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站在鬼吧門口,坐立不安地等着,那黑霧也越來越逼近門口,最陰的時辰也差不多到了,她一個人站着,不知道往哪裡走,她不能亂跑,進了七星鎖魂陣就很麻煩,而且萬一走失了,明朗回來怎麼辦?他還不知道經書不能念。
她就在門口癡癡地站着,她總是那樣被動,除了等,真的沒有什麼是她可以做的,也沒有什麼是她能做的。
總是明朗在做決定,她在等,她等他愛上自己,她等他回來,她在明朗的身後,等着他回頭,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可是,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空,現在也只能繼續等下去,只能等着救他,告訴他、阻止他不能動經書。
一個人的身影從濃霧中慢慢的出現。
明朗走近了,他走得很閒,像是在自家的花園裡趁着雨後的玉蘭花開,踩着溼潤的草尖,薰着花香,找一片遺失的綠葉。
平安倚着門,像是在等心愛的人歸家的女子,她的影子被鬼吧的燈光從背後射出,被面前的濃霧給吞噬,她安靜地看着明朗,不發出任何聲音。
明朗像是沒有看到她一樣,從她身邊走過,什麼也沒有說。
平安開口:“收手吧,你這樣和七婆有什麼區別,都是爲了青絲達成自己的心願,你可知道要活人祭才能啓用青絲。”
明朗沒有動,還是直接往鬼吧裡走。
平安再也撐不住了,她扭過頭去跑上前,從背後拖住明朗的手:“就算你是柯家人,可以用命打開青絲,也可以許下願來,可是,你也不能說出真相,你也不能和復活的她在一起,你只能一輩子守着她,你不能說,你連她的名字都不敢喊,她會戀愛,她會結婚,你們在街頭相遇,而她都不認識你,你會幸福嗎?”
明朗回過頭來,目光很深,像海一樣,他的嘴角動了動,像是笑:“四蘭都告訴你了?”
“是的,她被你封了,不能再出來,不過她在走的時候,已經把青絲的情況全都告訴我了,打開青絲要用活人祭,就算是柯家人可以不死,但是,你一定也知道青絲是要付出代價的。”
明朗點頭,像是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那樣輕輕地說出:“使用青絲者,要在改變命運之後保守青絲的秘密,不能泄露半句,不然青絲就會失效。”
他拉着平安的手坐下,像小學生一樣面對面,表情帶一點調皮:“四蘭就是喜歡嚇你,不過就是,我改變了命運,她復活了,而我只能遠遠地看着她,不能說,不能再靠近她,不能告訴她我多麼地愛她,除了守望她,我什麼也不能做。”
平安的淚在眼眶裡打轉:“就算受這樣的苦,你也願意嗎?你付出這麼多,甚至可能是生命,卻換來這個結局,值得嗎?”
明朗閉着眼睛想了一會兒,然後說:“我聽過一首歌,這歌詞說,這個世界因爲有你,陽光顯得很溫暖,空氣很香,你看過的風景,就是我一生的明信片,你踩過的石頭,是我的鮮花,你看過的星星,是我的鑽石,有你在的雨天,都是彩虹,連你走過的街都很明亮。”
明朗睜開眼,眼裡有一層水霧,他顯得那樣的無助。
“她死後,我找遍了天涯海角,也找到了她承諾的三生石,但她從來不曾出現,我再也看不到彩虹,聽不到音樂,聞不到香氣,這個世界沒有她,我真的很孤單,像黑夜裡找不到家的人那樣的孤單。”
他站起來,對平安說:“我願意,也值得,只要她活過來,幸福地活着,就算是毀掉這個世界都是值得的。”
平安再也發不出聲音,她的心像墜入了無邊的深淵,怎麼辦?什麼也擋不住明朗,就算告訴他經文不能念,會死,又能如何?明朗就算是毀了這個世界,也要救他愛的女人,他怎麼可能停步?
濃霧在一剎間攻入,七婆的笑聲尖而刺耳。
“你們以爲青絲一定是你們的嗎?”
明朗拿出佛珠,翻開那本掌中書,平安喊道:“不要念,會死的,那經書已經被怨鬼所纏,你會死的。”
明朗回過頭來,對她微微一笑。
原來他是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這經書念不得,但他還是堅持,明朗說:“我死了,你幫我許願,讓她活。”
“她,她叫什麼名字。”
明朗翻經書的手抖了一下,他沒有回頭,只是溫柔地,像是捧出自己一生最珍愛的寶物一樣。
“秦錦,她叫秦錦,請你一定幫她復活。”
濃霧已經包圍到他們腳邊,七婆忽然大叫一聲,只聽到槍聲響起,明朗看了濃霧一眼,法力一到,就看到了張偉軍已經潛入了七婆的小屋,對着正在做法的七婆開槍。
明朗的眼睛溼潤了,這沒有用的,除了拖一點時間,最多可以分散一下七婆的心神,讓自己的勝算大一些,張偉軍絕對不可能是七婆的對手,他到了七星鎖魂陣的中心,只要七婆一動念,他就會死。而他就是要用自己的死,來換七婆的動念分神,讓明朗趁這個機會除掉她。
他用自己的死,來換明朗的生,當他的脖子被七婆的鎖魂咒掐住時,他分明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師兄。”
張偉軍欣慰地笑了笑了,就在明朗的面前倒下了,屍體被拋出了濃霧,落到了明朗的面前。
七婆恨道:“你們都要死,不要急。”
明朗眼睛一閉,拿穩經書,當他要念出第一個字的時候,平安忽然飛快地往洗手間裡跑去,她有辦法阻止這一切,她要拿到青絲。
她跑得很快,馬上就要到了青絲邊上,她不能讓明朗死,那就讓她死好了,她死了,明朗就能許願,這樣,他就不用死。
七婆與明朗本來是對峙着,看到這種情況,都大吃一驚,那濃霧化得更快,化成一把射出的箭頭,閃着殺氣,往平安的後背釘去。
都對青絲勢在必得,怎麼會容得有人破壞,這一擊是用了全力,那箭快得無法可擋。
平安聽得身後破空聲大作,想回頭,只聽到一聲輕響,有溫熱的血濺到脣邊。
她睜大眼,看着明朗,看着貼在自己背部的明朗,他的臉似乎在一剎間被震住,眉頭輕皺着。
她嚇傻了,癡癡地低下頭,看到一根箭頭從他的胸前穿出,血染紅了他的白色僧袍。
他張開雙臂,像張開翅膀的受傷天使,用身子保護着平安。
平安睜大着眼睛,她忘記了呼吸,忘記了動作,她只是呆呆地望着明朗胸前那流着血的傷口,那麼多的血往外涌出,她用手捂住傷口,而那鮮紅的血又從指縫裡鑽出,平安一邊捂一邊呆呆地說:“疼嗎?疼嗎?是不是很疼?”
明朗開始念出了經文,胸前的濃霧做成的箭頭動了一下,隨着經文念得越來越快,明朗的血就越流越多,他被經文給反噬,但七婆的慘叫聲也傳來。
七星鎖魂陣被逼了回去,開始反作用在七婆身上。
同歸於盡的最後一招,玉石俱焚。
慢慢地,天地都安靜下來。
明朗的雙臂慢慢地合上,把嬌小的已經單薄得像一張紙的平安擁在懷裡,他嘆了一口氣,再也撐不住,把頭靠在她的頸窩處。
這一個擁抱,她已等了太久,等到真的實現的時候都以爲是夢裡。
他再也不用裝了,再也不用和自己去戰鬥了,再也不用逃了。
她鑽出窗戶,對着那個目瞪口呆的和尚罵道:“臭和尚,別以爲剃了個光頭,就是大師。”
她在吧檯後調酒,他帶別的女子來喝,她氣憤地把醋當白酒遞給他。
她坐在那裡,等着死亡的來臨,他踢開門抱着她。
她在寺裡奔跑着,對着那些和尚說:“我是你們的老闆娘,把香火錢給交出來。”而他掩面而逃。
她抱着發抖的他:“我喜歡你,我樂意,關你什麼事?”
她在醫院裡轉過頭,那淚水卻打溼了枕頭,他躲在窗外的一角,偷偷地看着。
她坐在月光下,捧着髮夾說:“怎麼做到的?”那驚喜的臉,在那潔淨的光芒下,像一朵正在綻放的花。
平安在他的懷裡抖得像風中的落葉:“爲什麼?爲什麼?只差一點點,你就能拿到青絲,你就能許下願,爲什麼要這樣?你這個笨蛋,爲什麼要救我啊!!!你不是說可以毀掉整個世界嗎?明朗,你爲什麼還要救我。”
明朗在她的頸窩裡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長長的睫毛扇到她如雪的肌膚上,他氣若游絲。
“我再也不願意讓自己所愛的女人,死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