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芝原本想跟着她大哥一塊兒出去,可這一次無論她用什麼辦法,表哥絲毫不爲之所動。沒有辦法,小妮子只有百無聊賴地跟我們呆在家裡。
辰時一刻的時候,原本是濟世堂開門的時候。夥計和坐堂大夫三三兩兩地來了幾個,倒有一大半的人沒有來上工。
從他們的口裡,我們瞭解到了昨夜發生的一些事情。
原來,昨天晚上子時時分,後越軍隊確實在城外對驤州城發動了襲擊。聽說此次後越軍隊有十萬之衆,看來他們對驤州城是勢在必得。不過,驤州城歷來是兵家相爭之地,城內的城牆堅固,防禦措施也很得當,臨近天亮的時候,後越軍隊久攻不下,便停止了攻擊。據說,目前他們正駐守在城外約四五里之處。
“聽說這次後越軍隊的主帥是有名的龍騰將軍,龍騰將軍手下的士兵被西南那十多個國家稱爲虎狼之師,也不知道驤州城能不能撐到援兵到來的時候?”有人不無憂慮地感嘆。
龍騰將軍!後越在掃平他周圍那十多個國家的時候,一直與原天雄並肩作戰的便是那個龍騰將軍。這個龍騰將軍向來治軍有方,並且極擅謀略,如果這次領兵的是他,那、、、驤州城的前景堪憂了!
他此次帶重兵來驤州城,一定是想速戰速決。而義父恐怕也是久聞了龍騰將軍的威名,所以他將驤州城外的駐軍全部召回了城內。他不想與那龍騰將軍硬碰硬,退守城內估計也是爲了拖延時間。
我雖不懂作戰,但是也知兩軍交接的厲害所在。義父是一個文官,指揮作戰並非他所擅長,但願他手下能有得力之人,助他度過這次難關!
巳時,濟世堂裡倒有又有大半的夥計和大夫過來了。他們最爲憂心的是,城外尚有他們的親人和朋友。而他們遲來的原因便是去打探消息了,可是令他們失望的是,目前還沒有任何有關那些人的消息。
“若是那個龍騰將軍抓了他們做要挾,那該怎麼辦哪?”有人憂心忡忡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這麼一說,廳內的衆人面面相覷,似乎那秋寒立刻就撲面而來了。
我們在濟世堂的前廳坐了一個上午,一直沒有任何的病患前來就診。
剛剛吃完中飯,城外又傳來了吶喊聲,而表哥黃柏與那個管事也匆匆回來了。
表哥帶來的消息與之前衆人所述的所差無幾。
“看來今天濟世堂沒有人會來看病了,這樣吧,坐堂大夫和幾個夥計留下來,其餘的都散了吧。”表哥吩咐道。
外面的吶喊聲廝殺聲仍在繼續,表哥對着那些坐堂大夫道:“後越軍隊又一次進攻了,估計我們的傷亡還會更大,等一下羅大人肯定會派人請各位過去幫忙。夏某想請大家現在就收拾好藥箱,隨我前去軍營。當然,若是各位有顧慮的話,也可、、、”
“黃柏說哪裡話,所謂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眼下驤州城有難,我們豈有坐視不理之理!”鬚髮盡白的劉大夫率先背起了藥箱。
“表哥,我也去!”我忙站起了身子,靈芝也在一旁附和。
表哥皺起了眉頭:“紅蕖身子剛剛恢復,就在家裡好好將養吧。”
“沒事兒,表哥,你們診治傷患,我們可以幫着做做零碎的事兒。”我可以幫着遞一遞藥箱,或是給傷兵們端茶送水。
“大哥,讓我們去吧,我們絕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靈芝請求着。
“黃柏,讓她們去吧,女孩子心細,有些事情得她們來。”還是劉大夫爲我們說情。
表哥凝眉思索了一會兒,終是答應了我們跟着一塊兒過去。
一行十多人往西城門走去。
一路行來,除了那愈來愈大的廝殺聲讓大家感到心驚之外,沿途靜悄悄的,並沒有任何慌亂的情景出現。
後秦軍隊的醫營臨時設在西城門旁的一座大院裡。
剛到院子口,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表哥向守在院子門口的士兵說明了來意,士兵喜出望外:“纔剛長官正準備派人去濟世堂請各位呢,
既然來了,就太好了。大家請進吧,我去稟告一下長官。”
一進院子,我便感覺胃一陣一陣地抽緊了。
近百平米的大院裡,已經擺滿了受傷的士兵。近在咫尺的廝殺聲也掩蓋不了他們痛苦的呻吟聲,來不及收拾的地面上,血痕遍佈。已經凝固的血在陽光的曝曬下,發出一股刺鼻的腐臭味。
表哥他們視若無睹,挽起藥箱便朝那些傷兵們走去。
一個身影匆匆而出,看見了我們,他朝我們打着招呼:“你們來啦,快來幫忙!”
是表舅!他的身上血跡斑斑,聲音也透着極度的疲憊和沙啞。
表舅告訴我們,院子裡的都是尚未處理的傷患。至於那些已經處理好的,重傷的在房中療傷,輕傷的包紮過後又上了城牆。
一會兒之後,我心內的不適已經完全消失了。
表哥他們忙着診治傷患,我和靈芝則幫着遞水遞藥,忙不過來的時候還會幫着包紮傷口。
許是看見有年輕女子在場,那些受傷的青壯們似乎也不好意思大聲呻吟了。處理他們的傷口的時候,他們還會安慰我們說不痛。
爲了減輕他們的痛苦,我和靈芝一邊幫着包紮傷口,一邊輕聲跟他們說着話兒。
“放心吧,姑娘,眼下指揮作戰的是付參軍。他熟讀兵書,作戰經驗豐富,對後越軍隊也極爲了解。只要他能帶着大家拖過四天時間,朝廷的援軍就會趕來,那時侯,我們就會沒事兒了。”見我們一邊做着事兒,一邊神情緊張地聽着城外的聲音,有個士兵安慰道。
付參軍!我忙問:“不是羅大人麼?”
“羅大人坐鎮,付參軍指揮作戰!”士兵笑着爲我解釋。
我鬆了一口氣——
四天的時間過去了。
驤州城的守軍擊退了後越軍隊一次又一次的進攻。大家心中都有一個信念,那就是,熬過這四天,朝廷的援軍一到,危機便可迎刃而解了。
驤州城西城牆約有七八個成年男性那麼高,城牆每隔一百米修敵臺一座,突出在城牆之外,頂與城牆面平,這是專爲射殺爬城的敵人設置的。
夜幕四合時分,後越軍隊的攻擊再一次停歇。
後秦軍隊並未放鬆警惕,高高的城牆上,松明火把熊熊燃燒。配槍帶箭的士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密切注視着城外的動靜。
高過敵臺的角樓上,有兩個男人,一邊查看着城牆上的防禦情況,一邊輕聲說着什麼。
他們當中,有一個是個年約六十的老者,他面容清癯,雙目炯炯有神。站在他身旁的,是個三十多歲的大漢,大漢虎背熊腰,青灰色的甲冑更是襯得他雄壯偉健。
“羅大人,朝廷剛剛送來了援軍的消息了吧?”大漢甕聲問道:“可否說什麼時候能到?”
被稱爲羅大人的老者嘆息一聲,將一封信件遞給大漢:“付參將看看裡面的內容就知道了。”
付參將接過信件,打開一看,濃眉鎖緊了:“怎麼回事,不是說好今夜戌時準時到的嗎?”
羅大人憂心忡忡地看着城外:“北方邊境匈奴交惡,朝廷派了徐將軍率十萬兵馬前去抵禦。駐守東部潁州城的郭將軍倒有八萬兵馬,只是由東往西,行程太遠,眼下也是鞭長莫及。離我們最近的雲州城倒是有兩萬兵馬,可是我們派人去求援,雲州城守卻遲遲沒有回覆。”
“雲州城城守張自謙素來做事畏首畏尾,他難道就沒有聽說過脣亡齒寒嗎?驤州城若是淪陷,下一個輪到的便是雲州了!”付參將洪亮的聲音中帶上了怒氣。
羅大人搖了搖頭:“恐怕不是付參將想的這麼簡單,張自謙任雲州城守前,與誰的關係最爲密切?”
“聽說他曾拜於相爲師,”付參將嘟囔了一句:“難道於相授意他不要幫助我們?於相爲什麼要這麼做呢,難道他想看着驤州城淪陷後越軍隊之手!”
羅大人冷笑一聲,並未作答:“朝廷倒是從各地徵來了十萬兵馬,只是經過漁陽的時候,遇上了暴風雨,耽誤了行程。付參將,看來我們還要撐上幾天呀!”
付參將睜圓了眼:“怎麼撐,城內的糧食和醫藥還能支撐幾天。且不說糧食和
醫藥吧,據我瞭解,目前城牆上守城的弟兄有三分之一是帶傷上陣。要是他們知道援軍未至,還能繼續撐下去麼!”
羅大人深吸一口氣,嘆道:“不撐,又能如何?”
付參將抿緊雙脣,在室內踱了幾步:“這封信上說,援軍要三日後才能到。看來我們只有咬緊牙關,先撐過去這三天了。”想了一想,他又道:“聽說此次督軍的藍參軍在此之前,曾在翰林院供職。他一個文官,如何能督軍?”
羅大人看了他一眼:“文官又如何,難道羅某不是文官麼?”
付參將聞言,臉上浮上了一層淡淡的赧色:“付某是粗人,不會說話,不過有幾人能如大人一般,文武兼修呢?”
羅大人似笑非笑地:“付奉孝,你不需用此話來令我寬懷,行軍作戰本非我所擅長。不過朝廷既然令藍參軍督軍,自然也有朝廷的道理。”
“什麼道理,”付參將嘟囔道:“不過因爲他是於相屬意的乘龍快婿麼?”
羅大人睨了他一眼,隨即揚聲衝外面道:“陳護衛,請進來一下!”
一個高高壯壯,粗眉大眼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
羅大人輕聲對着他吩咐幾句,男子連連點頭,隨即領命而去。
男子前腳剛走,城外又響起了戰鼓聲。
羅大人和付參將對視一眼,隨即連忙走出了角樓。
敵臺上,值勤的士兵拉弓引箭,正蓄勢待發。
奇怪的是,敵方的戰鼓雖然擂響,卻並沒有進攻的聲音。
“後秦士兵聽着,請轉告你們羅大人,我們龍騰將軍有事求見!”一聲洪亮的男聲打破了雙方僵持的局面。
羅大人聞言,往箭臺口一站,身後的付參將本想阻攔,羅大人搖手阻止了他,衝着茫茫的夜色,他揚聲道:“本官就是羅子敬,龍將軍見本官何事?”
忽地一聲,城下忽然亮起成千上萬個火把,熊熊的火光將方圓幾裡都照的亮如白晝。火光中,一大羣身穿黑色戰甲的士兵列開陣勢。從城牆上看去,只覺方圓幾裡都覆上了一層厚厚的烏雲。陣前方,一杆龍字大旗正迎風獵獵飄揚。而大旗下面,身着大紅戰袍的龍騰龍將軍騎着一匹大黑馬,緩緩從陣中走出。
“將軍!”身後有人想阻止。
龍將軍大手一揮,身後一時無聲。
火光中,這位虎狼之師的主帥身形高大雄奇,紅色的頭盔下,一張銀灰色的面具覆了大半張臉,露在面具外的剛勁的下巴和厲眸顯出了主人的桀驁不馴。
“羅大人,”龍騰將軍的聲音如同草原上的蒼狼,雄渾蒼勁:“本將有一事奉勸大人,不知大人可否賞耳一聽!”
羅大人在城牆上的身影略顯單薄,不過他的聲音也是柔韌有力:“羅某洗耳恭聽!”
“聽說羅大人早年在翰林院供職之時,倍受後秦朝廷猜忌,妻女更是被奸人所害。這樣忠奸不辨的朝廷,羅大人何必還要忠心與它呢?”龍騰將軍朗聲道:“不如你放開城門,你我今後同效後越原主,原主一向欣賞大人的才華,必會重用大人。今後你我朝堂上共言政事,朝後一起把酒言歡,豈不快哉!”
羅大人笑道:“羅某讀聖賢書,只知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後秦朝廷並非如將軍所說,忠奸不分,只是皇上一時受奸人矇蔽而已。再說,我後秦皇上也素聞將軍勇猛善謀,也意欲拜將軍爲侯,將軍可願與羅某同朝議事呢!”
龍騰將軍聞言,聲音突然放大了:“我後越國力強大,如日中天,本將豈會棄明投暗,做如此不明智之事。羅大人,本將再問你一句,你是降,還是不降?”
羅大人輕輕搖了搖頭:“所謂道不同不相爲謀,羅某雖然作戰不如你,卻也不會輕易投降!”
龍騰將軍嗤笑一聲,突然轉身衝身後道:“來人,將他們押上來!”
站在城牆上的羅大人臉上輕輕綻開一絲笑容。
片刻,城下有一位將領策馬上前,輕輕在龍騰將軍的耳邊說了幾句話。而龍騰將軍的臉色一霎那間變得鐵青,他眯縫起那雙厲眸,然後大喝一聲“撤”。
一會兒的功夫,城外的那陣人馬便如狂風掃過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