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百戰百戰,連大漠狼騎也望風披靡不能抵敵,遠及瀚海、北庭,西域,甚至越過蔥嶺,南至南詔,唐軍足跡踏遍東西北亞,在當世之時無人能敵。而在著名的恆羅斯之戰時,唐軍與六倍於自己的阿拉伯精銳騎兵對敵,兩日三夜不曾落敗,倚靠的就是著名的騎步協同戰術。
騎兵包抄兩翼,步兵手持陌刀,如牆而進,當者粉碎。而且身着明光鎧,尋常刀劍難傷,再加上訓練有素,都是長久衛戍邊疆的精銳職業軍人,欲利其事先善其器,唐軍百戰百勝,道理皆不過是在訓練,久戰,甲兵精銳而已。
岳飛身爲統兵大將,熟讀史書兵書,如何能不明白其中道理。一聽得李綱講完,心中大喜,竟是猛然起身,拱手道:“這簡直是喜出望外,如果軍中一萬多刀牌手換成陌刀,便是遇着敵人騎兵,我軍步卒亦有一戰之力!”
當時金兵的騎兵做法方式,其實並沒有把騎兵戰術發揮到極至。象蒙古騎兵那般,對付重裝步兵時,先是用輕騎抄掠,遊擊,把敵人騷擾的疲憊之極,卻是不打,跟蹤,射箭,騷擾,等到敵人不堪其擾疲憊不堪時,再由輕騎包抄兩翼,重騎兵由中央突入,這樣的戰法,便是歐洲重甲騎兵都無法抵擋。而金兵此時因爲國力比蒙古立國時強盛,雖然騎射功夫不在蒙古之下,但是因着國力強盛,只注意對重騎兵的建設,而忽略輔助相應數量的輕騎兵。如此一來,以宋軍重步兵的束甲,加上大量的陌刀和盾牌,敵人雖然是重騎兵,能突破前幾層防禦,但宋軍只要以人數取勝,以重步兵對着死衝硬打的重騎兵,並不一定就吃了虧。完顏宗弼的柺子馬鐵浮圖。幾次慘敗在宋軍步兵手裡,就是此故。而裝備陌刀後的宋軍重步兵,勢必能發揮更大的效能,卻教岳飛如何不喜上眉梢,難以自持。
李綱心中也是歡喜,臉上愁容一掃而空,向着各人笑道:“適才說話之前,就知道嶽將軍必定歡喜。果不其然。其實不但是陌刀,以後鎧甲也要大量配裝,陛下說了,朝廷省錢爲什麼?一省民力,我大宋歲入極多,也是百姓富足,才徵地這麼多稅。其實各項雜稅統計起來,名目繁多,唐朝只收兩稅,我大宋兩稅之外別有加徵。百姓早就不堪其苦。所以太上皇當年徵花石綱。就引的兩淅反了,這就是前車之鑑。”
他說到這裡,臉上已經是冷笑。當年趙佶徵花石綱。全天下沒有幾個人贊同,總因蔡京勢大,沒有幾個人敢說話,李綱便是發言反對的人之一,所以現在對趙佶出言不遜,旁人也肅然而聽,沒有人敢說他無禮犯上。
李綱平復一下心中激盪,又道:“所以要減免雜稅,怎麼免?到處都要用錢。就只有從裁撤州縣,減免冗官冗員冗兵裡來。”
話說到這裡。卻又把他自己繞了進去。
見範衝面露微笑,李綱也是醒悟。卻又露出苦笑,向他道:“其實道理是如此,真正做的時候,何苦難也。我在京西南路兩年多,供給大軍,部屬戰守大事,其間得力於當地官員甚多,若論起功勞情份。哪一個都不比常人差。偏生老夫現下就要向他們動手,各人質問起來,確也很難回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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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綱長嘆口氣,皺眉不語。適才說起道理時的那股激昂勁頭,已經消失不見。
岳飛這時方纔明白,原來剛剛那些官員一臉的時氣不順,卻不是看到他的原故,而是和李綱打擂臺,涉及到自己飯碗,卻也怪不得那些人都一臉怒氣。
他心中不安,有心說上幾句,卻自己也知道自己在政治上委實幼稚,皇帝和樞府多次訓斥,他已經將教訓銘記在心,遇着這種政治大事,更是不敢插話。只是想到自己來意,心裡不免焦燥起來。
卻見李綱站起身來,負手在房中轉了幾圈,終於向着範沖斷然道:
“事情還是要做。由你施行,如果有人爲難,讓他來尋我。”
“好!”範衝等的就是李綱這一句話,當即大喜起身,向着李綱兜頭一拜,大笑道:“這纔是擊鼓破賊,召王師勤王,國家第一重臣地風采。”
“京西南路治襄陽,一共八州一軍,襄州、鄧州、隨州、金州、房州、均州、郢州、唐州,光化軍。按政事堂的決定,襄州軍國重地,不可罷廢,其餘各州合爲四州,五十六縣,留二十三縣即可。總計裁撤衙門及相關官吏,具冊報給政事堂。罷黜各官,依着能力卓異、中平、下下三等,各有安排。”
他神情疲憊,看着躬身侍立的範衝,終揮手道:“範大人且去,就這麼辦吧,再有事情可來尋我,此地有我,總不會教你爲難。”
“是,下官這就去着手,不過請大人放心,總不會把所有的事都推到大人身上,我也知道大人心裡很爲難的。”
範衝躬身一禮,又向岳飛父子點頭一笑,便自告辭而去。
李綱也不送他,只到門口看着範衝去了,然後方轉頭向着岳飛笑道:“將軍此來,必定是爲了用兵的事。”
岳飛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答道:“正是,不出相公所料。”
李綱回座坐定,從容笑道:“你不來尋我,也要請人去尋你來。”
他眼看就要談及軍事,岳飛卻終忍不住好奇心,向着李綱問道:
“適才範大人所說,末將有些不明白,還要請相公垂教。”
“哦?如何不明白?”
岳飛知道武將過問政治是大忌,見李綱問的鄭重,便是一笑,只道:“末將只是好奇,若是其中有關礙處,相公也不必回答。”
李綱亦是一笑,擺手道:“無妨,你我閒談罷了。”
“州縣是爲朝廷理民,牧撫一方,京西南京治下八州一軍,縣治五十餘,戶口一百餘萬,口數八百餘萬,縱是用的官員過多,可以酌情減免,如是把州縣都撤了,賦稅如何收取,刑案何人料理?地方事物,難道全託給地方宗族?相公當知,宗族固然可幫着朝廷做些小事,不過如果官府放權過多,則宗族坐大,難免會有漢末豪強宗族再現當今,還請相公明鑑。”
他說的很是鄭重,李綱卻是渾不在意,天氣雖然漸漸涼爽,李綱綢衫薄袍,手中團扇輕搖,顯的不緊不慢,待岳飛說完,方纔答道:“其實將軍不知,歷朝歷代,都是以州縣官臨民理財,又兼理防務,還需得管理刑獄,縣官知府不過是一個人,如何料理這麼許多?所以屬員越來越多,還得多增吏員,這纔料理地開。而一個人自出生成長,背孔孟之書而讀書中舉,他哪裡懂地太多經世之道?便是我,這麼大的年紀,讓我去斷案,我就不如提刑司的個小吏,如果以我安撫京西全路,這麼多州縣地案子盡數給我來管,手裡必定會有冤案。所以自我大宋立國,別立提刑司,專理刑案,這就是和前朝有不同處。至於收取賦稅,不過是吏員催科便可,更加不必由州府員親臨。防務,由廂軍負責,州府官更加不必多理。所以裁撤州府,只是減少供奉官員,使得小民頭頂上少幾個菩薩來拜,餘下的州府官一心理會境內水利工程,災害賑濟,統籌提調,論說起來,雖然州縣少了,各地官員做出的事還要更多才是,於國於民,都是好的。”
這一番話李綱這幾日顯是常說,順口說來一絲不滯,竟是純熟無比。
岳飛低頭想了一回,也覺得李綱說的甚是有理,只是有一個關節想的不明白,又問道:“那麼原本提刑、轉運、度支,醫藥、地方風氣,都由何人來料理?”
李綱笑道:“州縣撤了,各地的提刑司卻不會撤,由一路提刑司總責其事,分司不依州縣,而是依着人口多少,地方風氣治安好壞來設,人口多的,案子多的地方便多設分司,人口少的,民風淳樸地地方,便少設一些。這樣,人員不致浪費,刑案由老練專精的人才去料理,不必讓地方官胡亂干涉,分司直屬提刑司,不受地方管轄,你想一下,是不是比以前更好?”
“相公所言,真是經世致用的良言,如果不是這麼一說,末將怎麼也想不明白。”
李綱得意一笑,又道:“每一路,設提刑使一名,副使若干,提點法司一員,副司若干,提刑專責偵輯破案,法司來判,這樣可防提刑司腐敗專斷,互相掣肘則都不滿亂抓亂判。設學政司,專理各地學政,做養讀書士子,不但是儒學,還要有明經,算術,醫藥,純以經典取士,值此戰亂之時,便知道人才難得。還有防禦使,專責指揮廂軍唯護地方治安,轉運使,專職提調財政賦稅,也依提刑司那般設置。”
岳飛是何等的聰明人,此時已經聽的明白,免賦稅,減免官員,看似中央削弱了對地方的統治,其實恰恰相反,官府對地方的控制不但沒有削弱,反而大有增強,這種局面,確實是從古至今未嘗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