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陪着洗澡的時候,郭品驥向她講述了自己大致的計劃:
簡而言之,郭品驥對警察把他們兩個人過去的經歷全部篡改了。
他們並沒有流落在外,而是被那些壞人擄走了,逼他們在許多地下工廠裡做苦工。在昨天,他們逃了出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警察局,向警察求助,想要回國。
爲了把他們裝扮得狼狽一些,郭品驥才特意把她和自己的身上和臉上都弄得髒兮兮的,這樣才比較能叫人信服本能地覺得這個計劃很危險,況且,她對回國這件事覺得有些本能地心理排斥,可在看到郭品驥燦爛的笑臉後就說不出反對的話來了。
他這麼做,也是爲了兩個人將來考慮。
兩個人每個人的手裡都可能有一條人命,如果真的調查起來,他們有可能就逃不過這一劫了,所以,把他們的身份最大程度地洗白,向警察求助回國,雖然冒險,也是一勞永逸的辦法。
但叫有些不能理解的是,郭品驥要求她,無論什麼時候都要躺在自己的懷裡,不能露出自己的臉來,只要粘着自己就好。
在問他原因的時候,郭品驥是這樣回答的:
“這樣看起來更真實啊,你被嚇壞了,很依賴我這個哥哥,也是自然的事情。總之,不能叫他們看見你的臉。知道嗎?”當時自然是不知道郭品驥的用意,等到後來,她才明白:
自己是被郭品驥拐走的,警局很有可能記檔,如果她露出臉來,偏巧被某些人記起來,她並不是什麼“”,而是“sarah”。就麻煩了。
當時的她確實害怕,也不知道該怎麼撒謊,就索性按照郭品驥的計劃執行,全程僞裝成樹袋熊,吊在郭品驥的脖子上,一言不發,把臉埋在郭品驥的懷裡,讓郭品驥負責應對警察的盤問。
不得不說,郭品驥講故事的能力真是一流的。他巧妙地繞過一些必要的東西,把一些細節編得活靈活現,主要把重點放在兄妹情深這個方面。講兄妹兩個是如何在那些人的盤剝壓榨下相依爲命的。聽得那些個警察都對他們心生同情。
不過在問起他們是從哪裡逃出來、讓他們做工的人長得什麼樣諸如此類的問題時,郭品驥的演技就爆發了,他先是費力地回想一陣後,才遺憾地解釋,做工的時候,他和妹妹只負責分發物品。不準擡頭看人;在逃出來的時候,兩個人光記得趕快逃命了,也不記得路線,只依稀記得那是個荒僻的街區,兩人逃出來之後。就像是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扎,哪裡能記得他們是從哪條路線過來的呢?
郭品驥的解釋合情合理。而且在講述的時候,語氣有些結結巴巴,不像是心虛,倒像是許久沒和人講過話,而不大會講話了一般。他這樣惟妙惟肖的演技,再加上他不到十歲的年紀,任誰都覺得這孩子不是在撒謊。
也有警察試圖問過問題,可是她牢牢地記住了郭品驥的叮囑,任何人問她問題時,她都緊緊依靠在郭品驥懷裡,直搖頭不說話,倒真像是一個被嚇破了膽的小可憐兒。
見她這個樣子,那些警察出於人權的考慮也不能逼問她,況且郭品驥已經說得很全面了,他們也沒什麼可多問的。
而且郭品驥似乎非常疼愛這個始終粘着他的妹妹,自始至終都抱着她,而且拒絕了一切形式的採訪,不想叫妹妹曝光,再加上郭品驥本身的長相就很惹人憐愛,警局裡不少人都在稱讚這個負責任的小哥哥。
美國警方一面追查着那個不存在的“地下工廠”,一面聯繫着郭品驥的家人,很快,郭品驥的外祖父就派出了自己的侄子來接他們回家。
在離開美國的之前,他們按例要拍攝照片存檔的,可是始終牢記着郭品驥的叮囑,無論警察們怎樣哄勸,都把臉埋在郭品驥懷裡動也不動,警察只能破了個例,讓郭品驥抱着自己的妹妹照相,權作存檔,之後,兩個人辦理了手續,和自己的叔叔登上了回國的飛機。
這些日子來,躲在郭品驥的懷裡想了很多的事情。
她試圖回憶過去,卻發現自己的過去是一片混沌,憑她的小腦袋瓜,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其間的關節。
關於自己被郭品驥綁架的事情,她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她只記得,自己反覆被人告知,自己做了一場夢,一場長得有些嚇人,真實得也有些嚇人的夢,後來,她就相信,那真的是一場夢了。
難道那真的是一場夢?還是……
依靠着這個漸漸堅實起來的胸膛從心底深處捲起一股眷戀和不捨,還有一絲淡淡的恐慌。
自從見到那個中年男人後,她心底潛藏着的某些不知名的恐慌就時不時地跳出來騷擾着她,提醒着她,事情有些不對。
至於怎麼不對,她與其說是沒有去想,不如說是不敢去想。
她怕一想,眼前的一切,就像是鏡花水月一樣會崩塌掉,她寧肯什麼都不想,哪怕眼前是個夢境,也是她更願意相信和接受的夢境。
她可不想認爲,自己是殺害自己親生父親的幫兇。
登上了回中國的飛機後才從郭品驥懷裡鑽出來,低着頭仍一聲不響,那位叔叔倒是熱情,問了郭品驥不少問題,郭品驥也都一一作答。
只不過對那位叔叔沒有什麼太強的認同感,總覺得這是一個陌生人。
她現在還深陷在自我糾結中無法自拔,自然察覺不到,那位叔叔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郭品驥注意到了叔叔的眼神總是時不時地往身上瞟,似是有些懷疑,不大敢相信,他不動聲色地用身體擋住了叔叔看向的視線,衝叔叔露出了一個笑容,從叔叔那裡借了紙和筆,刷刷地寫下了幾行字後,遞給了叔叔看。
在看清紙上寫的字後,叔叔的臉色刷地一下就變了,不可置信地看向郭品驥,而郭品驥則微笑着點點頭,好像並不覺得那個消息多麼具有爆炸性沉醉在自己的個人世界中,沒能察覺到這兩個人的互動。
她只知道,飛機一落地後,她和郭品驥就被帶到了一間華麗的別墅裡,自己被留在了茶室裡喝茶,而郭品驥被人叫上去,據說是郭品驥的外祖父,那位郭家的大家長,要和自己這個從未謀過面的孫子好好談談在外面混了這麼多年,見過的世面也不少,眼前的環境,讓她隱約地察覺到哪裡不大對勁。
雖說是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可是她不僅沒有絲毫歸屬感,還覺得自己像是被人看管起來了。
這茶室的環境雖好,傭人也給她榨了果汁,端來了小餅乾,可是她對自己的笑容始終沒有達到眼底,而且在把東西給她端上來之後,就束手站到了一邊,不像是在伺候她,倒像是在監視她哪裡知道,她雖然叫了郭品驥那麼多年的“哥哥”,可是,她和正牌的,長相可是相差十萬八千里,哪怕用女大十八變解釋,也解釋不通。
原因無他,郭品驥的父母都是中國人,怎麼可能生出明顯是個混血兒長相的孩子?
郭品驥的叔叔在登上飛機,看到的真實面目時,心中就已經開始犯嘀咕了:
這是什麼狀況?只不過是失蹤了兩年,自己的侄女怎麼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雖說混血兒長相的整體面容還是偏向亞洲人一些,但郭品驥的外祖父是個嘴硬心軟的主兒,他說是不管女兒,但時時刻刻都關注着自家女兒的動向,也叫手下弄來了他們一家四口的相片,自然知道外孫外孫女的長相。
自從外孫外孫女失蹤之後,他急得要命,可等到把這兩個孩子找回來後,他卻發現,自己的外孫的長相沒太大的變化,只是長高了、結實了,可自己的那個外孫女呢?
打死這位董事長,他也不相信,自己的外孫女會在兩年之間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外貌變化。
起先,他陰謀論了一把,以爲是個小騙子,欺騙了自己的外孫,謊稱是自己的外孫女,想要來分割家裡的財產。
但是再一想,老爺子又覺得哪裡不大對勁,自己的外孫也不是個傻子,一個長得和自己妹妹迥然不同的人,他怎麼會認錯?
於是,老爺子的思維又發散開來,他認爲,有人威逼着自己的外孫,開出了某些條件,逼他承認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孩是他的妹妹,藉以向郭家敲詐勒索。
搞不好,他真正的外孫女,還握在那些人的手裡受苦呢。
所以老爺子決定,一定要和自己的外孫深談一次,決不能讓他受人威脅,也不能讓不乾淨的人混進他們家興風作浪。
可是,當他面對面地和自己的外孫坐在一起,看到一臉輕鬆笑意的自家外孫,再和他談論了幾句後,他愕然地發現,自己這個外孫,似乎有自己的另一套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