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強大的推力席捲着夏悠揚,她一個踉蹌撲在地上。站起來拍掉滿身上的灰土,低頭看了看自己,果然是個小孩子,小小的拳頭,纖細的四肢,單薄的小身板。
天很黑,周圍的一切都看不清楚,根本不知道要往哪裡走,她藉着月光在路旁找到一塊可以背風的大石頭,靠着石頭坐下來。
身上穿着棉布單衣,晚風吹過稍有些清冷。
隨着夜深夏悠揚越來越冷,也泛起睏意,可是又不敢睡覺。她蜷縮着身體瑟瑟發抖,忽然想起來身上揹着一個包裹,一頓亂摸找到一團棉軟的東西,拿出來一看是件厚外衣,趕緊把自己裹在裡面,凍得發麻的手腳漸漸緩過來。
身子暖和了睏意又襲來,上下眼皮一搭一搭的想要來個親密接觸,她使勁晃晃腦袋讓自己清醒過來,不由自主的想到若是在冥府,現在這個時候自己一定是躺在軟軟的榻上,抱着冥宇呼呼大睡。
冥宇,你現在過得可好?想起臨走前冥宇蒼白的臉色,夏悠揚心中一陣抽痛。
雲安遠,你在哪裡?我來找你了。跨越了時間和空間,你腦海中最隱秘的角落裡,是否還殘留着關於我的回憶?
無助的被包圍在蒼茫夜色中,夏悠揚害怕,很害怕,身邊只有無盡的冷風和黑暗,沒有任何倚靠,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怎麼辦,更加懷念冥府的安逸和冥宇溫暖的懷抱,眼淚像斷了線的珠串,讓冰冷的臉龐愈加清冷。
不,夏悠揚,你不可以哭,就算你現在死了再回到冥府,也沒臉去見冥宇,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就算是爬着,也要爬到盡頭。她擡起頭,把噙在眼眶裡的淚硬生生憋回去。
夏悠揚就這樣呆呆的坐着,不知不覺間天空已泛白,可是黎明卻沒有如願的如期而至,天上的雲越積越多,只是幾瞬,天空就陰沉下來,眼看着一場大雨即將來臨。
她沿着路向前跑去,希望能在雨下起來之前找到一個避雨的地方,剛跑出沒多遠,一道驚雷震響天際,然後豆大的雨滴打下來,砸得她生疼。
夏悠揚不顧一切的向前跑着,腳下一滑摔進泥潭中,反覆了不知多少次,一身泥水,臉上的也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終於沒了力氣,跌坐在路上,任由雨水打着,心中無限委屈。朦朧中似是看到前面有個建築,又來了力氣,抓起包袱奮力得向着那建築跑去。
終於到了,是一座破廟,廟中散落着一些乾草和木板,樑上結着蛛網,焚香臺上落着厚厚的灰塵,再看向三座泥塑像,面目猙獰,手裡舉着武器,更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夏悠揚經歷了冥府之後,對這些鬼啊神啊的,都和以前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她恭敬地跪下,嘴裡虔誠的唸叨:“各位尊敬的大神,你們好,我是夏悠揚,路過此地想借您的廟避一下雨。您看外面雨那麼大,您那麼善良,不會跟我計較的吧,謝謝您了。”說罷還磕了三個頭,萬一一會蹦出個大神說她褻瀆神靈,隨便的衝她甩出幾道紅橙黃綠藍紫光的,她這剛從冥府出來,就又死回去了。
雨下的又急又猛,夏悠揚身上的泥水早就被衝乾淨了,只是整個人從裡到外都溼透了,黏在身上很難受。她從廟的角落裡找來一些樹枝和乾草,想要生活取暖烤衣服,借鑑了古人鑽木取火的方法,拿了兩根粗樹枝鑽啊鑽的弄了半天,沒見到一點火星。
她頹喪的向後一仰,突然枕到了包袱上,對了,怎麼把包袱忘了,除了那件厚的外衣,她都不知道里面有什麼。
打開溼漉漉的包袱,發現裡面有一把匕首,用油紙包着的乾糧,一沓黏在一起的銀票,一些碎銀子,還有幾塊不知名的石頭和幾個溼透了的纖維狀捲筒,她突然想到以前看過的小說,這兩樣應該是打火石和火摺子。
心中一喜,將打火石几次摩擦後終於打出火來,找了些乾草點燃,然後又用木頭支了架子,將外衣搭在上面烤,烤完了一件換另一件。雖然這樣速度慢,但她總不能脫光光的等着啊。
然後又將黏在一起的銀票小心翼翼地揭開鋪平,以後還得靠它們過日子呢。
雨不知疲倦的下着,就這樣竟過去了一天,眼見着未通亮過的天又暗了下去。
夏悠揚啃了些乾糧,又硬又難吃,胃裡很難受。從昨晚回到人間就沒休息過,白天又在雨中跑了一天,又累又困,不知不覺竟靠在焚香臺上睡了過去。
迷糊中聽到有馬蹄的聲音,她驚醒,下意識的將匕首脫鞘握在手裡,躲在門口的暗處,將警戒提升到最高程度。
馬蹄聲漸近,聽到一個男人粗獷的聲音:“黎紅,前面有座破廟。”又傳來一個女人動聽的聲音:“好,咱們去那裡避一下吧。”
一個身材壯碩的男人走進來,懷裡抱着一個臉色凍得紫青的小女孩,他見廟裡有還在燃着的篝火,便放下懷中的女孩,朗聲問道:“請問這裡有人嗎?”夏悠揚從暗處閃身出來,本能的將手中的匕首握的更緊一些。低聲問:“你們是誰?”
男人見只是這樣一個瘦弱的女孩子,眼中滿是驚訝,想向她靠近一點,夏悠揚擡手用匕首指着他,男人立刻停下腳步,擺手說:“小姑娘你別誤會,我們就是想在這裡避一下雨。”夏悠揚半信半疑,卻沒有放下匕首。
女子剛好進來見到這一幕,開口道:“姑娘,外面雨太大,路太濘,馬拉不動,我們只想在這裡避避雨。”
“我怎麼知道你們是好人還是壞人?”“我們是好人,不會傷害你的。”大漢忙答道。
這時剛纔那個被大漢抱在懷裡的小姑娘開口了:“姐姐,興叔和紅姨不是壞人,你相信我們吧。”小女孩眉清目秀,眼神清澈,夏悠揚看向後進來的兩個孩子,其中一個男孩也忙點頭,她突然感到胸前的玉溫溫的熱起來,給她安心的感覺。
冥宇,是你在幫助我對嗎?“好吧,我相信你們,不過別耍什麼心眼。”
夏悠揚晃了晃手中鋒利的匕首,鋒利的刀刃在火光映照下閃着寒光,然後又自顧自坐下烤火。她看似鎮定,但微微顫抖的手臂和額頭上的冷汗卻出賣了她。
她不知道剛纔是怎麼回事,手中拿着匕首的感覺很熟悉,就像是本能,但卻想不出什麼所以然來。
“姐姐,你怎麼自己一個人在破廟裡啊?”之前臉色發紫的小女孩湊到夏悠揚身邊,將小手伸到火上暖着,看樣子是凍壞了。
“唔,家裡就剩我一人了。”夏悠揚胡亂說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就岔開話題說:“你們這是去幹什麼?”“我們的爹孃把我們賣給紅姨了。”說完她神色有些黯然,指了指另外兩個孩子。
夏悠揚瞪着眼睛看那個被稱爲紅姨的女子,不知怎麼的突然想起黑心貪財的老鴇,啊的一聲大叫,跳起來指着那女子厲聲道:“你是人販子?他們正是好年紀,你怎麼可以把他們賣到青樓去?”
“哧”那女子笑出來“小姑娘真有趣,我黎紅是人販子沒錯,但還不是那種把孩子往勾欄裡推的黑心人。他們都是挑選出來準備送到寂將軍府上做丫鬟和小廝的。”
夏悠揚心裡一動:“寂將軍?府中少爺可是叫寂青覺?”“對啊,小姑娘竟知道寂少爺的名字。”“額,寂老將軍英勇威猛,寂公子小小年紀也屢立戰功,雲逸國有幾個人不知道?”
“這倒是,我前幾年有幸目睹過寂將軍的身姿,面貌長的就極威武,聽說作戰…….”此時的夏悠揚完全沒把心思放在聽她滿眼冒着星星的崇拜上,滿腦子都回響着離開冥府時冥宇的話。
機遇,冥宇,他們就是你所說的機遇吧,放心,我會好好把握。
“我叫黎紅,娘去世的早,爹是個酒鬼,把我賣到青樓換酒錢。兩年前的一次花燈會,媽媽放我們出去玩,在街上碰到一個一直覬覦我的男人,我在青樓只賣藝不賣身,那人在街上就要強行帶我走。
正巧遇到張興,他救了我,我很感動,很想報答他,從那時起,我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然後就獨自一人發傻的笑,後來我才知道,我是愛上他了。
可是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便把這感情藏了起來。
沒想到半月後,媽媽讓我接待一位貴客,我已經準備好了古琴,可是當我打開房門,發現張興端坐在屋中的那一剎那,覺得心臟被絞着,好像不能呼吸了。自己愛的男人在青樓遇見自己,任何一個女子都不會好受。
可是他卻說他那次在街上見到我之後就對我一見鍾情了,這半個月只是爲了去籌錢,不然那天就會把我帶走。他不嫌棄我的出身,替我贖了身,我便脫離了風月之地,過上了正常女子的日子。
爲了贖身,我二人花了所有的積蓄,出來之後我們二人就在天地的見證下拜了堂成了親。這兩年我就替一些大戶人家尋丫頭和小廝,中轉着掙些錢。
開始我什麼人家的活計都接,後來知道有一些王公貴胄根本不把丫頭當人看,糟蹋完了就扔到青樓去,我想到自己在青樓的日子,覺得自己害了她們。
從那以後我接活計也有了挑揀,我要保證大部分的孩子都能過正常的日子,雖掙得少了,但我心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