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梨子還在回味方寧叔這句話的意思,方寧叔已經推門出去了。
可笑?
可笑是什麼意思?
木梨子呆立在原地,大腦飛速轉動,卻尋找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該去找修嗎?不,從他那兒肯定問不出來什麼,修一旦打定心思要瞞住什麼事情,任何人都別想撬開他的嘴,更何況,修很可能不知情呢?
等着方寧叔的短信?不,太被動了,如果自己一開始就被他吃得死死的,就沒有再翻身的機會了,誰知道他來找自己的目的是什麼?又要找那個所謂的人問什麼?
她需要主動出擊,不能只等待。
那麼,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找安商量?
木梨子深思熟慮一番後,還是不確定要不要這麼做。
剛纔方寧叔提到了“洪城”,而一提到洪城,木梨子就想起了越千凌曾經告訴過她的、舒子伽和左伊人的故事,以及洪城第九公寓爆炸案,這件事情和安的過去息息相關,出於私心,她不能隨意向安這個當事人透露。
找安之外的人?林汝堯有工作,脫不開身。江瓷和龍熾是一體的,如果要帶着江瓷,龍熾勢必要跟去年紀太小,心思又不那麼細緻。夏綿肯定不會答應,而修更是不行。
看來只有自己一個人去嗎?
木梨子想着心事,失魂落魄地從房間裡鑽出來,正好和拿着笤帚的安撞了個滿懷。
安驚愕地看着木梨子,笑了一下:
“你怎麼到後臺來了?不是嫌亂嗎?話說你說得真對,早知道我們都不過來啦。”
木梨子的情緒還沒有調整好,看着安的眼神有點發愣。安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問木梨子:
“怎麼了?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麼從這個房間裡出來?這裡……”
安朝還沒來得及關上的房間的門縫裡瞄了一眼。接着說:
“是工具間?你要來幫我們幹活?”
木梨子好不容易纔恢復了正常,才注意到眼前抓着笤帚的安的半邊臉蹭上了灰,木梨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擡手幫她把臉擦乾淨,並說:
“喂,剛纔你不是纔跟修在一起嗎?他沒幫你把臉擦乾淨啊?”
安聞言才擡手抹臉,看到手指上沾的灰,她也不禁莞爾:
“他可沒告訴我,這個傢伙。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剛纔和修在一起?你看到我們了?”
安這無意間的問話就讓木梨子出了半身冷汗。她深感和安在一起講話時撒謊的高難度。
木梨子沒有回答安的問題,她返身回工具間,和安一樣。拿了一把笤帚。
安的任務,是迅速打掃出化妝間對面的房間,因爲原本的化妝間不夠,要臨時開闢出來一間。安和木梨子一起打掃房間,速度便快了許多。兩個人可以一邊聊天一邊幹活。
木梨子還在心裡打着自己的算盤,不知道該不該提出讓安陪自己去洪城,沒料到,安自動提出了一個令木梨子瞠目結舌的建議:
“梨子,我想去調查一下洪城第九公寓的事情。可能會離開倥城一段時間。”
安埋頭打掃着,不經意地說出這麼一句。語氣和表情一樣輕鬆。
木梨子停下了手裡的活,盯着安,心裡暗潮洶涌。但表面還是風平浪靜地問她:
“怎麼想到去洪城了?”
安低頭,一下一下地掃着地回答說:
“我其實本來就想去,從……那個女孩,對,越千凌出事之後。我就想去趟洪城了,可後來被綁架,江瓷家出事,我漸漸把這個事情忘了,但是最近閒下來了,殯儀館也沒有太多的工作。我想,至少去洪城轉轉。我有幾點想不通的,還是去那裡找一找,說不定能找到我的答案。”
地面上揚起一層薄薄的灰塵,安揮着手驅散飛揚的灰塵氣,閉上了嘴,而木梨子握着笤帚,仍盯着安不放。
她心裡盤旋着一個念頭:
安剛纔是不是聽到自己和那位“方寧叔”的對話了?纔會在這個時候提出來要去洪城?她的目的,是不是要試探自己的反應?
想到這兒,木梨子便悄悄舒了一口氣,也低下頭來,裝作認真掃地的樣子,若無其事道:
“那樣很好啊,很少見你對什麼事情特別感興趣的,你以前不是說過,不想去探尋你的過往嗎?”
安負責的那塊地面已經打掃乾淨了,她拿起角落裡的一塊抹布,擦拭起房間內的三張桌子來,她仍未擡頭,溫聲說:
“現在有點想知道了。”
木梨子打掃着自己的那片區域,心底裡還在琢磨,安這麼說,到底算是有感而發,還是在吊自己的話。
想着想着,木梨子突然醍醐灌頂,理清楚頭緒了:
自己在糾結什麼啊?
她既然這麼講了,姑且算她是來試探自己的,自己順水推舟答應了,也不會顯得很奇怪,就說是要陪她去洪城看看,她也不能懷疑自己什麼吧?況且,自己也很感興趣不是嗎?
再說了,按照安對自己的瞭解,她這樣講,不就是在變相地邀請自己嗎?
她都邀請自己了,還有不去的理由?
木梨子微笑起來,她停下手邊的活兒,說:
“邀請我呢是吧?想讓我陪你去?”
安摸摸自己的鼻子,笑道:
“看出來了?你有空嗎?有空就陪我去一趟吧?看樣子你也蠻感興趣的。”
現在木梨子沒必要盤算什麼了,她的心情放鬆了下來,講話也就自然隨意得多了:
“當初你去池城調查江瓷過去的時候,你也沒通知我啊?這次怎麼這麼好興致?”
安把抹布抖一抖,上面的灰塵簌簌地落下來,她解釋說:
“那時候,我根本沒想到會調查出那麼多東西來。我只是覺得,江瓷那段時間不愛上課,甚至逃課陪我們逛街,問她什麼她也不說,我就有種感覺,她是不是不想上學了,但明明她對法醫學那麼感興趣。再加上那次我們逛街,碰上了那個叫汪月真的女孩,我感覺江瓷的反應過激了,所以,我想是不是應該調查一下,後來,就到了池城。”
安這樣一描述,木梨子的興趣就被勾上來了:
“你怎麼調查的?你也有汪月真的電話號碼?”
安笑着搖了搖頭:
“我沒有那個,我只聽汪月真說,她們是池城華英小學的學生,這條線索,就足夠我去追查了。我先到了華英小學,找到了江瓷原先的班主任,她還記得江瓷這個學生,而她給我描述的江瓷,和我印象裡的江瓷大相徑庭,我斷定她肯定發生過什麼事情才導致了她性格的轉變。我問過班主任後,知道她曾休過一段時間學,後來就轉學了,便再無音訊。其他的,她不肯告訴我。”
“在知道她休學的時間後,我去了池城的圖書館,根據那個時間段,查找了當時的報紙,在一份報紙的社會版上,看到了‘著名企業家兒女被綁架’的新聞。那個新聞提到的被綁架的人家,確實是‘龍姓企業家’無疑。新聞所發表的時間,大概是在江瓷休學前大概一個星期,我就聯想到了,這個所謂的‘龍姓企業家’是不是就是指龍熾的父親?那麼,被綁架的那對孩子,會不會就是江瓷和龍熾?”
“因爲這一點,我產生了懷疑。龍熾的雙重人格肯定不是先天產生的,一定是後天發生了什麼變故,後來我就猜想,龍熾很可能是因爲這場綁架而導致人格分裂,那麼,如果人格分裂嚴重的話,按照龍熾父母疼愛兒子的程度,肯定會送他去看專業的精神科醫生。而池城當地,就只有一座池城山精神病院和幾個設有精神科的普通醫院。我拜託了文煜,她正好有個同學在池城山精神病院工作,就先安排我去了那裡。到了我才知道,當年入院的,並不是龍熾,而是江瓷。後來的事情,你就都知道啦。”
木梨子靜靜地聽完了安的分析,問她:
“那這次調查你的過去,你有沒有什麼計劃?”
出乎意料地,安搖了搖頭:
“別人的事情,我能理得清頭緒,可我自己的事,難說。我怕到時候我會不願意去面對。”
講到這兒,安才擡起頭來,對木梨子露出感激的微笑:
“所以,謝謝你能陪我去。”
木梨子有點心虛地回給她一個笑容。
她要是知道自己跟去是有自己的目的,會生氣嗎?
木梨子腦中還在轉着這個念頭時,安突然想起來了什麼,補充道:
“對了,我跟修提過,他也去。”
木梨子一怔。
修也去?
他……
木梨子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方寧叔笑嘻嘻的樣子。
這個突然出現在他們生命中的人,對於安的過去,到底知不知情?爲什麼會說他們之間的關係可笑?
那,他是修的師傅,修會不會知道所謂“可笑的關係”是指什麼?
心裡想着,木梨子在口頭上也問了出來:
“安,你覺得我們的關係奇怪嗎?”
安奇怪地瞟了她一眼:
“說什麼呢,奇怪?哪裡奇怪?”
安這個反應讓木梨子鬆了一口氣,她自我安慰道,連安都沒有察覺,那完全不用擔心了,說不定,那個“方寧叔”只是危言聳聽而已,他們不過是單純的朋友關係,哪裡來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