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端木塵來找他。
每一次端木塵來看他,他的內心是充滿驚喜而忐忑的。總以爲與子陽結婚之後,對她的感覺變得淡漠了許多。可是一見到她,這種感覺又強烈地席捲而來了。
“最近你怎麼經常來看我?是不是潛意識裡認爲我活不久了,所以要多見見我?”
他半開玩笑地說道,對自己的病情他從來不忌諱。因爲誰都知道他這種病是治不好的,現在只不過是用藥來來延長生命而已。他倒是看得很開,唯一的心願意就是他自導自演的那部電影,希望在生前還能看到播映。至於票房能有多少,他倒不在乎。
可以說這部電影比他演過的所有電影都要認真,專注。
“你別這麼說。我今天來除了來看你之外,還想問你點事。”她考慮了很久,才決定來問他。不過心裡也沒有把握,不知道他會不會把今天談話的內容告訴給晚晴。
“說吧。你在我地方不需拘謹,凡是我知道的,我一定會告訴你,不會隱瞞。”
聽着他輕鬆詼諧的語氣,她沒有底氣的心裡頓時有了幾分把握。
“是關於子陽一家的。”
“怎麼了?”
他一驚。
“他們全家每一個人到現在爲止,都出了事。我想幫幫他們。”
“你爲什麼這麼關心她?”
“因爲以前她是後清瀚的助理。”
秦然張開的嘴好半天沒有闔攏。他知道子陽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當藝人的助理,可後來沒做幾個月就辭職了。因爲以前沒有聽她提過是做哪位明星的助理,也沒有關注過。
“她不是去旅遊了,你不知道這件事吧。”
“什麼?”秦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沒有出入境的記錄,換句話說她根本就沒有出過國。你一定聽說了她出國旅遊,然後認識了一個男人,在那裡定居的事吧。”她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地說得很清晰。
對,別人就是這樣告訴他的,他從來沒有懷疑過。
“她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怎麼會拋家棄子自己去旅遊了呢。你認識她以來,也是這麼認爲的嗎?”
他的確是那麼認爲了。他與子陽的結合太倉促,也太匆忙了。他自認爲對子陽認識不夠,因爲那時她已經懷孕了,所以結婚是必然的事情。至於其他,他並沒有考慮這麼多。
“我已經去查過了。她只是失蹤了。”
她的話令他的震驚再加深了一層。
“不止是她,連子陽的母親也不見了。接二連三的事情,沒有人告訴過你吧。”
她緊緊地盯着他,似乎要從他的眼睛裡找到答案。
可秦然對此一無所知。晚晴怎麼說他就怎麼信,從來沒有深究過箇中原因。
“這些事都是晚晴搞出來的,你相信嗎?”
他的眼睛緩慢地眨了眨,就像膠水粘住了睫毛那樣,嘴巴慢慢地張開又閉攏了:“你是不是對她有什麼誤會?”
“我真的沒有誤會她。我知道她是你的妻子,可這並不代表她不會做錯事。”
“你有證據證明子陽的事跟她有關嗎?”他纔剛剛接納了晚晴,可現在端木塵又告訴他一個殘酷的事實.如果一切都是真的,他怎麼辦,他該怎麼面對晚晴.
"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證明這件事與她有關係.不過現在暫時沒有證據.你能配合我嗎?"
"你要讓我怎麼做?"他吃了一驚.
她伏在他的耳邊如此低語了一番。他的眼睛睜得更大,嘴巴張得更開。
“你確定要這麼做嗎?你丈夫同意嗎?”
“他會同意的。”她沒有把握地說道。
“好吧。只要你這方面沒問題,那麼我也就沒什麼顧慮了。”雖然他的潛意識裡認爲自己辜負了晚晴的一片好意,可他也想知道晚晴是不是真的爲了自己,可以不擇手段。
“謝謝你。”她原以爲秦然會顧忌到晚晴,不會答應自己這麼做。
“沒關係,我也想知道真相。”秦然淒涼地笑了起來,“我的生命已經到了倒計時的時候,誰都想發生奇蹟,可是我知道,在我身上,不可能會有奇蹟。”
“你別這麼說,這個世上有很多奇蹟,每天都在發生。萬一你是那個幸運兒呢。”她安慰他。
安慰的話他聽得已經夠多了。再多的加油,會好的,堅持住,諸如此類的話,簡直是探訪他的人必備用語。
他多想在這個世上多留幾年,可是……
病情暫時得到了控制,可並不意味他可以多活幾年。
他看着端木塵清秀的臉,如果可以多見到她幾次,那也是值了。
“我想喝水。”他望着她潤白的耳垂說道。
“好,你等會。”她走到他的牀邊,替他倒了一杯水送到他手上。
“你能餵我喝嗎?”他靈機一動。
她愣了一愣,將水杯遞到他的嘴邊。
“秦然。”
隨着一陣悅耳的嗓音,晚晴翩然而至。她一進門,第一眼望見的是端木塵正在喂秦然喝水,不由得愣了一愣。
“還要嗎?”端木塵也不躲避,笑眯眯地問他。
他點了點頭,衝着她微微一笑。
那笑容在晚晴看來充滿了迷惑。
“今天你感覺應該好點了吧。”晚晴面不改色地走到端木塵的身邊,不着痕跡地將他喝過的杯子從她的手中抽走。
“嗯,今天不覺得難受了,想出去走走。”
“那麼去花園裡散步好不好?”晚晴睜大了眼睛。
他的氣色看上去的確是好了一點。原本黯淡焦黃的臉色看上去似乎也變緩了。
晚晴相信他的病情一直在好的方向發展。即使醫生給他判了死刑,可是她還是絞盡腦汁,爲他弄來最新的藥方。不管多貴,多麼艱辛,她都願意去嘗試。
“讓小塵陪我去吧。我們也好久沒有說過話了。”他擡起頭,望了一眼端木塵。
“好啊。”端木塵的回答利落灑脫,“我們也好久沒有聚一聚了。”
“那你們早去早回。”晚晴的失望就寫在眼底。
但他假裝看不見。
晚晴替他取來了外套,又替他穿上了襪子與鞋子。
從頭到腳,她都沒有看過端木塵一眼。
端木塵扶着他走出了病房,再穿過一條走廊。他已經累得汗涔涔了。
“對不起,爲了讓你配合我,才搞得你這麼累。”她面帶愧色地說道。
“沒事,我大概很久沒有出來運動過了,纔會感到疲憊。以後還要多出來走走才行。”他剛把口罩拉下了一點,迎面走過來的人便好奇地將目光投向了他。
他急忙把口罩又拉了上去,順便把帽檐往下拉了拉。
他不想讓人認出來。
她小心翼翼地攙着他,走到花園裡的時候,他已經忍不住提出來想休息一下了。
兩個人在木製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他握起拳頭捶了捶痠痛的小腿肚:“我是越來越不行了,走這麼點路就要休息。”
“你主要是缺少運動,以後多出來走動一下也是好的。”
“以後要麼你天天來陪我運動,否則我很難堅持下去。”他半開玩笑地說道。一陣風吹拂在她的臉上,有幾綹髮絲撫在她白皙的鵝蛋臉上。他看着她摸了摸頭髮的舉動,不由地看呆了。
“我有空就會過來看你。如果沒空,你就讓晚晴替我代勞吧。”
是他生病以來,他們才能夠這般平靜地說着話。
“不,運動這種事,如果拜託她,肯定是不行的。她現在把我當作小孩子了,生怕我累着凍着。”
“你老是躺在牀上也不是辦法。”她看了看他消瘦的樣子說道,“生命在於運動。”
“我的身體現已經是千瘡百孔了。還能怎麼樣呢。”他低頭看看自己放在膝蓋上的雙手,那乾枯的手背,瘦得像筷子一樣的手指頭。
現在的他與帥沾不上任何一樣的關係。
“你要有信心。”她鼓勵他,“爲了你的女兒,你也要咬牙堅持下去,千萬不要放棄。”
“我現在是走一步算一步了。”他說着,每天都要吃上幾十粒的藥,都快趕得上吃飯了。“希望老天開恩,讓我多活幾年。”
“如果我沒有孩子,我不會責備老天爺奪走我的健康。可是我現在有了一個女兒,她還這麼小就失去了父親。每次想起來我總是要責備自己。也許可能是我壞事做了太多,現在是老天在懲罰我。”
她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纔好。他是表面樂觀,內心痛苦,有許多心裡話無法說出來,導致他越來越壓抑。
“你要堅持下去。”
“我不知道該怎麼堅持,有的時候我在想,如果一覺睡過之後再也醒不過來,那該有多好。”
“你要是走了,你的女兒該怎麼辦?”
“她會得到晚晴的愛,晚晴一直視她爲己出。”
“那是因爲有你在。”她脫口而出道。“你想想看,如果你不在了,她還會一直對你女兒好嗎?”
“我……”他還是不願意把晚晴往壞處想。因爲她爲自己付出了太多。
“我們現在別說這個了。”她不經意地回頭,卻發現晚晴站得遠遠地正在看着他們。“我們去看看花怎麼樣?”
他被她這個意外的舉動給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