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愣了半晌,搖了搖頭。
他的文化程度有限,只能聽懂女孩之前說的那些東西,卻聽不懂女孩最後的那些個成語,就誠實地搖了搖頭。
修認真、一板一眼的樣子卻把女孩子逗笑了。
女孩子看着他,問:
“你讀過多少書啊?”
修覺得女孩坐着,自己站着,感覺自己簡直像是在被訓話一樣,不大舒服,就拉過一個凳子,坐到了女孩的身邊。
一坐下來,飯菜的香氣就更濃烈了,修感覺自己更餓了,可是看着那碗餛飩他又不想動,畢竟女孩子剛剛吃過了一口,他覺得吃這個似乎有些丟面子。
女孩見他沒有反應,就重複了一遍她的問題:
“你讀過什麼書?”
修的心思正在吃和不吃之間拉鋸,隨口答道:
“字典。”
這話一出,女孩笑得更厲害了,眼睛彎成了兩彎月牙,竟擡手朝修的臉頰上擰了一下:
“你好可愛啊……”
這話一出口,女孩才察覺到似乎不大對勁,手擰在修的臉上,收回來也不是,不收回來也不是,就尷尬地僵在他的臉上。
修也傻了,他根本沒想到女孩會來這麼一手,連躲的念頭還沒來得及產生,臉就被女孩擰住了。
一時間,二人就保持着這麼一個僵硬的姿勢,誰也不動,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尤其讓修尷尬的事情發生了,他的肚子裡抗議地咕嚕嚕地響了起來。
修的臉一下子紅了,女孩也終於找到了解脫的藉口,她不自然地把手放下來,把餛飩往修的眼前推了推,說:
“吃吧吃吧。你肚子都叫了。”
女孩不提這事兒還好,一提修的脾氣就上來了,把餛飩碗又一推。起身坐到了女孩躺的另一張牀上。
修的脾氣發作得讓女孩感覺莫名其妙,她端着餛飩碗,來到了修的牀邊,問:
“怎麼了?不餓嗎?”
修覺得心裡古怪,還沒人這麼跟自己說過話,就算是劉家老人。對自己更多的也只是長輩對晚輩的疼愛,而不像女孩。更像是在對待親近熱絡的平輩朋友一般。
爲了不屈服給心裡那點兒隱隱約約的怪異感,修梗着脖子不搭理女孩。
女孩好像又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樣,輕輕笑着,說:
“好好好,我把碗放在這兒。我出去做點兒吃的,現在也有點兒餓了呢。”
女孩說話的聲音很輕柔好聽,動作也輕,把碗放下後她就出了門,離開之前。她還不忘扭過頭來提醒修一聲:
“嗯……武樂修,那兒還有菜呢,別涼了,浪費。”
修彆扭地扭着頭,不答話。
他聽到女孩又輕笑了一聲,小心地關上了門。
這門的隔音效果非常好。門一關上,外面的什麼動靜都聽不見了。
修看了一眼還在牀頭櫃上散發着熱氣的餛飩,輕嚥了咽口水,拿起勺子,剛準備吃,又想起了什麼,拿起餐巾紙抹了抹勺子。才舀了一個餛飩,咬了一口,一股鮮香的湯汁涌進了他的嘴裡。
他咂吧了兩下嘴,才把這口餛飩嚥下去。
這麼多年來,他好像是第一次對食物細嚼慢嚥,以往他吃東西的目的性很強,幾乎都是囫圇地嚥下去,大多是爲了補充體力和填飽肚子。
而這碗餛飩似乎對他有着不一樣的意義,至於是什麼意義,他也說不清楚。
等到女孩回來的時候,一碗餛飩他都吃了下去,只有空碗擺在牀頭櫃上,而且兩個盛菜的盤子都吃空了。
修其實也沒想到自己能吃得這麼多,實在是女孩的手藝挺出乎他的意料的,那味道給了修一種家常的感覺,修不知不覺地就把東西吃完了。
女孩會心地一笑,把空碗空盤子收拾了收拾,又搬了出去,大概是拿去洗了。
修對於女孩這種過於熱情的態度還是不大習慣,他總覺得女孩像是另有所圖。
但他經歷了剛纔那場尷尬後,又不大願意主動對女孩開口,一直到睡覺關了燈,兩個人都沉默地各幹各的,一句話都沒說過。
滅燈時,女孩也只是簡短地說了一句“我關燈了”,就把燈熄了。
房間裡陷入了黑暗。
不知道是因爲房間裡多了個人,還是因爲換了個新環境,抑或是今天睡的時間太久,修怎麼睡都覺得不安穩。
這種感覺讓他感覺很奇怪,以前他也不是沒跟別人一起住過,怎麼這回總感覺心裡堵着點兒什麼東西呢?
他正背對着女孩悶悶地想自己的心事,突然聽到女孩輕輕柔柔地開了口:
“吃飽了嗎?”
一提到這事兒,修的臉又有點兒紅,所幸屋內的黑暗讓一切都看不分明,他也不必擔心會被女孩看出來,他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後,房間內又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女孩在寂靜之後,再次開了口: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爲什麼會對你這麼好?”
修頓了頓,還是“嗯”了一聲。
女孩不在意修的冷淡,她好像要在把心裡醞釀許久的想法講出來:
“除了我剛纔說的,我想要和你好好相處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我想討好你。”
討好?
修覺得自己有的時候好像真的聽不懂女孩講話,但女孩講的似乎又是很淺顯易懂的東西,所以他經過和女孩不多的對話後,總會懷疑自己的智商是不是有問題,這種懷疑讓他有種挫敗感,索性他就不接女孩的話,看女孩接下來會怎麼說。
不過,她爲什麼要討好自己呢?
修正揣摩着,就聽女孩慢條斯理道:
“因爲我感覺你很厲害啊,我如果討好你,你應該會更用心地保護我的吧?我希望,你能把我當成自己人。”
女孩的這番話,修是聽明白了。
而女孩的直白。也叫修放下了心來。
因爲他總覺得女孩對自己好,是有企圖的,現在明確了女孩的企圖,他也放下了一顆心來。
不過他心裡仍有點兒疑惑。
這女孩是不是盤算準了自己在憂慮些什麼,才刻意跟自己解釋了這麼多,藉以打消自己心頭的疑雲?
修扭過臉去。看向女孩的牀鋪,問:
“那你爲什麼要告訴我?”
似乎有意是怕修聽不懂。女孩的話相當直截了當:
“因爲你很可愛啊,不像是個壞人,就是太單純了,容易被人騙呢。”
修的臉騰地一下就燒了起來,他猛力地揉搓了一把自己的臉,才勉強穩住了自己的情緒,把身子重新側過去,閉上了眼睛。
……
接下來的一個月裡,修和那個女孩講的所有的話。加起來都沒有這天講的那麼多,兩個人除了吃飯外,都沒有什麼太多的交集。
唯一修說話說得有點兒多的一天,是在大半個月後,修一回到房間,發現以前一直呆在房間裡的女孩消失了。只有她做好的粥和小菜擺在餐桌上。
修起初倒也不是很在意,但等到他在房間裡等了三個多小時,一直到晚上十點鐘,女孩還沒回房間時,他就有點兒心急了。
女孩一般最晚八點就回來了,今天也太晚了些……
女孩不是逃走了吧?
這個念頭一浮現在修的腦海裡,他就坐不住了。
萬一女孩跑了。自己估計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修跑到了樓梯口,但還是硬生生地剎住了腳步。
要不要先找找這層樓再做打算?
修打定這個主意,準備先去這層樓裡的圖書室看看。
沒料到他一推開圖書室的大門,就看女孩背對着門,面前攤了一堆書,她正認真地看着手裡捧着的書,好像根本沒有察覺到修的到來。
修先是愣了愣,繼而一股無名火涌上了心頭:
你一聲招呼都不打就不按時回去?
修自然不知道,他在潛意識中,已經把女孩當做了自己的人,既然是自己的人,就得聽從自己的安排,女孩也聽話得很,這些日子,他強逼着女孩每天都要去跑步機上跑步,以鍛鍊體能,早中晚都要跑三次三公里,即使女孩被這高強度的鍛鍊折磨得苦不堪言,也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女孩平時總在房間裡轉悠,修倒不覺得有什麼,可她這陡一消失,修倒是覺得心裡怪怪的,好像是屬於自己的東西無故消失了。
而再度找到的時候,心裡的怪異感就直接轉化爲了惱怒。
不過修的惱怒情緒一般不會外露,他只是磨了磨牙,用比平時要冷冽得多的聲音低聲問:
“左伊人,你幹什麼呢?”
修已經習慣叫女孩“左伊人”了,這也是女孩要求他這麼叫自己的。
左伊人聞言回過頭來,衝修露出了一個笑容:
“我在看書呢。”
修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爲什麼女孩衝他一笑,他的脾氣就發不出來了。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修暫時還不懂,弄得修只好把將要發作的情緒硬生生悶在心裡,蹲到一邊暗自氣悶。
他忍了忍,口氣中的責問已經非常明顯了:
“這麼晚了不回去,你也不跟我打聲招呼?”
左伊人的臉上卻滿是不解:
“我……不是給你留紙條了嗎?放在牀頭櫃上,說我來看書了,你沒看到?”
修一下張口結舌了,他是真沒看到女孩的什麼留言,從八點半之後他就一直沒心靜過,躺在牀上把一本書從頭翻到尾又從尾翻到頭,心裡影影綽綽地想着左伊人去了哪裡,壓根沒注意到牀頭櫃上有什麼紙條。
爲了緩解尷尬,修把注意力放在了女孩正看着的書上:
“你在看什麼?”
女孩把手裡的書合上,揉了揉眼睛,說:
“我今天把這裡的書整理了個遍,果然,除了一些奧數書之外,大多數都是些旁門左道的書。”
說到這兒,她自言自語了起來:
“如果舒子伽在的話,她應該會很喜歡這類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