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佩服歸佩服,眼看岳飛大破劉部大軍,俘獲甚衆,除了當場斬了幾百個在搶掠時民怨極大的軍士,其餘三萬多被俘的敗軍,只怕大半要歸入這岳飛麾下。
兩個出城迎接岳飛時,看着對方纔二十八歲,年輕氣盛,英偉不凡,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他們雖然只是一時衝動,這兩個月時間下來,拎着自家腦袋抗着劉光世幾萬大軍的圍攻,城裡還有不少趙構的心腹餘黨隨時可能做亂,內外交擊,苦不堪言。
爲的什麼,自然是功名富貴。
對方以萬餘大軍擊破五萬強敵,聲名必將冠於天下,而功勞也是極大,如此年輕,便要獲得與他們相同,甚至是蓋過他們的名聲和地位,這將是情何以堪。
是以此時不需溝通,也不必商量,藉着岳飛不攀附秦檜,不與他們同進退的機會,大加攻擊。
只是秦檜是何等樣人,這兩個人心思,他豈能不知。
苗傅住處距離此處甚近,衆人便索性步行,秦檜滿臉是笑,攜住苗傅胳膊,對他二人的話,卻只是置之不理。
尋個話縫,便只是與這二人閒話家常,不提正事,卻令得苗劉二人好生鬱悶。
過了不久,便到得苗傅府中,秦檜稍一示意,苗傅便屏退左右,只有自己與秦檜,劉正彥留在房中。
秦檜擺明了是要和這二人密談,卻只是不急,坐在廳中右首上座,卻是拿眼四顧而看,誇讚苗傅這府邸正堂懸掛的字畫。
苗傅與劉正彥心急如焚,就差撲跪在秦檜面前,求這個宰相告訴自己,皇帝對他們是如何評價。
秦檜此來。自然是帶來了皇帝真正的想法和評價,之前他們由孟太后封授的節度使,能否得到承認,還是未知數。
見這二人如同被百爪撓心的怪樣,秦檜心中暗笑。卻也是知道火候已至,不必再惺惺做態了。
他微咳一聲,將苗傅口不應心的字畫品鑑打斷,微笑道:“兩位將軍,我此次前來,卻是帶有陛下對二位的評價和讚許之辭。”
苗劉二人相視一眼,臉上已是笑不可抑,齊聲道:“請大人示下!”
“陛下說道,康王雖然是事出無奈,然則究竟是竊居皇位。若是責罰征討,又恐失天下人之心,今有苗傅、劉正彥二人,忠勇可嘉,爲朕解決了這個心腹之患,難能可貴之至!”
苗傅大笑,拱手答道:“陛下也知我忠勇了!”
劉正彥也是一笑,只道:“陛下過獎。末將愧不敢當。”
苗傅橫他一眼,道:“若不是咱們,康王打死也不會退位,咱們立下大功。有什麼不敢當的。”
秦檜撫掌一笑,道:“苗將軍地話是正理。”
劉正彥一笑低頭,不再言語。
秦檜又道:“陛下說,既然兩位將軍立下大功。當真忠勇,當初由太后授節度一事。雖是事急從權,也是份屬應當。兩位又是宿將。持節爲帥,也足可當得。”
苗劉二人聞言大喜,站起身來,齊聲道:“謝過陛下大恩。”
秦檜擺手道:“兩位是份屬應得,陛下明言在先,不必如此。”
見兩人訕訕退下,秦檜又道:“苗傅苗將軍,倡義首功,現下是節度使領御營統制,有些委屈。陛下的意思,可授苗將軍爲湖北路襄陽府路招撫使,劉將軍,爲譚州制置使,跟隨李平章李大人,經略荊襄等地。”
他靜靜說完,便啜茶不語,看苗劉二人的臉色。
苗傅略一思索,便知道這一項任命極佳。他以節度使的頭銜任荊襄等地的招討使,等若皇帝讓他成爲湖北一路地最高軍事統領,比一個前任的御營統制要強過許多。
只是讓他離開臨安,卻是有些不捨。以他原意,最好就是讓他成爲浙東路的宣撫使,仍然鎮守臨安,如此最好。
而劉正彥卻是滿心情願,由一個御營副統制成爲一地的最高軍事長官,將來責權更大,軍功更大,豈不是比跟在苗傅屁股後頭要強上許多。
兩人稍一思索,雖有小小遺憾,卻都知道比現下的尷尬局面要強上許多。當下站起身來,抱拳道:“末將謹遵陛下之命。”
“好!”
秦檜面露喜色,笑道:“臨安這裡,距敵甚遠,陛下也不會留駐大軍。兩位將軍到得荊襄,整軍頓武,豈不是更有進步餘地。”
他話鋒一轉,又道:“此次苗將軍還有加官,授檢校少保,劉將軍授閣門贊善舍人,陛下說,兩位將軍雖有大功,恩犒賞不可一下子太厚,恐傷二位將軍德福。陛下思謀沉遠,爲將軍考慮甚多,兩位將軍不可心生懈怠纔是啊。”
“是,陛下之恩天高地厚,我二人必定竭力報效,以答陛下識人之明。”
這些封賞,並不謂不厚,卻也不是時人想象中的那麼厚賞。趙桓所考慮的,一來是苗劉二人兵變叛亂,雖然是打的是趙構,保的是自己,卻畢竟是干犯大忌,軍人蔘政叛亂,是宋朝大忌,這兩人必定心懷鬼胎,對自己的地位並不確信。
若是大封大賞,只怕還嚇跑了他們。
將此事說定,秦檜卻是收了笑容,將臉色一變,向這二人道:“此次我前來宣撫兩浙,一是了斷兩位兵變後地手尾,二來,是要迎還太后和康王。”
見兩人面露不解之色,便又道:“我回長安,太后與我一起動身,康王麼……兩位將軍隨我一起上路,康王交由兩位將軍的軍中護送。”
這安排,原也是平常的吩咐,只是聽在苗劉二人耳中,卻是陰沉的可怕。
這兩人雖然不是靈醒人,卻也不笨,秦檜說完,兩人渾身一顫,面面相覷,一時半會,竟是不敢出身。
秦檜面帶微笑,卻是別轉過頭,復看牆上的書畫。
這二人既然明白,卻也不必多說。他們自然知道其中關係厲害。
他們先是跟隨姚平仲與金軍相戰,地位不高,和趙桓沒有什麼交集,然後一直跟隨趙構,要說信重,趙構讓這兩人做御營統制,對他們倒比趙桓要親厚的多。
既然他們出賣故主,在新主面前立下大功,不過要得到真正的任用,卻要更進一步,弒殺舊主,來博取趙桓歡心。
弒殺趙構,他們便很難回頭,也必須永遠跟隨趙桓,這樣一來,也算是趙桓給了他們一個機會來表明決心。
弒趙構,以爲投名狀。
秦檜並沒有一直逼問他們,甚至不肯加以誘惑。
他相信,眼前這兩個一心只想着功名利祿的武將,會將這其中地利害關係想明白的。
他們等不起,他卻可以從容自若。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眼前這二人,爲了富貴,可以殺王淵這個舊上司,殺康王這隻落難鳳凰,更有何難?
倒是劉正彥先下決心,拿出當日一刀砍落王淵腦袋的利落,先答道:“康王身份非比尋常,自然是跟在末將地軍中,更加穩當。”
他如此一說,苗傅也自然不肯落後,當即也答道:“是極,請大人放心,咱們一定將康王照顧的穩穩當當,絕不會出亂子!”
秦檜展顏一笑,道:“船行江中,康王又心中鬱鬱不樂,兩位小心看着,別讓他老人家腳一滑,掉到江裡纔好。”
苗傅與劉正彥相視獰笑,一起答道:“大人放心,咱們一定好好照顧康王,不使他出一點意外。”
秦檜收了笑容,頷首點頭,正色道:“如此一來,兩位將來的功名富貴,包在秦某身上。”
與這二人談妥此事,秦檜便先離了臨安,往紹興府路等處而去,接近官員,考覈政績,安撫流亡,甚至彈劾罷免了不少無能的地方官員,使得兩浙等路,大爲震恐。
他也不怕得罪人,自己心中明白,將來涮新吏治,整頓大宋官場,只怕他就是過河卒,急行鋒,現下先拿一些官員來練手,也算是爲將來做事打個底子而已。
他原本打算巡行兩個月時間,待到七月再回臨安,然後由臨安經荊襄各處,拜會李綱,再去看湖北路地吏治。只是待六月中旬左右,卻是傳來幾封急件,使得他不得不放下手頭的事,急速返回臨安,準備起身動行。
他離開地這段時間,趙桓對整個東南的大局,又做調整。
以韓世忠爲沿準宣撫制置使,負責準南和準西地大局;提升楊沂中爲江東制置使,將張宗顏等諸路劃撥給他,又令楊沂中招兵三萬,至建康練兵;岳飛,則被命爲浙東制置使,負責臨安各地的安全。
秦檜一面趕路,一面思索着趙桓這些任命的用意。對韓世忠這樣的宿將和大將,這樣的任命並沒有什麼奇怪,倒是楊沂中的提拔,令他有些詫異。此人雖然也有勇將之名,不過資歷還淺,也沒有打過什麼大勝仗,不久之前還是韓世忠的部將,現下竟然將江東的安危交託給他,又命他擴軍整訓,將來只怕也要和韓世忠一樣的地位,卻令他很是驚異。
而對岳飛,趙桓當初滿口誇讚,現下卻不將此人派駐前線,而是留在臨安,這更是詭異之極,令他百思而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