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在接下來的交談中,木梨子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舒子伽,還有長得很像簡遇安的左伊人,兩個人正如越千凌所說,是從小的朋友,兩個人原先住在距離倥城千里之外的洪城,家住在同一幢公寓的上下層,兩家之前就交好,有了這兩個女兒之後,就讓她們倆競爭,這兩個女孩也確實傑出優秀,兩家的關係自然越來越好。
然而,這種美好的關係,在某一天突然完全被毀滅了。
聽越千凌說起洪城之後,木梨子立刻想到了某個嚴重的事故。果然,越千凌在之後的講述中,講出了那個事件的全稱:
洪城第九公寓爆炸案。
那是發生在九年前的案子,發生事件是九月九號,彷彿是特意爲了呼應這個數字一樣,有人趁夜色,在洪城某小區九號高層公寓每戶門前都放了一個黑色塑膠袋,裡面裝着大量烈性的炸藥,附帶上一個引爆器。
爆炸發生在半夜凌晨兩點,那時大家都還在睡眠中,所以住在第九公寓的所有住戶無一倖免,全部被炸死。
而據越千凌所說,左伊人和舒子伽都住在那幢樓裡。
現場極其慘烈,因爲炸藥烈性大,數量多,整棟樓都被炸塌了一半,其他公寓也受到了波及,離第九公寓最近的第八和第十公寓所有的玻璃都被震碎了,樓層結構也都受到了爆炸衝擊的影響,不能再住人了。
木梨子是從黎朗那裡得知這個案子的,他那時剛從國外深造歸來,他所在的課題組正好以這件當時轟動一時的案件爲研究對象,但研究進行到一半,因爲要涉及到許多案件內部信息,被學校強行叫停了。
即使如此。黎朗也掌握了很多一手資料。他曾把有關事件的資料拿出來給木梨子看,讓她分析一下犯人的心理。木梨子給出的結論是:
反人類,反社會,變態犯罪,追求藝術性,是個有計劃性的犯罪者,區別於那些無計劃性的犯罪者來說要兇殘可怕得多,很可能會製造連環事件。
木梨子最後一條的推測被黎朗否決了。黎朗告訴她,自從製造了第九公寓的恐怖爆炸案後,那個兇手就沒再出現過。也再沒有這類惡性的案件發生了。
有人甚至猜想,那個兇手是不是爲了報復樓中的某個人,在爆炸的時候。兇手本人也抱定了同歸於盡的決心,所以一起被炸死在樓裡了?
這個猜測確實難以驗證,因爲樓裡的那些屍體沒有一具能辨別出來面目的,統統燒成了焦屍,連具全屍都難找。警方只能根據dna判斷那些屍體是否是親屬。
後來,因爲警方的工作量太大,一面要繼續在炸塌了一半的危樓裡找屍體,一面受着上級的命令限期破案,還要驗dna,他們實在忙不過來了。只好按照第九公寓裡的入住人員名單,誰的屍體比較近,就當做一家人一道火化了。
其實也不能責怪警察不作爲。第九公寓是家庭式公寓,戶型比較大,適合三世同堂居住,所以樓裡住的大部分住戶都是連老帶小的,這一爆炸。一家子一下子全沒了,有七八家連骨灰都不知道送到哪裡去。只能交給專門負責的機構找個公墓埋了。
那幢公寓那天只有一個剛搬進來不久的住戶逃出了生天,他正好在外地出差,回來一看,房子,妻子,女兒,老孃,全部沒了,當即就瘋了,沒幾年也因爲身染重病死在了精神病院裡。
警察調查也碰到了瓶頸,炸藥的來源是黑市,但警方能掌控的線人全部撒出去了,也沒撈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至於調監控,監控不知道被誰提前全部洗掉了,一點痕跡也沒留下,現場更是被破壞得徹徹底底。就算挨個調查樓裡住戶的人際關係,也無濟於事,住戶們都是安分守己的,就算有幾個和別人結怨的,也都鬧不到要炸整幢樓的地步。
警察調查到最後,撤掉了好幾個專案組組長,也無計可施,只能認定該案的性質是恐怖活動,兇手可能也在被炸死的人之中,便草草收尾了。這個案子也成了警察檔案中的懸案之一。
自從那個事件發生後,第九公寓所在的小區就沒人再敢去住了,舒子伽和左伊人同樣被燒成了焦炭,受到朋友死去刺激的越千凌也無法忍受折磨,夜夜都做噩夢,爲了讓越千凌有個正常的成長環境,她和家人就搬來了倥城居住,直到現在,越千凌都不敢再回洪城,甚至別人提到洪城的時候,她都會感到恐懼。
講到這裡,越千凌的全身已經是抖如篩糠,看來當年的爆炸案她雖然沒有親身經歷,但留給她的心理衝擊卻很大。她一直沒有放下這件事,所以她每學期都會向老師請求,在她的座位後面留一個空位。
因爲在小學裡,左伊人碰巧就是她的後桌。
她還自掏腰包,每次新學期發新書,都買三本一模一樣的教材,一份自己用,其他兩份就放在她後面桌子的桌鬥裡。她用這種看似笨拙的方式,來表達她對她兩位朋友的心意。
木梨子不禁想到自己把那一桌斗的書掀翻在地的樣子,又看她這副恐懼的樣子,下意識放柔了語氣,安撫她:
“不要緊的……”
等越千凌以訝異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時候,木梨子纔回過神來:
自己現在還是在角色扮演中啊,不能流露出任何別的情緒!
但是木梨子此刻已經有些控制不住了,她想不通,按照當年的調查結果來看,唯一僥倖生還的人也去世了,那麼舒子伽……還有左伊人……她們是真的死了嗎?
木梨子穩穩心神,問她:
“關於左伊人……”
越千凌渾身的肉一跳,面部漲紅並扭曲起來,她趁木梨子不備,一把奪過木梨子手中的影集,明顯的。她是被木梨子觸碰到了禁區,剛纔的照片事件,再加上這段不愉快的回憶,已經讓她想不起來什麼叫畏懼了。
她看上去真的生氣了,把影集緊緊摟在懷裡,盯着木梨子,大聲喊:
“你夠了!如果你真的想要刺探什麼惡趣味的東西的話,你去找別的人吧!不管怎麼樣,那兩個人是我的朋友!還是我已經……死了的朋友,你不配說她們的名字!你不配!”
木梨子站起身來。站在比越千凌高兩個臺階的地方,她知道,如果現在自己不拿出什麼能拖住越千凌的東西的話。按照越千凌這種倔性格,以後再想從她口裡問出點什麼就困難了。
就像是做交易,只有雙方都付出一定的籌碼,交易纔可能繼續下去。
木梨子掏出手機,調到“相冊”選項。點開,第一張就是安和大家的合影,她笑得那麼燦爛,眼睛彎起來,像是兩彎溫暖的月亮。
但是這張照片上有修,還有自己。她不能冒着讓他們兩人的身份敗露的風險來獲得越千凌的信任,她需要找到一張安的獨照。
她翻找了半天,越千凌就眼巴巴地等着她。她還是膽小,好像等到木梨子同意她離開的命令之後她纔敢走。
終於,她找到了一張,雖然只是她的一張側臉,具體的面容輪廓也能辨認出來。她把手機伸到越千凌眼前。以儘量和緩的語氣說:
“你看看她是誰?”
越千凌怯怯地看着木梨子,不敢看她遞過來的手機。木梨子這時的心情已經有些焦躁了,她強行把手機翻轉過來正對着越千凌,那張安側臉的照片就毫無遮掩地暴露在了越千凌眼下。
她只看了一眼,就發出了一聲尖叫!
她的身體想要向後退去,但她忘記了自己身後是樓梯,幸虧木梨子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否則她肯定要摔下去。
站穩住之後,越千凌一把反抓住木梨子拿着手機的手腕,她的手冰涼,力氣卻不小,擰着木梨子的手腕,像是要把木梨子的秘密從身體裡榨出來一樣。她的語氣顫抖,句尾帶着哭腔:
“這張照片你是從哪兒弄來的?從哪兒……你告訴我……”
木梨子對這種程度的抓握壓根不放在心上,她所關心的是越千凌的反應。
而她現在的激烈反應,已經完全驗證了木梨子內心的想法。
木梨子把手機從右手換到左手,塞到衣兜裡去,越千凌似乎想要去抓那手機,卻抓了個空。
木梨子拍拍越千凌的肩膀,說:
“坐下吧,坐下慢慢說,你把你知道的告訴我,我自然會告訴你。”
事實上,越千凌知道的也就那麼多,她和舒子伽,和左伊人從本質上就不是一路人,不可能真正地交心,木梨子清楚這點,所以她給越千凌的答案也似是而非,她說這是她以前學校的一個朋友,早就出國了,越千凌還反覆地問了好幾遍,真的是出國了嗎?真的不是伊人?
木梨子敷衍了她幾句,她的腦中反覆回想了幾個月前,在ktv裡,修喝醉了,把安錯認成了舒子伽。
但是從這張照片來看,兩個人只是身形相仿,長相完全不是一個風格的,修就算是在醉酒狀態下眼睛發花,這兩個人也確實不像啊。
木梨子想去問問修,但這個想法很快被她自己否決了,她不能讓修知道越千凌的存在,否則,她不能保證修會對越千凌做出什麼事,因爲從修的表現看來,舒子伽是他深藏在內心的、高壓線一樣的秘密,如果隨意觸碰的話……
她的心很亂,而越千凌多問了幾句後,眼看問不出什麼,也泄氣了,抱着影集笨拙地鞠了個躬,就倉皇地離開。木梨子只覺得身心俱疲,跌坐在樓梯上,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但她剛坐下,就聽到自己背後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
自己的背後……
背後不是通往天台的門嗎?
那門,明明是鎖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