及多人喪命的大案,不會沒人談論,只稍這些知道的人出門一天,整個熱河都會知道此事。沉璧心裡正納悶,管家來報,說是有官差來交代說是昨晚上這附近見到的事不可宣揚。沉璧這便明白了,是有人想要低調處理此事,但卻不知這人是誰,爲甚麼要這麼做。
昨日康熙皇帝野宴蒙古各部王公及文武大臣,休息得較晚,今早起牀才知道這個消息。他登時龍顏大怒,呵斥魏光安爲何昨晚子夜發生的事到現在才告訴他。魏光安連忙伏地叩頭,回道:“請主子爺息怒,奴才有罪,奴才該死!昨夜事情一發,便來人告訴了奴才。奴才聽說虞姑娘沒事,又見主子爺已睡沉,便私自做主等到早上才向主子爺稟告,奴才該死!奴才該死!”“你是該死,但託合齊更該死!去傳他!”“嗻!”魏光安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去傳託合齊。
過了一會,託合齊匆匆忙忙來到“萬壑松風”殿覲見。他一進殿便伏地叩頭,說道:“奴才託合齊恭請聖安!”康熙帝冷冷地看了他一會,才緩緩問道,“你剛睡醒嗎?”
託合齊心想,皇上這麼問,想必是已經知道我纔剛起牀,於是他連叩了幾個響頭,惶恐答道:“奴才該死!”康熙帝威嚴坐於其上,俯視託合齊的脊背,語氣較剛纔緩和了他,他說:“現在還早,你偶爾睡個懶覺也沒甚麼。”
託合齊聽皇帝這語氣,心裡才放鬆了些,卻聽見康熙帝突然厲聲問道:“但是朕交給你的事你沒辦好,衝這一點,你就沒資格高枕安睡!”託合齊被這突如其來的呵斥嚇昏了頭,他一下想了昨夜裡發生的案子,他覺得納悶,自己已經暫時封鎖了消息,皇上怎麼會這麼早知道了?
康熙帝見他不語,接着說道:“朕看重你,讓你提督京城九門,你隨駕熱河,朕讓你協助理藩院管理熱河治安。昨晚發生的大案,死了十幾個人,你身爲治安之長,不速速來報,竟然還高臥在家。你是玩忽職守呢?還是想瞞天過海,欺騙朕躬!”
託和聽皇上指的果然是這件事情,當即叩頭出血道:“主子爺明鑑,奴才就是有千萬個膽子,也絕不敢欺瞞聖上。”“你不用借膽,這事不是已經這麼做了嗎。”
託合齊一把鼻涕一把淚申訴道:“昨夜子時東街尾確是發生入室搶劫案,有一十三名劫匪被殺,家主人乃是欽天監一名天文生。奴才夜裡已將劫匪屍體運回衙門,亦向家主人家奴們問詢清楚,此案系入室搶劫案。奴才思忖此案死傷人數衆多,若不謹慎處理,恐將招致恐慌,因此奴才先封了消息,準備一早來面見主子爺。但是奴才該死,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竟然睡過了頭,奴才罪該萬死!”
託合齊邊說邊又叩頭。康熙帝似笑非笑道:“睡過了頭?這是該死。”他稍緩了口氣,接着說:“你怕這事鬧大導致衆人恐慌,這想法是對的,但是你的做法卻欠妥。你以爲命看見的人不許聲張,這就能堵住他們的口啦?”託合齊不禁額上滲出細細汗珠,他實在沒想到皇帝連他派人去堵嘴的事都知道了。“該怎麼做請主子爺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