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只寫了一行字:
“他終於要成爲我的兒子了……”
需要提到的是,老太太在後期寫日記的時候,都以“他”來代稱那個管事的小夥子,這裡的“他”,也同樣不例外。
原來,那個在村裡管事的小夥子,就是小陳姐所說的“孝順又有錢”的兒子!
而在接下來的日記裡,老太太的心理狀態越來越古怪,日記記錄的時間也越來越沒有規律,有時隔着十天半個月纔會寫一回。按照常理,有了個兒子,她也算是得償所願,心也該平穩下來了,可是,自從管事的小夥子變成她的兒子後,她的文字卻越來越偏激,越來越可怖:
“我兒子今天又沒有來看我!他又到沙石鎮上去了,已經半個月了。他把我丟在這個鬧鬼的地方,他不要我了……我該怎麼辦?”
“村裡有個坐在榕樹底下乘涼的老頭,老盯着我,他想要幹什麼?我告訴了我兒子,他說我是小題大做……不可能!村裡的人都在看我,他們的眼睛都在盯着我看……我要豎起一堵牆,我不能讓他們看見,我是我兒子一個人的,不能讓別人看見……”
看到這兒,木梨子恍然大悟!
那四堵紅牆,原來就是這麼建立起來的!
木梨子已經感到秘密的雛形正慢慢浮現在她眼前,幾乎是觸手可及了,於是她迫不及待地讀了下去:
“……我兒子真的很聽話,今天就找了一幫人來做牆了。真是我的好兒子,他還告訴我,如果我一個人覺得無聊的話,就給我帶兩個孩子來玩。我答應了,只要是他提出來的。我有什麼不能答應的呢?他告訴我,那兩個孩子是他的私生子,我覺得很好笑,他才二十歲左右,哪來的什麼孩子?但他說的,哪怕是撒謊,我都相信。”
終於要說到那兩個孩子了!
木梨子精神一振,翻過一頁。
在下一頁裡,老太太卻並沒講述孩子來了之後發生的事情,而是提到了另外一件事。
可木梨子卻完全沒有被這個突如其來冒出來的事情打斷思路。隨着閱讀的進行,她的眼睛越睜越大,讀到最後。她的胸口憋悶得幾乎快要炸掉了!
老太太講述的,是小陳姐曾和她講過的故事!
只是,她的故事,和小陳姐講的故事,有着本質上的不同!
……
“今天早上。有人敲我的門,叫門的聲音聽起來挺年輕的,我還以爲是我兒子把他的兩個孩子帶回來了,馬上就去開門。可來的是兩個二十來歲的姑娘,她們看到我,就求我給她們一口吃的一口水喝。”
“我把門關上了。我懶得搭理他們,我還有孫子孫女呢,哪裡管得了他們?”
其實讀到這裡。木梨子的心寒了寒。
這個叫做和美珍的老太太,自從進入了北望村,就像是被洗了腦一樣,人性慢慢泯滅,性格也慢慢扭曲了。
在北望村。她究竟到底遭遇了什麼?
木梨子繼續看下去:
“……不久之後,我聽到我兒子的腳步聲了。他的腳步聲。我一聽就能聽出來,誰叫他是我兒子呢?……我看到我的孫女了,很漂亮的十歲小姑娘,她懷裡抱着一個小嬰兒,正在睡覺,也是一樣的可愛。我的兒子果然是最優秀的,連孩子都是這麼好看。”
“……我告訴我兒子,村子裡來了兩個陌生的女人。兒子聽說之後,臉色就不大好了,他想了想,低頭問我孫女:‘如果有人闖進你的家,你該怎麼辦?’”
“我孫女低着頭,用手指戳着嬰兒的臉蛋。聞言,她擡起頭來,笑笑說:‘殺掉就好了。’”
“我兒子讚賞地笑了笑,就轉頭出去了。留下我孫子和孫女和我。我本來想跟着他出去,卻被孫女拉住了。她舉起掛在她脖子上的一個大照相機,對我說:‘奶奶,幫我和弟弟照相。’”
“我以前沒用過照相機,孫女就很耐心地教我怎麼使用,後來我就會用了。這時,孫女抓着孫子的雙腳,把他倒握在手中,笑眯眯地對我說:‘奶奶,這樣照就可以了。’”
“多可愛的孩子啊。我按下了照相按鈕。這時候,外面傳來了兩個女人的尖叫聲,吵得我耳朵疼,我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大概那兩個人會死吧,畢竟誰也沒有請他們到北望村來,闖進別人的家,本來就得死。我聽見外面的呼喊聲裡摻雜着我兒子的聲音,我還是出去看看比較好,可別讓那兩個賤女人傷着我兒子。”
老太太從這裡就走出了平時她絕對不願踏出的紅色大宅,並看到了村人懲罰這兩個誤闖北望村的人的全過程。
這篇日記很長,木梨子一直讀到日記的結尾時,這一整本日記也剛好結束。木梨子砰地一聲合上日記本,額角全是汗。
這個老太太的心靈已然完全扭曲了。
這個村子,也完全扭曲了。
據老太太后來的描述,大致的故事情節也完全可以還原出來:
這是一對女同性戀,他們原本住在很遠的一個村子裡,因爲父母堅決反對他們的親事,甚至告到了村長那裡,村長懲罰了一個性格文靜的女孩子,把她關到了豬圈裡,而那個性格潑辣的女孩,趁夜半收拾了行李,跳進豬圈裡,給那個被綁起來的女孩鬆了綁,兩個人連夜逃出了原來住着的村落。
她們毫無目的地逃跑,趕了100多里路,也不敢停下來,生怕會被追兵追到,結果就誤打誤撞地進入了北望村。
對於這兩個誤闖北望村的人,那個小夥子下了一道命令,就有十幾個老頭衝上去,把這兩個私奔的年輕女人捆了個結結實實,那個性格偏文靜的比較膽小,還沒等細細審問,就一五一十地把兩個人出逃的原因告訴了北望村的村民。
管事的小夥子沒多說話。手一揚,文靜的女孩子就被幾個老頭老太太擡起來,丟到了村裡的大豬圈裡,以示懲罰。
奇怪的是,連北望村的豬也似乎被村裡的詭異氣氛傳染了,格外容易發瘋躁狂,那個文靜的女孩剛剛被丟進去,剛剛發出一聲叫喊,一頭豬就低嚎着衝過去,朝着女孩的肚子就踩了下去。
據老太太在日記中的描述。女孩的死亡,被賦予了一種浪漫詭譎的意義:
“那頭豬本來就很重,300多斤的樣子。那個姑娘被五花大綁着,也逃不了。豬一腳踩下去之後,她吐了一口血,那血噴射到半空,真美啊。連血珠都看得一清二楚,簡直就像是一件垂死的藝術品,骨頭碎裂的聲音像是一場音樂,包括她的叫聲,都有種迷人的魅力,聽着就讓人感到舒服暢快。一頭豬發狂過後,圈裡的其他四頭豬也像是被引發了追求美的**一樣,紛紛地朝姑娘身上踩去。那姑娘很快就不發出聲音了。真可惜啊……”
“接下來,豬平靜下來了,其中一頭拱了拱姑娘血淋淋的胳膊,咬了一口,撕下一塊肉來。另外那個和她在一起來的姑娘一個勁兒地慘叫。可她也是被綁着的,動也動不了。只是她的喊叫聲太過刺耳,已經打亂正常的儀式了。”
“……儀式結束了,豬也都去睡覺了。只剩下那個叫不出聲來的姑娘嗚嗚咽咽地哭,我問我兒子,要不要把她也丟進去,他擺手說不要了,讓人把她的繩子解開,她卻不跑,跳進豬圈裡把另外那個姑娘破破爛爛的屍體抱了出來,就一路尖嚎着跑掉了。誰知道她會跑到哪裡去呢?”
……
故事到此爲止,那個受到刺激的姑娘,抱着愛人的屍體,究竟去了哪裡,老太太並沒有在日記中交代出來。
在觀摩完這場屠殺的“儀式”之後,老太太回到了家裡,她敘述的口吻很平淡,就像是出門到菜市場買了一回菜回到家裡,絲毫不像是目睹了一次殺人現場。
伴着強烈的心理刺激,木梨子的思路已經慢慢清楚了:
在十年前,老太太來到村子裡,她由開始的恐懼、不適應,慢慢變得偏執、封閉、冷酷,而在這次屠殺事件中,她的扭曲變態已經流露無遺了!
而那場屠殺,全村人都應該算是殺人兇手!
可小陳姐所說的,和這日記裡所講的,完全是兩碼事啊。
按照小陳姐的說法,那純粹是一場意外,而且那兩個同性戀女孩的身份也變了,由村外來的人變成了村內的人。
到底哪個比較可信呢?
木梨子揉揉酸澀的眼睛,她今天晚上不能再讀下去了,需要充足的休息。她可不想像前幾天那樣,病倒在牀上起也起不來。
她爬上了牀,合上眼睛,卻怎麼也睡不着。
其實,她內心也產生了恐懼,因爲她想到了一個問題:
自己也是一個外來客,會不會……
現在,確實是誰的話都不能相信。
日記裡的事情,明顯是這個老太太在精神狀態不正常的狀態下寫出來的,可信度需要打一個折扣,不能全盤相信。
而小陳姐更不可相信!她也是個有問題的人!
她說她有父母,但木梨子到現在都沒看到她所提到的父母,在她病倒的那幾天裡,她壓根沒有聽到除小陳姐以外其他的任何人發出來的聲響!
她告訴了自己村裡兩個同性戀女孩的悲劇故事,但那個故事和老太太日記上所記述的事情有着本質性的出入。如果她是在撒謊的話,她爲什麼要欺騙自己……
對了!如果她告訴自己,村裡存在着這麼一個瘋子的話,自己肯定就會小心提防,不會在外面長期逗留,這樣完全可以干擾自己的調查進度!
此外,她爲什麼要把紅色大宅的事情告訴自己?如果,她不告訴自己的話,自己也許不會對那個大宅存在着如此強烈的興趣。
就感覺,好像是她故意要把自己引向那個地方一樣……
還有,方寧叔說的安的秘密,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