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鍾原突然想起蘇怡來:想起幼兒園兩個人爭一個橘子,打得彼此號啕大哭;想起小學時鐘原揹着兩個書包,氣喘吁吁地追着跑遠的蘇怡;想起大學的時候兩個人考試作弊,結果考試雙雙掛了紅燈;想起蘇怡在公司辭職回家,撲到他懷裡大哭,說有個老男人對她毛手毛腳;想起一起裝修酒吧,結果被淋了一身黑漆,長了滿身的小紅疙瘩;想起蘇怡給他背上擦藥膏,手指的輕觸居然會如此舒服。
跨過這條河,大概就什麼都沒有了吧。鍾原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着。
“來啊。”她站在水面上,像開在水裡的水仙花,曼妙地舞動着倒影。
只要和她在一起,失去一切又有什麼關係呢?
鍾原又走了一步。再一步就會站在水面上,握着她的手了。
他看着她,對她笑着。
她看着他,眼睛裡的笑意隱沒了,卻顯出急迫的神情來。
鍾原望着她的眼睛,突然有點猶豫起來。那個眼神倒像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呢。鍾原一瞬間腦子裡掠過過去的回憶,猛地想起,那天晚上看到樓下走過的一男一女,那個女子在黑暗中投來一瞥,雖然看不清楚,但是當時就是這種感覺。鍾原一陣恍惚,不由得站住了。過去的一幕幕飛快掠過,這片大地的花香倒像是能勾起人的記憶呢。
“這是曼珠沙華。”他聽見記憶中的她說。曼珠沙華……等等!曼珠沙華?
鍾原突然想起以前在鬼話論壇看過的帖子,以前看到過這個名字。曼珠沙華。
“曼珠沙華,又稱彼岸花。一般認爲是生長在三途河邊的接引之花。花香傳說有魔力,能喚起死者生前的記憶。”
“彼岸花,花開開彼岸,花開時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相傳此花只開於黃泉,是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
黃泉路……那麼,現在的所在,不就是傳說中的三途河嗎?死去的人要跨過的河流?
那個男人墜樓死了。現在的自己,也要死去了嗎?
有聲音在說,死不是最美好的事情嗎?永遠沒有痛苦,永遠不會傷悲。
可是,卻依然有一個聲音在提醒自己說:“你死了,有人會傷心,蘇怡會哭。”
鍾原停住了,他想着:“是啊,我今天才惹蘇怡哭,我不能再惹她哭了,我死了,誰幫她打理鬼吧的生意?她很笨,需要我照顧。”
那女子還站在水面上,俏生生地飄浮着。那樣近卻又那樣遠,彷彿觸手可及卻彷彿永遠也碰不到她的一片衣角。她還在微笑,對着鍾原招手。可是鍾原卻分明看到,她的眼中一點笑意都沒有,卻彷彿有淚光閃動。
鍾原全身顫慄,大腦一片空白,他不知道怎麼選擇,是選擇生,留在蘇怡身邊,還是選擇死,陪在這個女子身邊。
他擡起頭,只有鋪滿整片大地的曼珠沙華在迎風搖曳。她那潔白柔嫩的手指卻閃着白骨般的光澤。
何去何從,他在這個時候明白了明朗的感覺,選擇是何等的難,一個人的心裡怎麼可以同時愛上兩個人?也許,馬上,他就要知道答案了。
明朗衝向小屋的時候,那小屋遠遠地看時本是有燈的,在明朗一踏進門的時候,燈就滅了。
黑暗像刀一樣襲來,明朗往後一退,同時驚叫道:“七星鎖魂陣。”
黑暗裡有聲音傳來,蒼老又刺耳,像有人在耳邊用刀片颳着鐵皮,吱吱做響,讓人聯想到陰溝裡的老鼠。
“你是柯家人嗎?能認出這個陣來,看來有一點道行了。”
明朗的心一痛,再也不想聽到柯家人這些字眼了,他已經被這些東西累了半生,失去至愛,他搖搖頭說:“不,貧僧法號明朗。”
“哈哈,真有意思,柯家人不驅鬼除魔,卻跑去當和尚,莫非你受了重創,失去了柯家人的能力?”那聲音像是洞悉一切。
“你到底是誰?”蘇怡在後面喝道,“不管你是誰,把鍾原交出來,不要裝神弄鬼的。”
黑暗中,有一點燭火從遠處亮起,有人拿着燈走近,越來越近,他們看到的是一個蒼老的婦人,她不像是人,像是藏在暗處的死靈,她的臉枯得像死人已經腐爛掉的皮膚,但她的眼睛卻是那樣的歹毒。
“哼,裝神弄鬼,小姑娘,口下積德,你的心上人應該已經死了,你要找他,我也可以送你一程。”
隨着老太婆的目光一轉,明朗脫下手裡的佛珠對着蘇怡打去,兩人的動作幾乎是同時進行,但明朗因爲近,所以,佛珠動的快,在蘇怡的胸口閃了一道金光,只聽到嘩的一聲,一隻露着白骨的人手在那金光中散去,不然那手就已經插在了蘇怡的心臟裡。
只差一秒,蘇怡會在這麼多人面前被殺,大家都被嚇出一背的冷汗,不自覺地往後一退。
明朗沒有動,但也沒有往前進,那老太婆嘴角扯動了一下,像是哭又像是笑,表情那樣的詭異,在燭火中顯得更像是鬼魂。
“真不愧是柯家人,哪怕是失去了功力,也知道這七星鎖魂陣是硬闖不得的,是的,別說你沒有功力了,就算是有,你的道行也闖不進我的七星陣,你們柯家也就那點本事,我根本沒有放在眼裡。”那老婦一臉的不屑。
“那你爲什麼纏着鍾原,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他雖然是普通人,但他可以接近青絲就已經不再是普通人,我要取他的靈魂爲我所用。”
“青絲?”明朗一臉的不解。
“你當年是半桶水吧!什麼也不懂,算了,我也不願意和你柯家人結下樑子,你走你的,我過我的,今天你闖不進來,我也不想出來傷你,你如知好歹,就立馬走,現在去,你們的朋友還有個全屍,如果晚了,可能連屍體都找不到完整的了。”
那婦人笑得實在可恨,但明朗一跺腳,拉着另外幾個人就往外跑,自己是鬥不過,但可以看出她也不想出來,彷彿是在守着什麼重要的東西,而且真鬥起來,自己雖然不是她對手,可是,她想輕輕鬆鬆地要這幾個人的命,估計也沒有這麼容易。
七婆看着那幾個人的遠去,又看了看手中的燭火,像是自語一樣道:“式兒,你要下手快一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