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不知不覺離鬧鬧去世已經過了五七。端木鬆終抵不過鍾海棠的糾纏,早早地回家去了。家裡又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拒絕秦然當初要賠予他那套別墅。不少人說她傻,那別墅當年買下來不過千萬,如今三四年過去,價格早就漲了一倍。她只得到了當初買房款的一半而已。
別墅值錢她也懂得,離婚的女人有多難她也知道。誰不想爲自己的下半輩子多謀點錢財好晚年無憂呢。可是鬧鬧是在那別墅里長大的,從呱呱落地一直到開口喊媽媽,每一個角落裡都殘餘着他的蹤跡。這讓她如何回去居住。
眼下自己住的這套房子裡同樣殘留着跳跳的影子。每當夜幕降臨,她躺在牀上的時候,一閉眼兩個孩子的音容笑貌就在腦海裡閃過,心也掠過一陣陣尖銳的痛楚。
她唯有寄情於工作。金姐把後清瀚交給她,她沒有辜負金姐。後清瀚自己也很爭氣,已經連續出演了三部偶像劇的男主角。他的名氣越來越大,她發現後清瀚的路比秦然當年走得要順遂。當年秦然爲了成名吃了很多苦頭,連帶她的也披荊斬棘殺出一條血路來。
她與秦然也越來越遠了,他們離了婚,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交集也越來越少,彼此少了孩子的牽絆,他們已經走向了不同的道路。可是最近一部戲卻又把他們暗暗地牽在了一起。
她手上的這部戲是根據一部大熱的小說改編,是雙男主的戲。一個男主角色已經定了下來,屬意秦然,而另一個男主製片人有意要找後清瀚出演。可是一聽到秦然的名字,她的心裡就有些毛毛的。
但是工作畢竟是工作,如果這部戲能夠把後清瀚推上一線小生的寶座,即使她自己心裡有點疙瘩又算得了什麼呢。想着,她就毫不猶豫地說服了後清瀚在合約上籤了字。
戲很快就開拍了。開機儀式那天,她就沒有參加,只叫後清瀚跟他的助理去了。那個男人的名字不僅成爲她心尖上的一根刺,而且還有把結好的瘡疤再重新挑開的能力。她能避就避。
可是她還是躲不了。遠在異鄉的安歌與秦仲康收到了風聲之後風塵僕僕地趕到她這裡來了。在她回家之前已經等了她兩個小時。看着兩老在風中凍得瑟瑟發抖,尤其是秦仲康還有風溼性關節炎。她連忙把公公婆婆請進了家門。
“對不起啊,小塵,爸媽對不起你。”安歌看到擺放在客廳裡的供臺上放着孫子的遺相時,不禁抹起了淚水。“我跟你爸應該早點來的,可是你爸風溼性關節炎發作了,住了一個多月的醫院。唉,你會怪我們嗎?”
她知道婆婆一向把她當親生女兒來對待。這次喪子又離婚,對他們兩老的打擊也不小。她當然不會去責備他們什麼。
“爸,媽,你們坐下吧。我去給你們倒兩杯水來。”
“不必了,我們不渴。這次我們來不僅是想給孫子的墳前上香,還想問問你跟秦然的事。”安歌嚥了一口唾沫,直接進入正題。“他把原因也跟我們兩老講了一遍。小塵,我知道你生他的氣,我們也一樣。誰來當我們秦家的媳婦,我們都不答應。我們只認可一個兒媳婦,那就是你。鬧鬧去世了固然讓人傷心難過,但你們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你能不能再給秦然一次機會?”
她的心顫慄了兩下。她悽然地笑了笑,神色轉爲暗淡。
“媽,我們已經離了婚了。不過在我的心中你仍然是我最愛的婆婆。”
“傻孩子,這離婚之後再復婚的事多着呢。如果你願意給秦然一次機會,別的什麼都好說。”安歌撫了撫她柔軟的髮絲,看着她因傷心過度,那秀麗的臉整整小了一圈,不無心疼地說道。
不可能。她在心裡吶喊道。她不會再跟殺死她孩子的兇手重新在一起。他雖然不必負上法律責任,但道義上的譴責是難免的。更何況唐晚晴還懷着他的孩子呢。
“媽,你這次回來打算住幾天?”她飛快地轉換了個話題,防止安歌再勸她回頭。
“孩子,媽真心疼你啊。秦然跟我說,他會跟外面那個女人斷掉的。我們秦家也不會承認她的存在,以後秦然要是敢再對不起你,媽一定替你出頭。你回到他身邊好不好?”安歌苦苦地勸她。
秦仲康也忍不住開口:“小塵,我們只認可你,別的不三不四的女人不配當我們秦家的兒媳婦。秦然做了對不起你的事,那是我們做父母的失責,在這裡我給你賠禮道歉了行嗎?”
“爸,你別說這樣的話,我受不起啊。那是我跟秦然之間的事,可我對你們的感情不會改變。”她一骨作氣地說道,她的心意已決,醞釀離婚的決心是在生鬧鬧之前就萌發的。她忍了他這麼多年,若不是爲了自己的兒子,她早就跟他分道揚鑣了,可是忍耐並沒有換來一個浪子回頭,忍耐只能助紂爲虐。她現在沒有了他,也一樣活得很好。
安歌聽着,收起的淚又怔怔地流了下來。她是真的不想放棄這個兒媳婦,可是自己兒子做的孽,現在兒媳婦跟他離了,也不得不說是一個報應。
“媽,你坐下吧。別哭了好麼?”她見婆婆哭了,連忙拉着安歌坐下來。這時門鈴響了。
秦仲康示意他去開門。
結果進來的是秦然。
“爸,媽,你們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她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就把臉撇了過去。秦然發現她臉上平淡的,絲毫沒有浮動的表情。
安歌正在默默地揩淚,一見到自己的兒子來了,一時無明火起,衝到他的面前,就給他一記響亮的巴掌。
“畜生!你怎麼能做出對不起小塵的事?以後你別喊我媽了。”
秦然默然地站了一會兒,沒有言語。過了半晌,他叫助理進來,把安歌與秦仲康都接回去了,自己卻留了下來。
可是她卻不想跟他說任何的話。
“小塵……”
“你走吧,別讓你的父母等太久了。”她的臉上一片漠然,聲音像在冷風裡。她只要多看他一眼,就會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回憶。
“我知道……我只是想跟你說會兒話。”他訥訥地說道,只覺得她那又黑又深的眼眸,讓人多看一眼就如墜冰窖。但她有理由恨自己,有理由不理他。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我沒什麼話好跟你說。”她的態度更加地冷然了,那不耐煩的緊緊皺在一起的眉頭,還有那緊繃的下顎線條無不顯示出她對自己的憎厭。“對了,麻煩你回去跟你的父母解釋清楚,我們已經離婚,以後也不可能會複合的。”
聽着她絕然而又無情的話,秦然的心裡忽然覺得很痛苦,可是這種痛苦當着她的面流露出來也無濟於事,只好撇着嘴角酸酸地苦笑了一下。
“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還是想跟你在一起,以前的事我們一筆勾銷,重新再來過好不好?”他是抱着碰釘子的心態,暗暗地下定決心跟她說這番話的。
然而當他擡頭,對上她冷若寒刃的眼神時,便預備做好接受她挖苦的準備。
“秦然,你想重新來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爲什麼還要自取其辱呢。兩個孩子都是我的心頭肉,我爲了生養他們,容易麼?可是他們全因你而死,你有沒有慚愧得想咬舌自盡?你可以不把他們當一回事,可我不行。只要我一閉上眼睛就想到你就是殺害他們的兇手,我就心悸!你說,你讓我怎麼跟你一樣的人繼續相處下去!”
她的聲音像冰流般灌進了他的心底,讓他再無招架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