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司機早早便在樓下等我了,我慢條斯理的吃完早餐,起身時恰好看到他下樓,像似一夜沒睡的樣子,眼睛裡佈滿了血絲,竟然還有了一些青色的胡茬。
他也沒睡好?還是起得太早?
他向來一絲不苟,對自己也是要求嚴苛,從認識他之後我就沒有見過他這樣子。
看到嚴耕,張媽也顯然愣了半刻,大概是也沒見過他這麼不修邊幅又憔悴的樣子。
目光不由自主的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幾秒,直到他走到我的身邊,我才反應過來,正好被他捕捉到我的眼神,心裡一慌,趕緊收回自己的目光。
“那個,這段時間感謝嚴總的照顧,如果沒有別的交代,我就先出發了。”
原本是無話找話,卻沒想一開口,自己竟然說了這樣一句話來。
罷了,說這一句,其實也沒什麼不合適的,只是將兩人的關係又挑得更明白一些而已,既然都說了,就索性說個清楚吧,“我會一切小心,不讓嚴總失望的。”
努力的讓自己的目光停在他的臉上,以此掩飾自己的慌亂,卻見他的眸色一沉,並沒接話,看不出在想什麼,也看不出情緒來。
只是我必須承認,即便是邋遢,卻是我之前見過的男人中最爲好看的。
他的五官生得很好,配上青色的鬍渣,讓原本冷冽的五官多了幾分頹廢的味道。
他不回話,應該是沒有什麼要交代的吧。
只是如果是以前,他多少會說上一句‘好’字纔是,眼下一切都成定局,和我說話也不屑了?他就不怕我臨陣逃脫,搞砸他的事情?
我在心裡臆想,卻清楚自己不可能再逃了。他,大概也是看清了我心裡的想法,所以纔會如此篤定吧。
見他久久沒有回答,我轉身便要朝門外走,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手腕卻被猛然拽住。
因爲毫無預警,身體也跟着晃了晃,腳下的步子也有些不穩,卻已經顧不上了。
雖然認識很久,他這樣抓我的手卻是第一次,心跳戛然頓住,不由自主的就擡頭看向他。
“你,可想好了?”
他倏然開口,聲音有些啞然,卻在我心裡激起了陣陣漣漪。
可想好?自然是想好了。
這件事,從頭到尾,我是否想好好像真的沒有那麼重要,他之所以問,應該是要確定我會不會忽然變卦吧。
他終究還是不太放心的。
苦笑一聲,“我想好了,嚴總可以放心。”
冷着聲音回答,抓住我的手便慢慢的鬆開了。
被鉗制的手得到了釋放,心裡卻猛然升起真真的失落來。
我閉了閉眼,將心中那份不知名的酸澀強壓下去,過了今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離婚,拿回屬於我的一切,將房子處理掉,然後去安靖成那邊,湊夠了欠嚴耕的錢,便可以徹底擺脫這一場噩夢。
“那就好。”
耳旁是他有些遲疑卻瞬間轉冷的聲音,“你要的,我會全部辦好。”
“那,先多謝嚴總了。”
心裡的酸澀無限擴大,不該有幻想的,他那句話‘可想好’,原本就只爲了確認我是否想好,若我天真的問一句沒想好該如何,他會不會冷着臉告訴我這一切都不容我想?
應該會這樣吧!
他原本就是如此這般冷漠無情的人。
只要我邁出這一步,他和肖力的‘協議’應該就可以達成了吧,我不知道他們私下是如何協商的,但卻是誰都可以看得出來的一場交易。
無奸不商,利益爲大。
嘴角泛出一抹苦笑,腳步卻是片刻不停地出了別墅大門。
不能再多做停留了,再留下來,難堪的就是自己了。
出門之後才發現,等我的並不是嚴耕安排的駕駛員,而是肖力那邊安排的,孟哥更是親自隨駕駛員一起過來接我。
這倒是讓我有些意外,和他簡單的打了招呼,將行李遞給駕駛員,讓他放進後備箱裡。
臨上車前,我轉身看了眼嚴耕的別墅,心裡竟然有無限的感慨。
我在這裡住的時間雖然不長,卻是我這一生中永遠也忘不掉的一個點,我不知該用什麼詞彙來形容它,噩夢?不,它並不算噩夢,因爲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它給予了我遮風擋雨的港灣。
可若說它不是噩夢,它卻又承載了我太多痛苦不堪的回憶。
他沒有出來,張媽也沒有出來,空空如也的別墅大門,顯得是那樣的孤寂,就好像被全世界遺忘了一般。
“林小姐,我們上車吧!別讓肖哥等久了。”
孟哥的催促聲,讓我從恍然若夢的神情中清醒了過來,我的使命還在等待着我去完成,而我的目標也在等待着我一步步去實現,我沒有時間在這裡傷春悲秋,我能做的就是儘快擺脫,擺脫掉這所有的一切,換回屬於我的寧靜。
我轉身邁步上車,車子啓動的那一霎那,卻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仿若萬年,我竟然看到他的身影,蕭條的站在門口,目光落在大門的方向,竟然有幾分蕭條的味道。
卻也僅僅是一眼而已,我便轉過身來不再去看。
開弓沒有回頭箭,有些路,一旦跨出去,就沒有回頭路。
這個男人之於我,似魔鬼,卻也似天使。
他曾救贖我,卻也親手將我推入深淵。
站在門口的身影卻在腦子裡彷彿定格,怎麼也揮之不去。
罷了,這次離開之後,我應該不會再住進這裡了。就讓我,放肆一次吧。
車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一路上我的腦子裡混混沌沌的,總掛着那一抹有些蕭條的身影,以至於孟哥和我說了什麼我都沒有聽得真切。
一路恍恍惚惚,便已經到了碼頭。
肖力這次要去的是一個很有名的旅遊勝地,當然就會住最豪華的地方,據說那個城市最出名的就是一座島,雖算不上是私人島嶼,但是能上島的基本上也都是非富則貴了。
我在西河的時候曾聽說過那個島嶼,西河中很多小姐都以能上那座島爲榮,而我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登上那座島,還是以這樣的方式。
肖力並沒有出現,想想也能知道,他那樣的人物,怎麼會親自過來接我,若是被人看到豈不是會笑話,雖然圈子裡都已經傳開了,但是身份地位擺在那裡,他的樣子還是要做足的。
讓我沒想到的是我這樣的人,竟然也氣派了一回。
剛到碼頭,便有私家遊艇過來接我,並且連遊艇上的工作人員都是精心準備的,整個遊艇上就我跟孟哥兩位客人,雖然路途並不遙遠,但是招待卻是極其細微的。
孟哥似乎也是第一次享受到這樣的待遇,一時新奇裡裡外外的看了好幾遍,而我則坐在窗子邊看着海景,滿腦子亂的很。
手機響起,竟然是爸媽打來的,我一時有些慌亂,想要找個比較安靜的地方接起,但是對這裡真的不熟,我一時半會根本找不到能夠讓我安靜打電話的地方。
索性只好跑到外面藉由海浪的聲音掩蓋我跟父母通電話的聲音。
“喂!爸媽?有什麼事嗎?”
現在是工作時間,他們怎麼突然打過來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我不由得開始害怕擔憂,整顆心都亂了。
“沒,就是想你了,所以給你打個電話,你那邊怎麼那麼吵啊?你這是在哪兒啊?”
媽的聲音一開始便有些吞吞吐吐的,讓我更加擔心了。
我完全無視她之後的詢問,急切的詢問道,“媽,你是不是有事?。”
“喂,悅兒啊!你那邊信號不太好,聽不太真切……”
母親的聲音有些顫,顯得有些急躁,讓我的心沒來由的就是一震,擡眼望去除了越來越近的島嶼以外,便是白茫茫的一片大海。
此時此刻他們若是出了事,我該怎麼辦?我就是跳到大海里也遊不回去啊!
我嚇的雙手冰冷,死死的捏着手機,在遊艇頂端不斷的遊走,試圖找到最好的信號,然而茫茫大海去哪兒找信號啊!
好在遊艇離着海島越近,手機的信號也就慢慢的開始恢復了。
經過幾次掉線之後,我終於在次成功的撥通了母親的電話,這次信號終於有所穩定了。
我心裡七上八下,電話一通便急急的問道,“媽,剛纔信號不太穩,你怎麼了?”
不想母親卻是被我的話問的一愣,隨後急忙安撫我的情緒道,“沒事,真的沒事,我就是跟你爸不放心你,所以纔打這個電話的。”
我一顆懸着的心總算落了地,但卻泛起一股強烈的委屈來。
原本是我最親近的人,卻因爲沈文昊那個人渣,讓我在他們面前一裝再裝,多了那麼多的隔閡。
雖然明知道這樣瞞着也不是辦法,事情早晚也會被他們知道的,但心裡卻還是祈禱上天能夠幫我一幫,至少讓我不要這麼狼狽的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否則我真不知道媽媽要如何接受這樣的我。
西河的我,跟嚴耕合作出賣自己的我……
如果可以,希望他們一輩子都不要見識到我這麼不堪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