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什麼上路?”我鬆開嚴母,猛地撲向大鐵門,卻還是慢了一步,只聽砰地一聲響,大鐵門被從外面鎖上了。
任憑我如何敲擊,就是沒有一點動靜。
我喘了口粗氣,拎起地上的籃子回到牀前,將呆愣愣的嚴母從地上扶起道:“伯母,別難過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嚴耕他在外面,一定會想方設法救我們的。”
嚴母沒說話,依舊呆愣愣的坐在那裡,形同枯木讓人看着心疼。
若是平時她這樣也就罷了,這時候她萬不能這樣下去,因爲我們隨時面對的都是死亡的威脅。
我在她胳膊上狠狠的擰了一把,她疼的微微蹙眉,轉頭看向我的眸子裡沒有任何怪責。
“我沒事。”她只說了三個字,卻像用盡了一身的力氣似的,隨之附在髒兮兮的牀上無聲的哭泣。
我能理解她的憂傷,丈夫兒子的代價太過巨大,並且丈夫還是一手扶植起那個人的人,而肖力的忘恩負義摧毀的卻是一個好好的家庭。
我不知嚴母對嚴父的感情有多深,但我知道我對嚴耕的感情有多深,若是有朝一日他不在了,我會隨他而去。
我輕撫着嚴母的後背,希望能夠盡力給她比較多的安慰,可我不知該怎麼勸解她。
天色慢慢黑下來,外面突然大亮起來,光是從遠處照射來的,亮若白晝。
仿若在告訴被關在這裡的人們,我們並未被放棄,外面還有人在試圖營救我們。
我不知外面的人到底用了何種手段,纔會將這場戰局拖延了這麼久,按照我對自己國家的瞭解,沒有人能挑戰我們的底線,可我們被關在這裡兩天一夜了,算上今晚就是兩夜,所以這些僱傭兵準備的應該很充分。
我跪坐在門口,一陣飯香襲來,使得我飢腸轆轆,我打開丟進來的籃子,裡面的飯菜是用飯盒包裹的,所以並未撒出來,我卻看到了熟悉的東西全身一抖,忙拎着籃子回到牀邊,拉起嚴母道:“伯母,你看。”
許是我的語氣太過激動,以至於壓抑的聲音有些走掉。
嚴母哭的雙眼紅腫,迷濛的眼眸看向我手中的飯盒就是一愣。
許是她並不熟悉別墅裡的器具,畢竟她在別墅裡住的時間不長,並且張媽也不會用飯盒給她裝餐點,我就不同了,我可是經常吃張媽送給我的飯盒的,又豈會不認識這熟悉的花紋。
“這是張媽經常送飯用的餐盒。”我低聲對嚴母說,手已經是迫不及待的打開了盒蓋。
一股熟悉的味道撲鼻而來,勾起了我食慾的同時,我的肚子也在叫囂,畢竟兩天沒有吃飯了,之前因爲緊張加生病忘卻了,現在看到食物的飢餓感頓時侵襲而來。
我聽到嚴母的肚子也在叫,忙翻出筷子遞給她,讓她先吃。
而我則仔仔細細從裡到外的看了一遍,並未看到外面傳進來的信息。
也是,這裡管理的這麼嚴格,又豈是那麼好傳遞信息的。
剛剛那股狂喜瞬間被失落取代,飢腸轆轆的吃着東西,卻是食不知味。
吃完東西,有人過來取走飯盒,卻是一個字也不肯跟我們多說。
嚴母由始至終都很安靜,安靜的有些可怕,就像是一盞乾枯的燈,在等着燈油耗盡,這樣的她讓我害怕,不安。
所以這一夜我不敢睡,只能強忍着睏意待在她身旁,就怕她做出什麼傻事,我沒辦法跟嚴耕交代。
他既然能送飯進來,就一定有辦法將我們救出去,我相信他,也相信他身後的那些人。
這一夜漫長而又難熬,昏昏沉沉中好像看到了嚴耕,他在對我笑,卻是板着臉,我幾次伸手想要扯開他眉宇間的那個川字,全都只是伸出手,卻摸不到他,他是那樣的虛無縹緲,就像我們現在的關係。
以前是他一直抓着我不放,而我想要逃,因爲自卑,因爲所有不成立的理由,當我真的想要抓住他時,才發現那個一直存在於我們之間的障礙,根本就不是他,而是我自己給自己設下的無數荊棘。
是我一次次將他推開,推得越來越遠,遠到我在也捕捉不到。
睡夢中有淚打溼了衣襟,溫熱的液體怎麼都無法焐熱我的心。
嘩啦刺耳的鐵鏈摩擦聲驚醒了我,我下意識就去抓身邊的嚴母,很怕她會被這幫人帶走。
以至於還未睡醒的嚴母被我抓醒了,擡頭便看到四五個大漢拎着衝鋒槍進來,抓起我們就往外拖。
我掙扎着去拽嚴母,耳邊依稀響起昨天那人送飯時丟下的話,最後一餐到底是何意思?難道說要殺了我們嗎?那嚴耕的錢他們不要了嗎?那可是足足三十億,是個人都會動心吧?
然而任憑我力氣在大,也掙脫不了四五個訓練有素的僱傭兵,沒幾下便被他們卸掉了一隻胳膊,疼得我驚聲尖叫,汗順着額角便流了下來。
院子裡陽光普照,我跟嚴母被丟在草叢上,她立刻爬過來抱住我道:“你怎麼樣?”
我咬牙忍着那股常人不能忍的疼痛,目光灼灼的看向坐在院子中央喝茶的兩個人。
一個自然是董老弟,而另一個就是那日看着我們的人。
“唉!三十億不要了?說卸胳膊就卸胳膊,太狠了。”那個叫不上名字的人若無其事的開口,語氣中略帶絲生硬,之前聽他說話很少,並沒注意到這些,今天他的話卻很多。
董老弟擡頭望了眼四周,眸子裡閃耀着一抹嗜血的光芒:“嚴耕這人精得很,就怕這三十億我們有命拿,沒命花啊!”
“這世上還沒有我天官花不到的錢。”那人話還未說完一顆棋子落下,陽光下閃耀着蔚藍光芒的眸子閃過唏噓的笑意。
我這纔看清他的容貌七分東方,三分西方,整個一混血兒。
這時有人過來,粗魯的扯開嚴母,將我的胳膊咔嚓一聲給按上了,那股疼痛自然也就減輕了,我這才長長的呼出一口濁氣。
仰頭望向四周,心裡咯噔一下。
難怪他們僵持這麼久,整個廠房都被鐵絲網圍着,還有不少人拎着衝鋒槍在屋頂上巡邏,所有人質都被散落在個個角落中,一旦發起攻擊,人質首先就會成爲活靶子。
而我們一直見到的大漢只是少數幾個人,其餘人都是西方面孔,一個個肌肉發達的都快爆出來了。
跟他們比起來,抓我們的幾個根本就不夠看。
我驚出一身冷汗,小心翼翼的往嚴母身邊移了移。
天官的棋子啪的一聲落下,拍拍手道:“你輸了。”
董老弟卻是轉頭惡狠狠的瞪向我,仿若他輸都是因爲我。
我在他瞪視的目光中抖了抖,逼着自己瞪回去。
“天官,狄虎到了。”有人走過來說。
天官將棋子丟進棋盒裡,帶着笑意的臉望向我,卻是讓人毛骨悚然。
“他的家室推出來,還有她們兩個一起,我倒要看看狄虎怎麼死。”
天官不緊不慢的說話,起身時的氣勢卻是凜冽剛硬。
董老弟忙跟着起身道:“天官,我去吧!你還是按原計劃撤出去。”
“不,他欠我弟弟一條命,我必須跟他要回來。”
他話落,轉頭掃了我一眼,那一眼像是在看死人,讓我突然明白了什麼。
立刻有人抓起我跟嚴母往外拖。
同時另一個方向拖出三個人來,一老一小還有一個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女人。
三個人嚇的臉都白了,尤其是孩子嗚嗚咽咽的哭,吵着媽媽,爸爸還有爺爺,更多時候他的話是聽不清楚的,因爲孩子的嘴好像被打壞了。
老人奄奄一息,連站起來都難,花白的頭髮有些蓬亂,全身上下都是血跡,女人就更好不到哪裡去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還有被撕扯壞的衣服,精神比嚴母還要差,仿若受了凌辱。
可我現在沒時間顧及別人,因爲我們的命還捏在別人手裡。
廠房雖不大,但通往門口的路卻很長,長到要用一生來走完它。
此時破舊的大門已不像我們來時那樣緊閉了,而是有人端着槍旁若無人的走來走去,四敞大開的門仿若在迎接着客人的到來。
可外面人影霍霍,卻是沒一個人進來。
走到門口,我立刻看了嚴耕,雖然距離幾百米之遠,我還是一眼便從人羣裡認出了他,才短短一段時日不見,他瘦了,瘦到幾乎脫了相,他不顧自己安危站在最顯眼,也是最危險的地方遙遙的望着這邊,滿滿的都是擔憂。
有人從他身邊擡過一大口箱子,大的足可以裝下三個人,而那擡箱子的人的輪廓,依稀是阿偉,至於其他人我便不認識了。
我們站在門口不敢往前走,也不敢移動,只是被動的等待着後面持槍人的吩咐。
“狄虎,你帶着箱子過來,我先放三個人過去,箱子裡是我要的,我在放其餘的兩個過去。”
這是董老弟的聲音,幾乎是貼着我的後脖子說出來的,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嘴裡的氣息噴在我脖子上的感覺,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那邊清亮的迴應了一聲:“好。”便拎着箱子往我這邊走來。
那聲音是阿偉的。
身邊的孩子聽到那聲音,立刻哭喊道:“爸爸,爸爸救我,嗚嗚嗚……”
我驚呆了,望着孩子哭得通紅的雙眼,以及身邊形容呆滯的女人,還有那昏厥的老人。
他們、竟是阿偉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