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藍府的時候,藍池竟然也早已回家了。
靜靜地坐在荷花池旁,看着那滿池的芬芳,他並沒有發覺我的到來。輕輕地走到他的身後,我悄悄捂住他的眼睛。
是我的錯覺麼,我似乎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嘆息。緊接着,藍池拽住我的手,將我的手圈在他的肩上,然後倚在我的胸前,不發一言。
徐徐晚風送來了脈脈荷香,我的心不知爲何有點沉重,因爲眼前的這個男人似乎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藍池哥哥。”良久,我忍不住出聲喚道。
“嗯。”簡短的一聲迴應。
我伸出手來,輕輕在他的臉上勾勒着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摸到他的嘴巴時,他說話了:“紅紅,今兒又去聽戲了?”
“是的。”我回答。
“藍池哥哥這段時間一直很忙,沒能陪紅紅去聽戲,紅紅不怪麼?”藍池張口輕輕含住我的手指。
我的心沒來由地一顫,雖然與他兩情相悅,我們除了拉拉手,偶爾摟摟抱抱之外,卻再無任何親密的舉動。
“紅紅。”他開始用舌頭輕輕□着我的手指頭。
我深吸一口氣,感覺全身的血液開始在身體裡肆虐奔騰起來。
“紅紅。”藍池的聲音帶了幾分喑啞,他站起身子,然後捧起了我的臉。
我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脣柔軟而又灼熱,那份灼熱將我的意識都幾乎燃燒殆盡了。頭,暈暈的,就像是喝醉了酒。全身的力氣都抽離了我的身體,只有倚着他的雙臂我才能站得穩。
“紅紅。”他急切的喚我。
“藍池哥哥。”心中的甜蜜猶如綿綿春水決堤而出。
突然,他抱起了我,快步朝臥房而去。
意識到可能會發生什麼,我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似乎馬上就要躍出我的胸膛。
一路上,他不停地喚着我的名字。我半是緊張半是慌亂,雙手忍不住緊緊拽住了他的衣服。
臥房裡並沒有燈光,想是他在外面呆了很長一段時間,一直沒有回房。月亮的清輝透過敞開的窗戶,照在臥房的地面上,猶如鋪上了一層細碎的銀子。
輕輕地將我放在牀上,他再一次氣息不穩地吻住了我。
他的吻在我的身上點燃了一路火花。
忽然間,窗櫺兒嘎達一響,那響聲使沉醉的我們突地清醒過來。
習習晚風吹過,肩上一陣清涼。我下意識地低頭一看,立刻羞紅了臉:清亮的月光下,我肩上的衣服已經被扯下了一半,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脯。
藍池伏在我的身上,臉上的表情先是有點楞楞的,待到意識到剛纔發生了什麼,他馬上也臉紅了。慌亂地爲我整理着衣服,他的聲音幾不可聞:“對不起,紅紅,我、、、是我、、、太唐突了!”
我抓住了他忙亂的雙手:“藍池哥哥,紅紅不怪你,紅紅、、、”我想說,我喜歡你的親吻,我喜歡我們兩個肌膚相親的感覺,因爲那讓我覺得,我們兩個是密不可分的。可是,這樣的話,我還真不好意思說出口。
好一會兒,我們兩個平靜了下來。
倚着他的肩膀,我們靜靜地坐在牀上。
清醒過來之後,我才發現,藍池今天的舉動有些反常。
“藍池哥哥,你怎麼啦?”我忍不住問道。
藍池緊了緊摟住我肩膀的手,遲疑地道:“紅紅,我今天進宮見着姐姐了。”
“藍靈姐姐!”那個輕靈柔美的女孩兒:“她、、、現在還好麼!”
藍池的聲音透着些微的苦澀:“籠中的雀兒,能有多好?”
後宮中的女子,是最不自由的。若是當初沒有那一系列的磨難,也許她現在已經在李家村與李慕文倖幸福福地生兒育女了!
“紅紅,”藍池有點艱澀地對我道:“有些事情,我瞞了你,你、、、會怪我麼?”
會怪他嗎?我沉吟許久:我也瞞了他許多事情,那些事情,我希望在解決好之後再說與他聽。我也曾經擔心,將來他知道真相之後會不會怪我。眼下,他竟然問到了與我同樣的問題。於是我道:“藍池哥哥,以後你覺得合適,再告訴我也不遲。放心,我、、、不會
怪你的。”
相愛的兩個人,最要緊的便是相互信任。我相信他,也希望他以後能相信我。
藍池緊緊地摟住我,嘆了一口氣。
過了好久,他才問我:“紅紅,這兩天在秦樓都聽了什麼戲?”
我回道:“秦樓最近推出了一部新戲,《包青天斬美案》,明兒你也去看麼?”
藍池將臉在我的臉上蹭了一蹭:“聽翰林院的同僚講,是一個負心漢最後被一個黑臉包公處決的故事罷。”
這部戲曲已經傳到翰林院了麼,我心下一喜:“正是,看來這部戲流傳還挺廣的嘛!”下一步,我打算讓這部戲變成一個真實的故事!
“藍池哥哥,”依偎在他的胸前,我狀似無意地問道:“聽說,當朝於宰相與那戲曲中的陳世美一樣,在十多年前也被皇室招爲駙馬,不知他是否也曾欺君罔上,在民間有妻室卻、、、”
“紅紅。”藍池捂住了我的嘴巴:“你這話可千萬不要在外面提起!”
於家權勢滔天,在上京城這已經是婦孺皆知的事情了。藍池的顧慮,我心裡明白。可是,爲了給我死去的孃親討回一個公道,我只有兵行險着了。
“紅紅,”藍池見我沒有說話,問道:“你的那本書,是不是快印製出來了?”
我點點頭,還有十天,那半本《農學雜著》便能真正問世了。六年多的辛苦,六年多的心血,終於有了一個結果,一想起這個,我的心裡便洋溢着喜悅。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可以離開萬翠園,不用再在別人面前辛辛苦苦裝男人了!
“藍池哥哥,書印出來之後,我就賴在藍府不走啦!”我也在藍池的身上蹭了一蹭。
“撲哧”一聲,藍池笑出聲來。
“笑什麼?”我假意惱了。
“我笑——”藍池頓了一頓:“只有我家紅紅纔敢說出這樣大膽的話兒來!”末了,他親親我的額頭:“不過,我喜歡!”——
初秋,天空高遠,一碧如洗。
萬翠園的荷花池裡,羣芳吐蕊,那些荷花都卯足了勁兒,似要把它最燦爛的芳華展示給人們看。
今天是我在萬翠園的最後一天,晌午的時候,吳伯把印好的書送到了園中。而我,也向關尚書遞上了辭呈。因爲我不是萬翠園的農官,只是一個小小的修書,在後世,農官們相當於是萬翠園的正式工,而修書則相當於臨時工,隨時都可以離開,關尚書在客氣地挽留無果之後,便也答應了我的離開。
所謂無事一身輕,我收拾好了包袱,便打算向衆人辭行。其實我那包袱裡也沒有什麼東西,只有一本新的《農學雜著》和我以前的一些書稿,背在身上幾乎沒有什麼分量。
來到書房的時候,大家各司其職,在忙着自己的事兒。看見我揹着包袱出現在門口,大家都不約而同停下了手頭的活兒,七嘴八舌地跟我說着辭別的客氣話兒。
“曲修書,”雖然我目前的身份已經不是修書,大家還是沿用這以前對我的慣用稱呼:“說實話,我們可還真捨不得你走呢!”
我笑笑,在萬翠園的這段時間,他們也對我頗多照顧,只是眼下我不得不走。
“曲修書以後有什麼打算?”有人關切地問:“是繼續留在上京城還是回老家?”
我當然是希望能一直待在藍府,與自己的心上人快快樂樂的過日子羅。於是我道:“這段時間,我還是會待在上京。”
“是留在藍府吧,”那人笑道:“那敢情好,以後有時間還可以來萬翠園玩一玩。”
我點頭道:“以後我一定會再來萬翠園的,只是,希望衆位大人莫要嫌棄於我!”
“曲修書說哪裡話,”有人不高興了:“你我兄弟一場,說這話不太見外了麼!”
“曲修書,藍翰林對你這個義弟還是挺照顧的,不若、、、”又有人笑嘻嘻地道:“你去求你義兄一件事情,他必定會答應你。”
“什麼事情?”我好奇地問道。
“今兒晚上,宮裡會舉行百果宴會,你去求你義兄幫你物色一個美麗的千金小姐,他一定會答應你的。”那人呵呵笑道。
“白果宴會?”我猶疑地,似乎在七夕節的那個晚上,我聽到了於大小姐於倩提到過這個名
字。不過當時藍池拒絕了邀請,所以我也沒太在意。只是,不知那百果宴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再說,按照於大小姐的說法,那百果宴會不是在一個多月以前就應該召開了嗎?
見我面顯疑惑,書房裡的衆位仁兄開始爲我細細解說它的由來。
原來百果宴會始於先帝,每一年的夏末秋初,正是百果成熟之際,各地紛紛進獻一些新鮮的水果,以供宮裡的妃嬪和皇親享用。爲了顯示君恩浩蕩,先帝便邀請了在京的百官,帶上他們的家眷,到宮裡共同享用這些美味的水果。期間,發生了一些美事兒。先是長公主玉梨看上了新科狀元於青山,成就了一段美滿姻緣。其後便是一些青年才俊與一些千金小姐齊心暗許,而百果宴會竟然變相地成爲了一些青年官員和名門淑媛們的相親會。
“皇上今年又發了許多的帖子,邀請那些尚未婚配的臣子小姐們參加百果宴會。前一段時間,朝廷忙於處理貴陽乾旱的事情,所以將這百果宴會也耽擱了下來。好在這個時候仍是水果豐盛之時,皇上便決定於今晚召開百果宴會,而藍翰林因爲尚未婚配,也被邀請參加了。”那人侃侃而談。
百果宴會!原來百果宴會竟然是一個相親會,那於大小姐邀請藍池參加的用意便很明顯了。只是,當初藍池既然已經拒絕,現下爲什麼又要去參加那個宴會呢!難道說,他改變主意了。我突然想起前一段時間他的反常,似乎他還曾告訴過我,他有事情瞞着我,難道他說的、、、就是這件事情麼!
他爲什麼要瞞着我,莫非、、、我越想越心驚,臉上的神色便有些不大自在起來。
“曲修書,你怎麼啦,臉色不大好!”有人看出了我的異樣,關切地問。
“難道你也想參加這個宴會,沒關係,我把我的帖子讓給你,怎樣?”有人半開玩笑地。
我勉強地笑笑,回道:“可能是昨夜有點受涼了,沒事兒!”
“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休息吧。”見我面露不適,他們都催着我離開。
跟衆人道別後,我走出了萬翠園。
因爲還沒有到散工的時間,陸聲並沒有在門口等我。
我揹着包袱,無精打采地走在大街上。
尋了一個常去的茶館,我要了一杯茶,便坐了下來。
茶葉的清香讓我紛亂的思緒漸漸平穩下來。細細一想,剛纔自己思慮頗有不周之處。那些農官們雖說藍池收了那份帖子,但是藍池未必會參加呀!我這是越擔心越亂,再說兩人之間相處,最忌相互猜忌,我不應該不信任他,就亂給他扣帽子。
想到這裡,我平靜下來。決定喝完這杯茶之後,便回藍府,然後再向藍池問清楚這件事情。
“老四,你去秦樓看了那部新戲沒有?”坐在我鄰桌的一個胖子問着他身邊的同伴。
我豎起了耳朵,在茶樓裡,你常常可以聽到許多有趣的事兒。
“看過了,那個陳世美,當真是該殺。這樣的男人,上不敬父母,下不養妻兒,忘恩負義,我都恨不能爬上戲臺上,給那廝狠狠一頓。”叫老四的男人粗聲大氣的。
胖子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聽說了沒有,這部戲裡的人物兒是真的呢!”
“真的?”老四好奇地跟着壓低了聲音。
“是啊,聽說那陳世美,講的就是當朝宰相於青山。他在十六年前被皇帝招爲駙馬,而他在做駙馬爺之前,在家鄉還有妻兒呢!”那個胖子說的煞有其事。
我的心思一動,然後便興奮了起來,看來我的目的達到了。這個男人,將要爲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了。
“胖子,這話可不能亂說!”老四神色緊張地看看四周:“於家在上京城是何等人物,你要是亂說話可是會被、、、”他伸出手掌,在脖子上做了一個砍頭的姿勢。
胖子下意識地把脖子一縮,然後才道:“我這不也是聽別人說的嘛,再說,此事在上京城已經傳開了,那於家權勢再大,也不可能堵住全城老百姓的口吧。”
我將杯中的茶水一氣飲幹,然後揹着包袱往前門大街走去。
快至前門大街的時候,我感覺身後有點不對。還沒等我回過頭去,我感覺脖子一陣劇痛,然後我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