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卓格格一直沒能弄懂的事情,尤其是在幾年後,她和修接近,對他有一些瞭解後,才發覺,修的培養模式和他們完全不同,他是被放養的,而且神學院必定是刻意限定了他們被客戶選中的機會,否則,他們絕不可能在幾年之內連一個任務都沒接到。
對於卓格格提出的問題微微一笑,答道:
“沒錯,這是我哥的算計。其實我剛開始也覺得,他做得太過了,他所做的一切,好像不是在培養殺手,倒像是在保護他們倆,可是後來我才知道我哥的考慮。修這個人,從一開始的起點就比你和弓凌晨要高得多,如果他一旦鬧起來暴動,我們是鎮不住他的。所以,我哥把那個左伊人配給了他。他說過,這兩個人湊在一起,很有可能發生有趣的化學反應。”
“當時,我並不懂我哥的意思,可是後來,看到修失去左伊人後那副樣子,我明白了。要掌控修這樣的人很簡單,讓他得到,再失去,再得到,既有趣味,又可以把他掌控在手掌心裡。正因爲他和你們不一樣,他有在乎的人,就決定了他和你們,註定不是一路人。”
卓格格默默地點了點頭把空了的煙盒一把捏癟,丟到了旁邊的垃圾箱裡,兩條美腿隨意地交疊在一起,說:
“現在,說說我哥和方寧叔的恩怨吧。”
其實,這也是郭品驥爲了剷除後患,做出的冒險舉動。
方老闆和他相熟,又是把修送給他的人,郭品驥理應不該對他下手。
但方老闆的存在,對於神學院是一個隱性的威脅。就憑他知道修是被自己帶走的這一點,郭品驥就得下手清除掉這個障礙,否則,萬一以後修犯了什麼事被捅出來的話。誰知道方老闆會不會藉此來挾制郭品驥。
郭品驥清楚得很,朋友這東西,是最信任不得的,更何況方老闆是商人,誰知道他會不會因爲利益在背後戳自己一刀。
於是。在修想要給安買項鍊。而向神學院請求出門的那次,郭品驥出了手,狠狠擺了方老闆一道。
在修的黑拳賽獲勝後。方老闆結算了給修的五千塊錢,因爲小賺了一筆,心情舒暢地喝了幾杯小酒後,前腳絆後腳地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臉上是掩都掩不住的油亮的笑意,醉意也撫不平他眼角皺縮成一團的笑紋。
他就是帶着這樣的表情,推開了門,看見了自己平日坐的老闆椅上坐着的人,郭品驥。
他的笑容一下僵硬了。
他回過頭。迅速打量了一下走廊,確信沒人了,趕快閃進門去,把門關死鎖上,纔回過頭去,擠出一絲微笑。問:
“郭先生?你來做什麼?”
不請自來的郭品驥笑眯眯地望着面色有些不虞的方老闆,道:
“請用敬語。”
“什麼?”
郭品驥的手一抖,袖子裡一把精巧的勃朗寧顯露出來,正對上方老闆的腦門,槍口處鑲嵌着的一圈漂亮的滾花。此刻看起來也無比陰森。
方老闆並不害怕,咧嘴一笑,沉聲道:
“請問,郭先生光臨敝地有何貴幹?帶着武器做什麼?如果郭先生想和我做什麼交易,直說便是。”
郭品驥笑道:
“果然有眼色,但方老闆,這份眼力碰上錢就不管用了啊。”
方老闆泰然自若,繞到門旁的茶几上,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道:
“望請示下。”
郭品驥看着方老闆的動作,也放鬆了下來,背靠着舒服的老闆椅轉了兩圈,槍也再次收回袖中:
“我的意思是,方老闆只看見新人替您大把大把撈錢,卻沒注意到場中有警察麼?”
方老闆拿杯子的手一顫,半杯水全灑在了他的腳面上,他卻仍驚疑地盯着對面一臉悠閒的郭品驥,問:
“怎麼會?場中的人不是熟人就是跟那些熟人有關係的,怎麼會……”
方老闆猛然頓住,思忖片刻,臉上隱隱有了慍色:
“難道……”
“沒錯。”
郭品驥拿槍口點了點自己的鼻尖,笑道:
“我想辦法帶進來的。就是因爲跟我這個熟人有關係,他們才進得來呀。”
方老闆強壓怒火,極力平靜地問:
“敢問你這麼做的理由?”
“我要一個人。你的‘帝王’。”
方老闆一怔,繼而失笑:
“你就是爲了跟我要‘帝王’,才玩兒這招陰的?不過‘帝王’不是早已經被你帶走了嗎?我們也說好了,我不會把你的秘密外泄的,大可放心。我能問一下,警察是哪個嗎?”
方老闆只是隨口一問,也沒打算得到郭品驥的回答,沒想到郭品驥極爽快地回答道:
“下注‘帝王’能贏的那對父子就是。”
“父子?”
方老闆不可置信地重複了一遍,然後釋然,道:
“可不是,帶着孩子來,又賭一個看起來毫無獲勝勝算的新人贏,雖然會很吸引注意力,但最危險的地方越安全,不會招人懷疑。這也算老手段了。我以爲如果是你,會玩兒點兒高端的。”
郭品驥笑容滿面地說:
“不管新老還是高低端,只要有用,就是好手段,這不就用在你方老闆頭上了嗎?”
郭品驥語帶嘲諷,方老闆也不介意,問:
“我記得那男人沒拿相機。他沒證據。”
可郭品驥搖搖頭,說:
“方老闆真是貴人多忘事,你剛纔不還嫌我的手段不高端?高端的這就來了。微型攝像頭,我要多少有多少。”
方老闆隱隱覺得不對了,臉上的神色冷冽了幾分:
“我想,郭先生作爲朋友,應該會幫老哥把這件事壓下來的吧?”
郭品驥微笑着看着方老闆,笑而不語。
沉默大概維持了半分鐘後,方老闆的臉色徹底白了,他已經聽到了由遠及近的警笛聲。
郭品驥可不理會方老闆蒼白的臉色。繼續悠閒道:
“……他們先把你們比賽全程的影像錄下來,這就保留了鐵證,至於沒當場抓捕,主要是因爲牽涉的錢權問題太多,要是真的把在場的參與賭博的全部逮捕拘留。這警察局局長就等着丟烏紗吧。現在。你也回來了,你的隊員也全部慶功完了,吃飽喝足就乖乖跟着警察他們走吧。別想着通風報信。你安插在警局的內線已經被拔了——別那麼看我啊,我可沒否認揭發你內線的匿名信不是我寄的——警方兵分兩路,準備端掉你其他的兩個黑拳賽點。我奉勸你別亂動,通風報信什麼的已經沒意義了。否則,在你賭博罪、非法舉辦賽事造成嚴重人身傷害的各項罪名上,又該添一項拒捕,對你沒好處哦。”
方老闆聞言,慘笑兩聲,道:
“你談起法律的樣子太滑稽了。你這招棄車保帥玩得不錯。方某栽了。但是方某想知道,我到底是哪裡得罪你了?你要這麼害我?”
郭品驥歪着頭,把槍口抵在太陽穴上來回轉了兩圈,表情相當困惑:
“方老闆,你弄錯了吧?首先,我還沒被逼到棄車保帥的地步上。其次,剛纔不就說了麼,我只是想要你的那個‘帝王’而已,你和他總是有些千絲萬縷的聯繫,弄得我覺得我不是‘帝王’真正的主人。再者說,你瞭解‘帝王’的過去,這點兒讓我挺不爽的。思來想去,我覺得我得先把你弄進監獄裡去,免得咱們倆因爲爭人發生什麼不愉快,對不?”
方老闆臉上青白變色,顫聲說:
“好,好,算我方某認人不清選錯夥伴了,但你就不怕我連你也一塊兒拉進來?”
郭品驥咧咧嘴,說:
“你沒那個膽子。你還有個女兒。沒了我,誰來照顧你的女兒呢?”
方老闆的女兒,方窈,剛剛上大學,對自己父親所從事的地下職業一無所知。
方老闆跌坐在地上,怒目瞪着郭品驥,哆嗦着嘴脣罵:
“王八蛋!”
郭品驥絲毫不介意,把槍從袖子裡甩出來擦擦,平靜道:
“說敬語。我記得我提醒過方老闆一次,方老闆是聰明人,當然會照辦的吧?”
方老闆睜着死魚一樣的眼珠子,兩條肥碩的大腿顫了兩下,像是困獸在做最後的掙扎,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你到底要拿‘帝王’做什麼?方便告訴我嗎?”
郭品驥可惜地搖搖頭,答道:
“不勞費心。但我得負責任地提醒你一句,警察在問你問題的時候,你最好不要提及任何有關‘帝王’的話題,就算是今天的比賽錄像被人拿出來,你也絕對不可以說出他和我的關係,否則,你的女兒,會死得很慘。非常慘。”
方老闆牙關打顫了半天,好容易才止住,深呼吸幾口,情緒略有平復,問道:
“你不怕我兒子回來找你?”
郭品驥咧嘴一笑,說:
“能夠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是事。我想你比我更瞭解你兒子的本性。”
方老闆見郭品驥大大咧咧的樣子,灰白的嘴脣哆嗦了兩下,繼續問道:
“那我呢?你不打算殺了我?”
“殺你?我可沒那麼閒。”
郭品驥無視了方老闆的表情,坐在老闆椅上向後伸出手,把牆上鑲嵌着的一個鈕釦大小的微型攝像頭取下來,握在手裡,左腳擡起一蹬桌子,滾輪一滑,就滑到了窗旁。他擡手打開緊閉的窗銷,看了看外面。
外面是一條死衚衕,這裡又是三樓,大概是警察不認爲方老闆會選擇這裡逃跑,就沒在這兒部署警力。
“方老闆,保重。你還有用呢,所以不用死的。還有啊,你女兒真的好可愛,我會替你好好看着她的。記住啊,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可千萬別小看我的手段哦。”
郭品驥扯出個笑容,對面如死灰的方老闆拋了個飛吻,翻身就從窗戶鑽了出去,沿着排水管道一路滑了下去,在離開窗戶的一瞬,他擡腳一踢,老闆椅又滑回了原處。
他落地時,輕捷無聲,身影也沒在了陰影中,瞭然無蹤。
方老闆望着大開的窗戶,突然呵呵哈哈地大笑起來,警察破門而入的時候,還聽見坐在地上的方老闆嘴裡唸唸有詞:
“選錯同伴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