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姨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木梨子,有些瘮人,但木梨子不在意這點,直接大大方方地回看回去,並重復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林姨,你們爲什麼都隱瞞了黎朗的存在?”
木梨子的眼睛可沒只放在林姨一個人身上,她微微擡起眼皮,迅速地掠過每個人的面部。
小威、紀寧寧和喬海能看上去有些迷糊,完全不知道木梨子指的是什麼,郭品驥還是一如既往的吊兒郎當,但朱時旺和吳曉楓面部的表情,看起來就不是那麼自然了。
看來這件事的知情者不止一個人啊。
木梨子正在琢磨這件事,突然,林姨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她仰起臉,看着木梨子,一字一頓地說:
“因爲他是幽靈啊。”
木梨子的眉頭輕輕蹙了起來:
“林姨,這時候裝神弄鬼怪沒意思的。這上面明明白白地寫着呢,總不會是你的丈夫見了鬼,登記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住客吧?”
林姨的雙眼重新發了直,但木梨子懷疑,她只是在尋找應對的言辭罷了。
木梨子懶得和林姨磨蹭,邁步走向了吳曉楓,手一閃,一柄早就被她藏在兜裡的小型水果刀就甩了出來,她背對着林姨,把刀刃直接對準了吳曉楓的脖子。
她確信自己嘴角的笑容正維持在一個凌厲和溫柔的交接點上,再配合着她手裡的水果刀,吳曉楓順利地被嚇着了。
相對於對待林姨的溫柔語氣,木梨子換用了另一種冷冰冰的語氣,說:
“說你知道的關於這個黎朗的事情。”
吳曉楓看樣子的確被刀給嚇着了,昨天修已經恐嚇過他一次,他很害怕,可他什麼也沒說,今天,令人遺憾的是。他也死咬着牙關,什麼都不說,同時,他的眼神一個勁兒地朝郭品驥身上溜去。
木梨子剛剛注意到這一點,修就站起身來,徑直把木梨子拽了出去。
木梨子被拉得有些莫名其妙,直到來到了餐廳的門口,她才低聲問:
“你幹嘛?我正問話呢。”
修回頭,瞄了一眼志得意滿的郭品驥,才扭過來。對木梨子說:
“你最好有確鑿的證據再問他們。你現在說什麼。他們都不會聽的,也不會回答你。”
木梨子察覺到修的口氣古怪,似乎是知道了什麼,立馬追問道:
“爲什麼?”
修把木梨子又朝外拉了拉。才用更低的聲音回答道:
“今天凌晨你和夏綿在門口看賬本,我和守在這裡,郭品驥那個時候,突然開始講話。”
木梨子越過修的肩膀,打量了一眼正在和吳曉楓和朱時旺用脣語交流的郭品驥,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了心頭:
“他說什麼了?”
修聳了聳肩膀,故作輕鬆道:
“也沒什麼。他的原話是‘咱們不用害怕,他們不會傷人的,頂多拿着刀嚇唬嚇唬你們。沒看到他們的同盟都在一個一個減少嗎,估計是怕了。這大概就是小青年玩的無聊綁架遊戲罷了,你們可得兜住,那件事說出來,影響多不好。對不對’?”
這個郭品驥!算計好了他們不會真動手,早就開始鼓動這些被綁架者的反抗情緒了!
可由修復述的郭品驥的原話中,其中的一句勾起了木梨子的興趣:
“什麼叫‘那件事’?‘那件事’是什麼事?他們果然是隱瞞了什麼,對吧?”
修搖頭:
“這我不知道,本來我想告訴你們的,但是後來你說夏綿失蹤了,先去找他,一耽誤就暫時忘掉了。現在,你問什麼他們都不會輕易吐口的,你還真能殺一兩個人來震懾其他的人?”
木梨子聽到這個叫人沮喪的情況,心卻沒有像之前那麼混亂。
這樣一來,她就需要重新考量這件事,並換用另一種調查手段了。
但她並不是一無所獲的,比如說,她現在可以確信了,郭品驥必定和這些人中的某些人達成了某種默契,一種關於十五年前發生的事情的默契。
當然,木梨子不相信這被他們綁架起來的七個人都能和木梨子產生默契,至少,小威、紀寧寧和喬海能這三個人,很有可能對當年的事情一無所知,因爲在她提起黎朗這個人的時候,小威他們三個人的表情都是迷茫的,但朱時旺、郭品驥和吳曉楓,包括林姨,顯然是知道這個幽靈一般的人的存在的。
喬海能和紀寧寧,只是被她用幾個並不是很確切的、似是而非的零碎推理一詐,就哆哆嗦嗦地承認了當年他們拋棄朋友的兒子小威的事情,可見他們的性格軟弱。
排除他們是在演戲的可能性,假如他們知道什麼的話,那麼爲求保命,他們一定會把當年發生過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講給他們。
也就是說,這七個人,可以被分成兩派,一派是喬海能他們這三個人,一派就是以郭品驥爲首的四個人。區分他們的標誌,就是他們知不知道黎朗這個“幽靈”的存在。
看來,黎朗這個人,在當年的事件中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啊。
木梨子記得很清楚,郭品驥曾經說過,在整個林家旅館之中,就只有他在神學院的兩個幫手,一個卓格格,一個方寧叔,沒有其他的人了,這句話木梨子翻來覆去地咀嚼過很多次,解讀不出第二層意思來,它的表意很明確。
而現在,郭品驥又和這七個人中的某一派扯上了關係,而且這一派顯然是對十五年前的某件事是知情的。
關鍵是,現在,郭品驥在這羣人中還扮演着一個正常人的角色,在這些被綁架人的眼裡,郭品驥和他們一樣,都是被一羣喜好刺激的年輕中二病患者綁架起來尋求刺激的無辜人。
那麼,作爲“正常人”的郭品驥,和這一派真正的正常人,到底共同隱瞞了什麼事情呢?
木梨子現在思考的時候,儘量遵循着安的指示。不去想那些旁的細枝末節,不再去鑽牛角尖。
砍去那些雜亂無章的枝枝蔓蔓,木梨子清晰地感覺到,在那片看似茂密無邊的真相森林中,自己的思路往前推了一大步。
木梨子陷入思考的時候,郭品驥突然揚起聲音叫了起來:
“喂,我有事兒要說。”
見沒人搭理他,郭品驥眯眯眼睛,自顧自地說下去:
“嗯……我有個精神不大正常的妹妹,我把她帶來放風。可她有傷人傾向。所以我把她綁在了雜物室裡。你們去給她送點兒吃的吧。行不行?”
郭品驥問的是“行不行”,但他的表情,流露出來的意思分明是“行不行不是由你們說了算的”。
木梨子知道他所說的那個“精神不正常的人”指的是安,但卻不知道他突然提起這件事。是想要做什麼。
但修卻立即領會了什麼,他偏過頭,對木梨子比了個“三”的手勢。
看到這個手勢,木梨子才恍然大悟:
他們每個人去見安,只有三次機會!
修去過了兩次,木梨子也去過了兩次,現在,他們都只剩下了一次機會。
這最後一次機會,他們誰都不想輕易浪費也明白了他們在介意什麼。於是,她站起身來,說:
“不然的話我去吧。你們做點兒什麼,我去送。我還一次都沒去過呢。”竭力想裝得輕鬆一些,可她和修和木梨子都想到了一處去。
郭品驥這麼要求他們。就是在刻意減少他們和安接觸的機會。
看來,郭品驥是怕安還能幫到他們,才費盡心思地叫他們去給安送吃的,藉此減少他們去看望安、並和她交換情報的可能。
由此可見,郭品驥也是不怎麼放心安吧?
……
而另一邊的安,自然不知道郭品驥爲了自己所做的安排。
她的面前擺着一個已經發黑、腐爛得差不多了的蘋果核,這是她剛剛從角落裡一個盛放着廢紙和泡沫塑料的紙箱子的角落裡發現的。
安緊緊盯着這個小小的、看上去並沒什麼特別的蘋果核,心裡卻翻涌着巨大的問號:
……爲什麼這兒會有這麼一顆蘋果核?
而且……這上面的痕跡……實在是不大對勁。
不,現在缺乏證據,先別隨便猜想那些個可能性,還需要再找找看,有沒有別的殘留下來的痕跡。
安站起了身,麻木而沉重的左臂叫她走起路來有些不穩當。
雜物室裡原本有一個昏黃的小燈泡的,但大概是因爲燈絲燒斷了吧,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不再亮了。而她手裡的小手電筒因爲電量缺乏,光芒也已經不是那麼強烈了。
她也是需要趕時間的,要在手電筒的光消失之前,好好地把能收集到的疑點收集起來。
爲了走得更穩當一些,她拖着鐵鏈,摸索到了牆邊,扶着鐵牆壁,走了兩步,卻停住了腳。
不是她發現了什麼,而是她想到了與她即將做的事並不怎麼搭邊的某件事:
奇怪,爲什麼郭品驥會把她關在這裡?
這個地方,從原來開始就是雜物室嗎?那爲什麼這裡的牆壁是鐵製的?
郭品驥對林姨說過,自己是他的表妹,精神不大正常,想把自己帶出來放放風,但自己又是個有傷人傾向的神經病,所以要關起來。
且不說這個藉口是如此牽強,好歹林姨相信了,但最主要的問題是,爲什麼會有這麼一個牢籠?一個恰好適合關精神病的牢籠?
……就好像是……提前爲她預定了這樣一個可以被囚禁的地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