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如此誇讚,曲端再無話說!當下又跪下叩首致謝,然後方站到一邊。
張俊等樞相心情複雜,各人都有資格擔任大軍總管,只是皇帝既然任用曲端,此時也只得一一上前,問好致意,恭喜曲端榮膺如此大任。
曲端此番脾氣卻不象當年那麼狂傲,有了行軍總管的頭銜,下一步自然是要加樞相的名頭,在官職上,他與這幾個樞相已經不相上下,只是張俊與趙鼎等人過來致意時,曲端卻仍然執下屬禮相敬,張俊雖然與曲端有着很嚴重的嫌隙,此時卻也深自詫異,不知道此人爲什麼轉變秉性到這種地步。
他當年以樞相經略關陝,曲端不過是一個部將,就敢於當着衆人的面頂撞,哪怕是後來犯忌,張俊將他逮拿至中軍,要斬要殺,曲端也是一句求饒的話也不曾說過,此人若是單爲了行軍總管一職,連皇帝的帳也未必會買,更加不會刻意的逢迎幾個樞相。
張俊等人詫異,趙桓卻深知此裡,看着曲端如此,趙桓滿意一笑,又向着在場的諸禁軍大將笑道:“怎麼,還不過來見過爾等的行軍總管?”
吳階等人面面相覷,委實想不到皇帝挑選到最後,競是委了此人做行軍總管。
各人都是西軍大將,彼此知根知底,對曲端的才幹,絕無異議。可以說,當時宋軍大將,有能力指揮大兵團做戰,絲毫不亂,行有餘力的,只有岳飛與曲端兩人,甚至在整體戰局的謀劃判斷上,還要更勝一籌。
只是此人性氣太過驕傲,善恤士卒卻薄待同僚,而且當年金兵進犯,曲端知事不可爲。爲了保存自己經源兵的實力,多次坐視友軍被圍困而不顧,更使得西軍諸將對他的爲人大爲詬病,甚是不滿。
只是此時皇帝開口說話,各人卻也無話可說,亂紛紛按劍向前,躬身行禮道:“末將見過總管。”
也有人道:“見過大將軍。”
曲端當年受封威武大將軍,甚是得意,頗有些得意忘形之感,衆將看在眼裡。時常譏刺,此時提起舊日稱呼,加以諷刺嘲弄,卻也教曲端無話可說。按着岳飛成例,行軍總管加大將軍銜,雖然此時沒有明詔。也是題中應有之意,提前叫上幾句,也是無可厚非。
曲端因是在御前,並不敢受諸將全禮,見各人上來相拜,也一一還拜半禮,待諸將見禮後退下,曲端想起趙桓交待之事。自己略一沉吟,向着諸將笑道:“大夥兒都是老夥計了,彼此知根知底,我曲端以前性忌不能容人,對諸位多有得罪,此次陛下將如此重任託付給我,曲某若是不能與諸位將軍和衷共濟。以國家大事爲重,又豈能對的起陛下如此信重?”
他深吸口氣,從自己身後箭囊中抽出一支箭來,雙手輕輕一折,只聽得“噼啪”一聲,那箭支已經斷成兩截。曲端微微一笑,將兩截斷箭仍在地上,自己朗聲道:“曲端必定對諸位將軍和各部禁軍一視同仁,絕不刁難剋薄,與諸位將軍,亦必和衷共濟,報效朝廷,若違此誓,有如此箭。”
每個大帥主將。在拜將之時,都自然會有一番說辭。但如曲端這樣,把和衷共濟這四字說的特別緊要的,倒還是第一人。他是何用心,衆人自然明白,這樣一個性格堅毅剛愎的人物,在出徵拜將之時,居然是如此作派,也是下定了決心,要與諸將和睦相處,不再復舊日行徑。
各人聽的怪異,心中情緒複雜,卻是無法述諸語言。不過對方如此示好,姚平仲不曾與曲端共事,倒是沒有什麼芥蒂,當下第一個笑呵呵抽出箭矢,用力折斷,相隨着曲端把誓詞說了,其餘諸人見他如此,便也一一上前,折箭爲誓,表示願意跟隨曲端,爲國效力。
曲端此時行事,並沒有事先請示趙桓,卻是效果大好,眼看諸將雖然還是臉上略有些不情願,卻因爲曲端當先表率,各人相隨立誓,都無甚話說,只要曲端當真能一改舊日忌刻地脾氣,諸將自然也不會與他生份。
趙桓看的心頭大喜,當即將手一伸,喝令道:“取酒過來!”
周圍侍立的班直衛士們早就準備妥當,聽得皇帝下令,立刻拍開放在議事大廳一角的酒罈,一股白酒清香撲鼻而來。
“好酒!”趙桓先讚一聲,待衛士們斟滿酒碗,送到自己近前時,那酒香更是濃烈,而在碗中晃動的,也是純白色的上好燒酒。
宋時已經有了後世烈酒的雛形,趙桓性喜烈酒,喝不慣溫吞吞的黃酒,便着令人好生研製,終於製成這種酒香凜洌的上好美酒。
“衆位將軍,飲了。”
趙桓平端起碗,先自一飲而盡。皇帝如此爽快,十餘名統兵大將俱是感奮,此時不是沙場,沒辦法用刀劍來向皇帝表達忠枕和武勇,便也只得舉碗示意,然後一飲而盡。
“好,今日起兵,朕等你們的好消息便是。”趙桓並沒有摔碎酒碗,而是遞給身邊地侍衛,然後又笑道:“文武相濟,方能成就大事。諸位將軍上陣殺敵,卻需謹記,沒有政事堂支應糧草,沒有樞密院規則曲劃,軍隊又豈能獨成大事?朕不敬諸位樞相了,請諸位將軍來敬樞相們一碗。”
話音禾落,諸位將軍自然湊趣,當即又將酒斟滿,笑嘻嘻上前,敬了幾個樞相,張俊等人先是意外,然後大是感動,他們雖然不及虞允文天賦過人,其實在樞院勞心費力,做了很多後勤工作,最怕皇帝不看在眼中,也害怕武將們越來越得寵,顛覆了重文輕武的傳統,此時眼見皇帝心中清楚文臣作用,下令武將來敬,各人心中都是慰帖,雖然酒烈難飲,卻也都是一飲而盡。
虞允文正當青年,大好前途,倒也並不在意主帥位置,或是一時封賞。只是趙桓處理曲端的事並不顯山露水,此時又不經意間,撫平了張俊等文臣心中的顧慮與委曲,令得他敬佩非常。當下這個青年俊傑方纔明白,軍事上需得費心費力,而處置人際關係,權衡各方利益,綜合考量,然後因利疏導,這方面的學問,雖與軍事不同,卻仍然要有經驗,智慧,甚至是天賦方可。
趙桓此時卻理會不到身邊這個青年心腹的心思,定帥拜將,頒賜節印,大軍彙集一處,時間緊迫,前鋒已經出現在河北大地,如果敵人夠謹慎,或是嗅覺更敏銳一些,必定能夠發覺大股宋朝禁軍出現在河北戰場地要命之處,如果宗弼壯士斷腕,斷然放棄河北,棄守黃河一線,迅速奔逃到燕京一帶,在長城沿線重新構築防線,這樣一來,宋軍切斷金兵聯繫,以絕對優勢的兵力直入燕京的計劃,勢必要受到很大的影響。
因時間緊迫,金殿拜將之後,趙桓便令三軍一起出發,越過太行,直奔河北大地而去。
太行山又名五行山,王母山,女媧山,連綿千里在後世的北京、河北、山西、河南四省之境,整個山勢東陡西緩,此次東征禁軍,先頭近三萬人已經先期出得太行,其餘各部,亦是多派遣先頭部隊入山,待曲端得到命令之後,尚有十五萬人左右,由太原和雄州附近,依次動身開拔,由太原谷地,翻山越嶺,進入大山之內。
整個太行綿延甚廣,大部份海拔都在千米之上,雖然山間曲徑,早就有人翻越行走,所謂的太行八徑聞名已久,只是山勢陡峭,並不易於大部隊的行動,歷來軍事行動,想要攻打太原,要麼由關中越過黃河,直入山西境內,要麼便是由草原入雲中,由北向南,至於翻越太行的軍事行動,少量精兵尚可,大股部隊穿行,委實太過困難,雖然歷史上有多次大軍越過太行地戰例,不過成功的少,失敗的多,就是因爲山勢險要,只要一方在對面築城立寨以守,越過大山的軍隊,就很難突破,然後有所建樹。
自從樞密院擬定了中原吸引敵軍主力,西軍主力越過太行,斷敵後路的做戰計劃之後,對太行山勢和所謂太行八徑的考察,亦是早早列入樞院的做戰計劃之中。
因爲太行義士活躍,樞院與活動在大山中地諸部義士早有聯絡,其中又有不少直接接受樞院的指揮,因此行事起來,事半功倍,自從整個龐大的作戰計劃確定之後,大量的物資調入山中,以錢財與糧食,僱傭當地百姓,甚至是暗中從河東調進了不少民伕,修築古棧道,擴寬舊道,加設橋樑,設立兵部補給,繪製險要地圖,一年多來,很多禁軍軍官也先期進入太行,甚至是潛入河北,觀察敵情,整個山道與河北駐軍情形,都在宋軍的掌握之下。
金國雖然也早就建立了相應行人司的情報機構,可惜漢人願意充做細作間諜地極少,金人不通漢話的極多,少有懂得的,也很難冒充,加上太行山一帶全是義軍,戒備森嚴,外人極難混入,對整個宋軍在河東一帶的動向,金國上下很難知曉,更加不會知道,二十萬大軍準備完畢,開始穿越太行,直奔河北大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