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時辰的廝殺,戎關還好,夏悠揚身上受了幾道劍傷,但問題不甚嚴重,敵人的屍體殘肢鋪了滿地。
二對二百,到後來敵人只剩一半的數量,卻因爲地勢的原因,夏悠揚和戎關被逼入絕境。
身前是一百人的鋒刃利劍,擋住下山的去路,身後是深不見底的懸崖深淵。
夏悠揚和戎關被敵人逼的節節後退,最後進入一個狹小的圈子中,向前,可能會命喪當場,向後,落入懸崖,非死即傷。
擒賊先擒王,兩人互換一個眼色,一人分別對上一個頭領。
戎關感覺到內力在迅速流失,聚神散時間將至,他已有些力不從心,但一想到夏悠揚在身邊,就不顧一切的堅持着。
夏悠揚不是那個頭領的對手,開始的時候那個頭領只是試探她,摸清她的底細,一個虛招向她刺來,夏悠揚慌亂中向後閃身,卻不料一腳踩空,向山下跌去。
戎關眼神驟縮,大喊一聲“不!”
他拼着最後一分力氣,飛身躍起將她整個人摟在懷中,然後兩個人從怪石嶙峋突兀的山上滾了下去。
突出的岩石刺進戎關的皮肉,撞斷他的骨頭。
他感覺到自己的力氣漸漸遠去,耳中已經聽不到呼呼的風聲,身體已經感覺不到疼,眼前再沒有光明,慢慢變得灰暗,只有一雙手臂,依然將夏悠揚緊緊摟在懷中。
悠悠,我真的,只能陪你到這裡了。
老天爺,拜託你,用我的命,換她活下去。
我不想,再一次,看她死在我眼前。
夏悠揚只覺得天旋地轉,五臟六腑晃得都要從身體中顛出來,顛簸中根本意識不到,戎關是用自己的身體,將一路上所有的岩石樹枝都一一擋下。
不知過了多久,兩個人終於停在谷底,戎關憑着最後一絲殘存的意識,嘴角露出淺淺的微笑,而後還未扯開的嘴角,戛然而止,手臂一鬆,夏悠揚從他懷中掉在地上。
強烈的眩暈讓夏悠揚在地上躺了許久,她醒來就看到渾身是血的戎關,無論她怎麼搖,怎麼叫,他都沒有絲毫反應。
戎關身上不知斷了多少根骨頭,臉上全是劃傷,最嚴重的是整條右腿被山上滾落的大石頭砸中,等夏悠揚將石頭推開,纔看到戎關的腿骨全部被砸斷,膝蓋處森白的骨頭碎片夾雜在鮮紅的皮肉中,慘不忍睹。
“阿關,阿關,你醒醒,你說過你不會扔下我的,你答應過的,不能騙我。”
“你醒醒啊,你不能這樣,阿關,你醒醒啊。”
“阿關,阿關,阿關......”
夏悠揚對着戎關使勁哭喊,使勁捶打,喊得嘴脣乾裂出血,嗓子再發不出聲。
扯開衣服,瘋了一般劃破皮膚,癒合就劃開,劃開再癒合,癒合再劃開,一次次的把最純淨的神龍血灌入他嘴中,血沾了她滿身滿臉,戎關卻已經像一個開了線的破布娃娃,任她擺佈。
隨後繞路追來的敵人見此情景,架上弓箭,一束束火箭射來,將夏悠揚包圍。
他們接到的命令,格殺勿論。
夏悠揚心裡痛極了,恨極了,敵人如此不依不饒,戎關命不久矣,她怒火中燒,卻什麼改變都做不了,痛苦的仰天長吼“啊~~~~”,驚起滿林飛鳥。
淒厲的聲音在山谷中迴盪,最後竟然隱約帶着龍吟。
方圓千里的森林中,草原上,所有的動物都低低的伏在地上,嘴中發出哀鳴,向着夏悠揚的方向臣服,瑟瑟發抖。
夏悠揚只覺得身體裡有一種力量正在破土而出,神智已經不受控制,漂亮的玫瑰色眼眸變成帶着縷縷黑線的赤紅雙眸,皮膚下墨藍色的龍鱗像活物一般向外蠕動,身周圍繞着藍黑相間的氣息,將她託着緩緩升入天空。
一支火箭落在戎關身上,她狂吼一聲,背後突然“嘭”的一聲巨響,神力化羽,生出一雙羽翼,俯衝向地面,眨眼間將戎關牢牢抱在懷中。
夏悠揚飛到敵人頭頂,毫無感情的血眸睥睨着地面上用箭雨攻擊她的人,羽翼煽動,帶起陣陣狂風,根根羽毛幻成利刃,她一聲尖嘯,巨大的翅膀從上空揮過,飛沙走石,然後振翅一揮,衝向遠方。
片刻,地上站着的一百多個敵人,慢慢的變成一截截,一段段,一片片,最後化成一灘灘肉泥,滲入溪流,幽幽山谷,瞬間被染的猩紅。
羽翼揮動的罡風所到之處,生機盡斷,土翻水涌,狂亂過後,只剩一片荒蕪。
夏悠揚就這樣抱着戎關,不知飛了多久,最後緩緩落在地面上,眼中的紅色漸漸退去,神智恢復明朗。
可是神力的突然爆發透支她的體力,在她緩緩合上雙眼前,只有一個念頭。
我不能鬆手,阿關,我絕對不會鬆開抱着你的手。
等她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黎明。
她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只記得那漫天血雨,記得自己殺了他們,以最慘烈的方式,死無全屍。
夏悠揚低頭看着戎關,擦掉他臉上的血跡,握着他的手輕聲說:“阿關,你別怕,我一定會救你回來。”
她將外袍脫下來撕開,結成一根根布條,把戎關緊緊綁在自己背上,揹着他,沿着下山的路,一步步走去。
不吃,不喝,不停,走了兩天兩夜,終於在山腳下,看到了人煙。
趙城的人通常都會在這個時辰起牀,他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陽關剛剛灑滿田地的時候,一個身形纖細的女子,背上揹着一個滿身血污的高大男人,她一手託着身後的人,一手提着劍,劍尖無力的垂在路上,上面沾滿已經乾涸暗紅的血跡,身後還跟着一匹破了腿的威猛黑狼。
女子的絕世容顏,男子的偉岸高貴,黑狼的利爪鋒齒,身上掩不住的疲憊之態,顯然是剛剛經歷過慘烈的廝殺,如果貿然接待他們,可能會給村子帶來災難,但二人一狼的氣勢震人心魄,沒有人敢上前阻攔。
邪魔洞府。
“廢物,一個武功平平的女子,一個重傷的男人,你們都帶不回來?”邪魔一腳將回來報告的統領踹飛。
“回,回大王,
冥主將屬下派出的人全殺了,連,連屍體都沒有,全都化作了肉泥。”統領想起那日他在山谷中看到的情景,不禁身體直打顫。
“不要找藉口!本王怎麼養了你們這羣......咳咳咳”邪魔一怒之下竟吐出一口鮮血。
統領忙磕頭說:“請大王保重身體啊。上次您急召我們回來,就已經吐過一次血了,這次......”
“閉嘴!本王的事輪不到你來過問!”邪魔擦擦嘴角,冷哼一聲:“罷了,先繞過你們,從今天起,本王要閉關,至於冥主,就先讓她在外面快活幾年吧,傳令下去,召回所有在外的侍衛,將府中警戒提升到最高,若有什麼閃失,小心你的狗命,滾吧!”
趙城。
女子揹着男子沿着官道一直走,行人不自覺的就讓開一條路,她推開第一間醫館的門,對大夫說:“麻煩您把他救回來。”
那大夫只淡淡掃了一眼,兩個人衣衫沒有一處完整,渾身血跡混着泥土,他甚至沒有上前檢查,不耐煩的揮揮手:“一個死人還救什麼?快走快走,別污了我家地方。”
外面圍觀的人只聽“啊”的一聲慘叫,大夫已經被扔了出來,趴在地上哀嚎,然後是女子冷若冰霜的聲音:“他不是死人。”
夏悠揚揹着戎關繼續向前走去,大夫在身後罵罵咧咧:“你這個女人不知好歹,揹着一個死人還出手打人。”
突然“叮”的一聲,一把匕首擦着他的手深深沒入水泥地中,女子頭也不回,只飄來一句話:“閉嘴,或者死。”
Handsome叼起匕首,幽綠色的眼睛淡淡掃了一眼呆坐在地上的大夫,轉身跟上。
漆黑狹小的瞳仁中,殺機迸現,又轉瞬即逝。
第二間醫館。
大夫看着面前這位眼神能殺人的貌美女子,磕磕巴巴的說:“姑,姑,娘,這位公子傷勢,傷勢太嚴重,救,救,救不回來了。”
夏悠揚上前一步,看着大夫的眼睛,認真的問:“你是說,他活不成了?”
大夫被夏悠揚的眼神壓着,都快跪在地上,慌亂的說:“是,是,啊不是,不是,我沒有這個本事,姑娘,姑娘,求你找別人吧,我醫術不精啊。”
夏悠揚緊了緊綁着戎關的布條,轉身離開。
街上的人就這樣看着她,從太陽初升,走到太陽正當空。
三天了,這是第三天,她揹着他沒有片刻停留。
透支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她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爬起來,手掌,胳膊,膝蓋,到處都是血紅。
一個推車賣菜的老婦人,一直看着這一男一女,女子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穿着單薄,瑟瑟發抖,男子也是大好年華,卻生死不知,眼中不禁流下兩行濁淚,看到夏悠揚再一次爬起,從她身邊面無表情的走過,突然叫住她:“姑娘。”
夏悠揚回頭,就看到老婦人把自己的菜全都扔到地上,將木板車推至她面前,對她說:“孩子,大娘的車給你了,用它推着你家夫君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