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原站在河邊,看着那個女子。
他忽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女子怔了一下:“式兒。”
“式兒,真是一個好名字,我也想跟你走,可是,我還有一些東西放不下。”
式兒的臉一下子就黯然了:“你是捨不得蘇怡嗎?”
“嗯!”
“你爲什麼不害怕,你明知道我不是人,也明知道我要帶你去死。”
“看着你就感覺很孤單,很寂寞,不知道爲什麼,我就會很心疼你,很想可以多陪陪你,哪怕我救不了你,也幫不上你,但我真願意付出一切,讓你不這麼難過。”鍾原望着她的眼睛堅定地說。
“值得嗎?爲了我這麼一個要你命的人。”那女子的手輕輕地顫抖着,那河水是那樣的墨黑,她沒有影子,身後是大片大片盛開着的花,一朵朵都像是要活出最後的絢爛來,盡情地開着。
“沒有什麼值不值,想這樣做,所以,就做了。”鍾原似乎不以爲然。
“可是,你還是不願意過來。”式兒的臉是那樣的痛苦。
鍾原低下頭,沉默了很久,然後說:“是,我真的不能再讓她哭,我已經爲你讓她流了一次淚,我不想再傷害她。”
式兒的臉上有一行血淚,緩緩流出,慢慢地說:“你心裡愛的還是她,雖然你說願意和我走,願意保護我,願意讓我不孤單,可是,你的心裡還是最愛她,因爲,在傷害面前,你選擇了傷害我來保護她。”
鍾原不能言語,嗓子已經哽咽,半天才說:“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式兒卻露出了冷笑:“如果我硬要拖你過來呢?在我的幻境裡,你也無力反抗。”
鍾原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然後一字一句地說:“我也絕不會反抗,這是我欠你的。”
式兒一聽,怔了一下,還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她要拉他過河,到達死亡的對岸,這樣他就沒有悲傷,沒有痛苦,沒有失落,他的心裡就不會再有別的人,兩人就可以永遠擁在一起相互取暖,她就再也不用忍受那深入骨髓的寒冷,那樣漫長沒有邊際的黑暗,她再也不會害怕什麼。
他和其他的男人都不一樣,他是真心地疼她,不被她所迷幻,真心願意愛她的人。
她不能放過他,像溺水的人不能放過最後一根稻草一樣。
鍾原看着她由遠至近,一步一步地走着,水面平如鏡,她踩下去,沒有半點水波漣漪。
當命運的雙手開始展開,他是無法反抗,但他卻在那一剎明白了自己的心,其實一個人的心裡真的不能同時愛上兩個人,我可以喜歡你,疼愛你,願意爲你付出一切,但我卻只能愛她。
明朗衝出七婆的小屋時,蘇怡已經失去理智了,她像已經瘋了一樣,在漫無目的地亂跑,平安根本拉不住她。
明朗站在那裡,想了想,平安提醒他道:“上次,鍾原不是說過自己就是下一個嗎?”明朗猛地大叫:“還沒有死,還有時間,我知道他在哪裡了。”這下幾個人又開始飛奔,直往小區的一棟樓上跑。
就是在那棟樓的天台上,前不久才自殺身亡一個男子,鍾原曾經指給明朗看過,告訴過他自己是在哪個天台被男人曖昧地指着說:“下一個是你。”
那男人不是自殺,是被鬼勾引,鍾原應該也在那裡。
很快就到了天台,果然藉着微微的一點月光看到天台邊上站着一個人,站得那麼危險,再往前走兩步,他就會掉下去。
蘇怡尖叫着往前衝,被張偉軍一把拉住:“別去,小心驚動了他,就完了。”
明朗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而在鍾原的眼前也看到有式兒一步步地往前靠近,近了近了,都要接觸到手指了,鍾原渾身僵硬,式兒已經要拉他入河水了。
“鍾原?鍾原?”明郎輕輕叫他。
鍾原半張着眼睛,兩眼無神,根本不搭理他。
明朗湊近仔細看鐘原的眼睛,他的瞳孔放大了,反射出一個小小的明朗的臉來。明朗覺得不妙,輕輕拍拍鍾原的肩,卻發現肌肉緊繃,觸手冰涼,彷彿有一道冷氣衝進自己手指尖。
明朗心頭一驚。這是……入魔!
他大叫鍾原的名字,想把他叫醒,同時用力扳着鍾原肩膀,想把他拉回安全地帶。誰料鍾原卻像紮根了一樣,任明朗用力推他,卻紋絲不動。
明朗心知不好,算一算,鍾原被那花鬼纏身已經這麼久了,現在沒有出事已經是奇蹟,再拖下去,就麻煩了,除了用力擊打鐘原,卻一時也無法可施。鍾原又向前邁了一步,緩慢卻不可阻擋,竟把明朗擠到天台邊上。明朗回頭看了一眼,五層樓的距離下面是草坪。
掉下去也沒有什麼吧……一瞬間,明朗的腦中閃過這樣的想法。接着悚然一驚,自己也着魔了不成?
他馬上收攝心神,再不敢碰鐘原。
鍾原又向前走了一步,手已經扶在了天台的欄杆上。只要再一步,他就會越過天台,走入到夜色中去了。
明朗下定決心,咬住自己舌尖。既然無計可施,只好用最後一招了。
爺爺的樣子浮現在腦海裡。“這一招一定要小心使用。放出所有陽氣,不留一點餘地,一瞬間元神出竅,很容易引周圍野鬼入侵。不僅如此,你和被鬼附身之人手足相觸,如果一擊得勝,打得蕩然無存也就罷了;可是如果道行不夠,很可能引得反噬,其後果不堪設想。柯家人裡,你算有天分的,可是從小就被慣壞了,唉……”
明朗明白爺爺的嘆息。但是現在,還有別的什麼辦法呢。他從小貪玩,加上家境優裕,寵還來不及,哪還捨得讓他花心思修習家傳法術。他雖然天生聰明,但從不肯下苦功,學到的只不到父親的十分之一,更別提和爺爺相比了。現在自己的那點法術,只能在一個月中的某幾天才能發揮。今天不是什麼特別日子,只好兵行險着了。
明朗只有在心中求柯家列祖列宗保佑了。他默默唸動口訣,用力咬破舌尖,抓住鍾原的手,猛地吐氣開聲:“破!”一口血噴到鍾原木然的臉上。
明朗感到一陣刺骨的涼意從雙手鑽進來,直通到心臟。他覺得心臟像是被一隻冰涼的手重重地捏住,血液一下子全都涌到腦部,眼前一黑,癱倒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