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緊鑼密鼓地開始裝修起來。而婚禮就在病房裡簡單地舉行了。秦然西裝畢挺坐在病牀上,他的臉上帶着和悅的笑容,可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他的神情間歇地流露出痛苦或者倦怠的表情,那是病魔在悄悄地折磨他。
唐晚晴穿上了夢寐以求的白色婚紗,沒有伴娘,只有她手上捧着一束鮮花,指間佩戴着一枚熠熠閃亮的鑽戒。雖然這與她理想中的婚禮相去甚遠,可她已經很滿足了。這一輩子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夠嫁給他。
婚禮剛剛纔開始舉行。端木塵是他們唯一的見證人。正在這時,有人闖了進來。
“秦然,秦然!”
端木塵定睛一看,原來是安歌。
安歌撲上前來,伏在他的身上,大哭道:“我的孩子,你怎麼變成這樣?”
“媽,你怎麼來了。”他的胸口被她撞得好痛,連忙推開她說道。
“你還想瞞我到什麼時候!”安歌抽噎地說道,本想責備他,可是她看到自己的兒子驚訝極了,痛苦之餘剩下的只有心疼。這還是曾經讓她驕傲萬分,從小到大一直被人誇獎外貌的兒子嗎?可眼前這個枯槁瘦弱的男人,穿着一件西裝,也不合身,空空晃晃地就像套了只麻袋一樣。
“媽,爸呢。你一個人過來的?”他驚訝地看了看門外。
“你爸還在酒店,這兩天有點發燒重感冒,我說我自己來吧。”安歌上前拽住兒子的胳膊,發現細瘦得驚人,想着想着,淚水又要流下來了。
“媽,我沒什麼事,你別擔心我了,倒是你自己,千里迢迢地跑過來,也不讓我派人去接你,萬一你中途急病發作,那該怎麼辦呢。”
安歌剛纔一進門,光顧着看自己的兒子,這才發現還多了兩個人。一個她認識得不能再熟悉了,另一個看着有點眼熟。
“你還在拍戲?”一時之間安歌搞不清狀況。
“沒有,媽,我今天結婚。”
他的話說出口,端木塵看到安歌的嘴巴慢慢地哦了起來,又慢慢地舒張開了。
“你不是剛結婚不久啊,怎麼又結。”安歌說着又仔細地看了看晚晴,發現並不是結婚喜帖上的那個。爲着他第二次結婚,安歌連婚禮都不肯參加。
“媽,這是我的妻子,她叫唐晚晴。”秦然站起身來,特意把唐晚晴推到她的面前來。
安歌上上下下的把晚晴打量了好幾遍,拍了拍腦袋叫了起來:“我知道你了,你不是破壞我兒子與小塵婚姻的第三者嗎?原來你們還沒有了斷啊,現在又結了婚。那麼你第二任太太呢。她沒有意見?”
“媽,我跟子陽已經離婚了。”他從未把這些訊息向自己的父母透露過。他們都是傳統封建的人,經不起自己的孩子一而再再而三離婚的消息。
“你……那麼現在你是舉行第三次婚禮了。”安歌總算是回過神來,她開始以審視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秦然。她第一次以旁觀者的身份來看待自己的兒子。“你怎麼這麼花心啊,不要以爲你生病我就不敢罵你。說句難聽點,你死到臨頭還要結婚,這不是坑了人家嗎?”
“媽,結婚這種事不是我一個人同意就可以的,我也是反覆思考,考慮再三,我真的想跟她在一起。”
秦然向她坦白了心跡。
“小塵,我知道秦然他對不起你,在我的心中你是我認可的媳婦,以後不管哪個女人嫁進來,我都不會承認。”安歌孤立無助,只好拉住端木塵。
端木塵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自己的前婆婆。
“媽,她已經結婚生子了,你還把她當作兒媳婦嗎?”唐晚晴忍不住插嘴道。
安歌使勁地瞅了一眼她,斥道:“你有資格跟我說話嗎?我不會承認的,我只認小塵一個人。”
“媽,你別吵了行嗎?我的頭很痛。”他託着腦袋躺了下來,對端木塵說道,“對不起,今天讓你看笑話了。”
“你說說清楚爲什麼要娶這個曾經破壞你婚姻的狐狸精!”安歌的眼睛似乎要噴出火來。
“媽,感情的事說不清楚的,更無法存在誰對誰錯的問題。我的生命就要走到盡頭了,你就不能讓我開開心心地走嗎?”
有女人在的地方就有戰爭,更何況自己的母親本來就對晚晴存有偏見。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兒子的份上,我早就開罵了。你爲什麼要這麼做?還把小塵叫過來,你都病成這個模樣了,值得嗎?”
“媽,你能不能別再說了。晚晴最近一直幫我帶孩子,她很辛苦,還要精心照顧我。這世上除了你跟她,還有誰會對我這麼好!”
秦然捂着腹部說道,臉色也變得煞白。
安歌見狀,就不說話了,可是臉色卻相當地難看。
這場結婚儀式到最後就草草結束了。
端木塵告辭離開了。
晚晴也回家照顧孩子去了。
病房裡只剩下安歌跟秦然兩個人。
秦然蜷縮在牀上,痛得黃豆般大小的汗珠從臉上掉下來。
安歌於心不忍:“我去找醫生過來看看你。”
“媽,不用了。真的,我不需要。”他示意她不要去,自己拉開牀頭的抽屜拿出一盒藥,挖開錫紙包裝,放進了自己的嘴巴里。像這樣的止痛藥,他一天要吃三四次。
吃了這種藥會患上嚴重的便秘。
“你在吃什麼啊。藥可不能亂吃。”安歌看着兒子受罪,把剛纔的不開心事情拋到九宵發雲外去了。
“媽,我這身體只要有藥吃應該蠻好了,還想怎麼樣呢。你看看我,我這全身上下都是千瘡百孔,都是密密的針腳。”他掀開胸前的衣服,露出腰腹給安歌看。
安歌只瞅了一眼,立刻感到觸目驚心。她看着有一條長長的縫補過的傷口,躺在他的腹部上,留下細密的紅色的針腳。
“爲什麼你不一早通知我?如果不是我得知消息,你是不是永遠也不對我說出實情了?”一想到這件事,安歌又是急又是氣。她唯一的兒子病成這樣,卻毫不知情。
“媽,我的病來勢洶洶,即使讓你知道了,那又怎麼樣呢。反正現在就是我最糟糕的狀態,以後也不會再惡劣到哪裡去了。”
“秦然,媽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如果以後你不在了,我跟你爸該怎麼辦呢。”安歌想想自己舊病纏身,可也沒有哪一樣病能夠比得上自己的兒子。她情願犧牲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兒子的長命百歲。
“媽,你別哭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只能這樣下去了。”
安歌的哭聲令他心煩意亂。
“唉,都是爸媽不好,早知道這樣不移民到國外去了。只剩下你一個人在這裡打拚奮鬥,以前小塵跟你還沒有離婚的時候,那倒還好。起碼她會照顧你。後來離了婚,你自己工作又忙,作息時間不定,又常常熬夜。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當年就不該讓你加入這一行。錢賺得再多又有什麼用,都沒命花啊。”安歌越說越自責,也越說越傷心。
“媽,你別這樣了,你一哭,我心裡也不好受。”他氣喘吁吁地說道。現在一天二十四小時,總有大部分的時間在牀上。有的時候病情發作時,他連挪一下身都覺得痛苦異常。他現在不能平躺,只能半坐着,背後塞了三四個大枕頭,就連睡覺也只能這樣睡。
醫生說他這一輩子就別想平躺,呈大字形躺在牀上了,像翻滾之類的動作,更是想都別想。
看着兒子時不時流露出痛苦的臉色,安歌見了,心如刀割。
“我要去問問醫生,你的病真的不能治癒嗎?”
“當然不行,我患得是一種最厲害的癌症,現在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治癒癌症的方法。媽,我自己的病情最清楚了,你就不用做那些徒勞的事了。”
他閉上眼,氣若游絲地說道。他現在一整天都乏力,沒有胃口,頭暈眼花,身體的部位時不時地疼痛。
藥物也難以控制他的病情。
他還有好些實情沒有告訴安歌,比如治療他這種病的方法很簡單,之所以簡單那是因爲來來去去就那麼幾種藥而已。而且這種病轉移速度非常快,他起初是在手臂上的痣中發現了病竈,切除之後不到一個月就在食管,結腸發現了轉移腫瘤,幸好及時地做了手術。可手術之後不到半個月,就轉移到了胃裡。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塊布,被人縫縫補補,留下許多修補過的痕跡。他的身體已經滿目瘡痍,連晚晴替自己擦澡時也不忍心再看。
他不敢再想像這以後的日子,萬一身體里長滿了腫瘤,每天飽受治療的痛苦,這樣活着還有什麼質量可言。
以往他對自己充滿了信心,也堅持要治療下去。可現在他後悔了,強烈的治療產生的副作用也不少。每當夜晚來臨,他全身的骨骼就好像泡在硫酸缸裡一樣,疼痛難忍。哪怕是吃止痛藥,也毫無作用。
可是他想放棄的這個想法卻無法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