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戶大開着,難道是怕洛美的魂進不來嗎?安離弦就那樣顫抖着躲在老婆後面,生怕忽然看到滿臉是血的洛美。他看過洛美的屍體,一想起來就後怕得睡不着覺,洛美頭上的頭髮全都被扯光了,頭皮也連在頭髮上,一個白色的證物盒裡,全是一團一團帶血的頭髮,那些曾經美麗帶着清香的頭髮,都已經失去了光澤,變成了毫無生氣的死物。奇怪的是,洛美的臉上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像是解脫,又像是滿足,難道自己扯自己的頭髮下來,會感到快樂嗎?
因爲躲得緊了,安離弦的臉不小心湊到了朱時珍的頭髮上,這把頭髮,因爲不停地在美容院裡折騰,又是燙又是染又是拉直,已經乾枯如稻草,遺憾的是不停的折騰也沒有折騰出一個美女來,反而把髮質給徹底地毀壞了。那頭髮還有一股說不清的難聞的洗髮水的味道,他趕緊往旁邊躲了躲。
兩人等到大半夜的,又困又累,洛美的魂還沒有出現,朱時珍回過頭來做出勝利的表情向老公示威:“怎麼樣?這個世界哪有什麼鬼怪的,我都說了你做噩夢是因爲你自己心裡有鬼。”
她好像很對自己的所作所爲感到很滿意,她幫自己的老公治好了心病,於是大手一揮準備回家。
安離弦好言勸道:“這條路太黑不好走,我們還是在這裡待一夜再走吧!”
朱時珍也有些累了,看到吧檯後有一個小房間,還有一張小牀,很是高興,同意在酒吧裡過一夜。
因爲終於幫老公除掉了狐狸精,朱時珍的心情大好,體內有一股暖流在上下躥動,於是眼含桃花地暗示着安離弦。
安離弦見狀只好犧牲一下自己。娶一個有錢的老婆可真不容易啊!如果兩人都差不多有錢,那就是一種事業和實力的擴大;如果自己比老婆有錢,就是一種征服;但如果自己比老婆窮,那多半都是一種貢獻——貢獻青春出來換得物質享受。
這一次,做的無比彆扭,但朱時珍滿意了,哼着小曲去小房邊的衛生間裡沖涼了。
朱時珍邊洗邊抱怨這裡沒有自己家裡的浴室高檔,而安離弦也只能陪着。兩人在花灑下擠得要命,還要拼命裝出一副郎情妾意的姿態,他的腦海裡浮現出洛美那美麗的樣子,同是女人,爲什麼人和人的差距就這麼大呢?
洗着洗着,朱時珍忽然看到安離弦的脖子上掛着一塊紅色的護身符,用紅線繫着,分外晃眼。
“這是哪裡來的?是不是那個狐狸精送你的?”朱時珍大怒道。
“不是,不是,是我前幾個月去法源寺裡上香,有一個年輕人送的,他也沒有收我錢,我就帶着了。”安離弦忙解釋道。
“什麼年輕人,一定是定情信物,你個挨千刀的,吃老孃的用老孃的,還要在這裡掛別的女人送給你的東西。”朱時珍的肥手已經伸過來,生生將護身符從安離弦的脖子上扯了下來,順手丟到了窗外。
安離弦悲傷地想道,上次和洛美來洗澡的時候,她也看到了,但她也只是極溫柔地撫摸了一下。
被丟出窗外的紅色護身符化成一道拋物線落到了草叢裡,只見那草叢像海水遇到了定水珠,嘩的一聲分開來了,形成了一個圓圈,護身符發出微微的紅光,紅光所到之處,那些草葉上都慢慢滲出了水珠,如果努力地分辨,在微微的浴室光照射下,可以看出這是濃稠的血水。
朱時珍似乎感到很滿足,拉着安離弦去小牀相依而睡,安離弦一夜無夢。
待他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安離弦先睜開眼睛,只見一個人頭懸空掛着,千萬的青絲垂了下來,擋住了自己的視線,他嚇得大叫一聲,卻發現那顆人頭正是朱時珍探着身子在看自己。見他醒來,朱時珍轉過頭,順手拿出一把木梳,溫柔地梳着頭髮,那身姿與平時已經完全不同了。
安離弦感覺很不對勁,不想在這個鬼吧再多待一分鐘,趕緊拉着那個肥胖又做溫柔狀的老婆,就往外跑。
車開得極快,朱時珍還是很柔情地靠着安離弦的肩,一邊摸着頭髮一邊說:“不知道爲什麼頭很癢呢,回家洗頭去。”
安離弦的心似乎被針刺了一下,這句話如此耳熟,曾經聽洛美說過。再看朱時珍的表情,是從來沒有的溫柔,眼神是那樣的熟悉,而靠着自己的頭卻涼得入骨,難道她已經……
安離弦沒有敢往下想,鬼上身,難道是洛美鬼上身了嗎?
洛美想做什麼,想殺了自己嗎?安離弦開車的手越來越抖,而朱時珍卻越纏越急,他想不出任何辦法,難道現在把朱時珍一腳踢下車嗎?
幸好,很快就到家了,安離弦第一次感覺這個裝修俗氣的家是多麼的漂亮,他忙跳下車,顧不上給朱時珍開車門就往家裡奔去。
朱時珍也並沒有像往常對安離弦不顧自己而去的行爲破口大罵,只是安靜地下車,然後一邊走一邊使勁地抓頭,頭髮奇癢無比,她感覺已經受不了了。
朱時珍一邊往浴室裡奔去,一邊把裙子給扯掉,她進去之後就把門帶上,然後只聽見水流的嘩嘩聲。
安離弦在門外坐立不安,朱時珍那個患老年癡呆的老爺爺正坐在客廳看電視,電視的畫面嘩嘩地閃着雪花,那個老爺爺從來都是坐在那裡看這種沒有任何畫面的電視,在家裡一言不發,像一個擺設,一個木頭,一般除了傭人,誰也不會理會他,只當他不存在。
可是就在這時,安離弦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句:“我要回去了,這裡待不得了。”
他驚奇地扭過頭來,看了爺爺一眼,那個從鄉下來城市的時候就是一直癡呆的老人,現在說了第一句話,居然是“這裡待不得了”。
他衝過去,想對那個目光還是癡癡地盯着屏幕的老頭說兩句話,可就在一瞬間那個老頭已經又恢復常態,什麼也不回答,進入到自己的世界裡了。
安離弦放棄對他的盤問,來到了浴室門口,側耳傾聽着浴室裡的水聲,想知道朱時珍到底怎麼樣了。
冒着被罵的危險,安離弦偷偷地推開了浴室的門,浴室的門邊有一塊大鏡子,可以反射出浴室裡的一切,但現在因爲已經蒙上厚厚的水霧看不清楚,一股熱氣撲面而來,整個浴室像一個澡堂,全都是水氣。
安離弦一邊叫着“老婆老婆”,一邊揮手驅散水霧,走了幾步,只見朱時珍渾身上下**着肥肉,正彎着腰在把頭伸在浴缸裡,像一座巨大的肉橋。
滿滿一浴缸的水,正熱氣騰騰地冒着白氣,朱時珍並不答話,只自言自語道:“好癢好癢,要燙燙,舒服一點。”
安離弦忽然感覺有點不對勁,浴室這麼熱,那水溫一定很高,他看了一眼熱水器上的溫度表,但隔着水氣看不清楚顯示屏上的數字。
他只好上前幾步,站在浴缸邊上,順便摸摸水溫,手一伸進水裡,他就被燙得大叫一聲,這水已經開了,燙得要命,還冒着白泡,像有什麼東西在加溫。
熱水器是不可能有這麼熱的水的,安離弦驚慌到了極點,已經顧不上把頭泡在開水裡自言自語的朱時珍了,那潔白的浴缸中飄滿了枯黃的頭髮,朱時珍彎下去的脖子已經被開水燙得通紅,安離弦往後退時,朱時珍忽然擡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