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晴絕望地躺在手術檯上,身下是硬冷的感覺。擡頭看到的是無影燈,周圍唯一的聲音就是器械輕輕碰撞的脆響,她轉過臉去,剛好看到一個護士拿着手術刀走近她,那刀散發着駭人白光,她只覺得眼前一閃。
這家醫院還是秦然找來的私人醫院,設施服務一流。可是他並沒有露面。
手術動了兩個多小時,她已經轉入了vip病房,可臉色慘白,整個人也衰弱疲乏到了極點,剛纔手術結束的時候,醫院把那個死嬰放在器皿裡端給她看。她看到那個孩子已經成形了,細弱的四肢,小巧的頭顱,五官長得好精緻,是個女孩兒。可那孩子緊緊地閉着雙眼,已經死了。儘管她全身都粘滿了血跡,但在唐晚晴的眼中,她的女兒就像個粉雕玉琢的小天使。
她淚流滿面,想伸手摸一摸孩子的身體,卻只能隔着玻璃。她再也不能看到女兒健康落地,哇哇大哭了,也再也聽不到女兒用軟糯的童音喊她媽媽了。
她覺得自己就像個劊子手,扼殺了自己的孩子。
看護見她哭個不停,主動提出要替她打電話給秦然。
她讓看護摁了免提。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了。
“你要不要來看看她?”看護把她的手術交待了一遍,爾後問他。
“現在沒空,我會抽空過來,這幾天你好好照顧她吧。”秦然的聲音經由話筒,清晰地在病房寂靜的上空響起。
“那你跟唐小姐說幾句吧。”
“不用了,我會打給她,現在在拍戲。”
看護還想說幾句,手機那端卻傳來嘟嘟的聲音。
她躺在牀上,剛纔因秦然的電話而怔怔地收住了淚,現在又因他的無情與冷漠,收住的眼淚又涌出了眼眶。
“秦先生他現在忙,有空會來看你。唐小姐,你別太傷心了,先休息一下。”看護體貼地替她用紙巾擦拭着面頰上的淚珠。
可是她怎麼能不哭。因爲秦然的態度令她感覺到自己隱隱地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可她很快把這個想法給否定了。她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女兒,沒有辦法再遭遇一次失去他的痛苦,如果他拋棄了自己,那麼她會發瘋的。
因爲良心的譴責,秦然在兩天之後的一個深夜,他來病房探望她了。
唐晚晴由於失去了女兒,傷心過度,每天茶飯不思,一見到他來了,蓄滿淚水的眼睛頓時大放異彩。她激動地想從牀上爬下去迎接他,被他攔住了。
秦然一走進來,就看到一個形容枯槁的女人。他差一點就認不出她來了。她平躺着,被子只蓋到了胸口以上,那瘦小的四肢與她寬鬆的病服不合時宜。她原本微微突起的腹部,如今卻平平如也,而她的衣服貼在腹部那塊,看上去還略微下凹。再看她散發在枕頭上的髮絲,枯燥毫無光亮,沒有粉飾過的臉呈現一種病態的蒼黃色。
他略略驚訝了一下,在看到她衝自己微笑的時候,將那絲詫異隱藏了起來。
“你怎麼樣了?感覺好一點了嗎?”
他見到她有那麼一點兒窘迫,也有一點兒尷尬,爲了掩飾這種不自在,他動手給她掖了掖被角,把她那瘦骨嶙峋的下肢蓋了起來。
她張了張嘴,淚水卻滴了下來,喉嚨像梗着硬塊,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看護見她實在可憐,不由地幫她說了:“唐小姐,這幾天都吃不下睡不好,常常流淚。秦先生,你要多來看看她。”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他的臉顯示出一種不耐煩的神色,揮了揮手示意看護退出去。
看護走出去了,併爲他們關上了門。唐晚晴還在默默地流淚,因爲她內心的委屈,痛失自己的孩子,再加上他不冷不熱的關心。
“好了,別哭了,這樣對身體很不好的。”他看到她的哭容,心裡有點煩。本來他並不想來的,因爲這個女人一遇到事情就愛哭個不停,這次這麼大的事,她還不哭得肝腸寸斷,所以才拖延了幾日過來。
在他的安撫之下,她有苦難言的情緒也變得平復了一些。她拉着他的手,投入到他的懷抱裡。
“我們的孩子……那是個女孩子,長得很漂亮,很像你……”
她煞白的嘴角哆嗦着,將自己的手機打開來,當時她吩咐看護特意將那個去世的胎兒拍了下來。她打開手機照片給他看。
他看了一眼,心中涌起一陣不舒服的泛酸。那個血肉糊模的胎兒像自己嗎?他勉強地按壓住喉間的不舒服,心有餘悸地用手掌覆蓋住了屏幕。
“你應該好好休息,不要想這些了。”
“我們的女兒是不是長得很漂亮很可愛?”她兩眼閃爍起異樣的光彩,將那手機拿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盯着。
那一團血肉模糊的小東西,他實在不覺得跟漂亮可愛能聯繫起來。他撫摸着她瘦削的肩膀,無奈地說道:“對,是很漂亮。不過我們以後一定會生一個比她更漂亮更可愛的孩子。”
她眼中的光亮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團陰影,就好像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茫然與不安.在以前她認定秦然是愛自己的,可現在發生了一系列的事,她的心裡真的沒有底氣。也許她不應該聽信他的話,把孩子拿走。如果現在他想反悔不跟自己在一起,自己也沒有籌碼了。
“秦然,你真的會跟我結婚嗎?”本來她就不夠自信,做什麼事都畏畏縮縮的樣子,都是從小被她的父母教育出來的。什麼事,什麼路都幫她考慮好了。她有時也在反省,如果當初一畢業就回老家去,按照她父母的要求,考個公務員,然後相親認識個條件相當的男人,一輩子都這麼平平淡淡地過下去。不也是一個好的歸宿嗎?哪像現在她爲了一個男人,弄得要死半活的,還未婚有孕,現在又孑然一身,一無所有。
“當然。”他心虛地說道,摸了摸她的頭髮。她臉上的淚令他有一種不捨的感覺。但這種感覺只是內疚,並無愛意。“你現在什麼也不要想,我希望你能把身體養好。”
“可是我希望能跟你儘快結婚。”她可憐巴巴地說道,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休息。”他看着她躺下,替她弄好了被子,這纔看了看腕錶,“我要走了,都十一點多了。你現在不可以熬夜。”
“秦然。”她對着剛剛踏出門口的他焦急地喊了一聲。
他聽到她的聲音,那種不耐煩的神色又悄然無息地掛在了臉上,他搵了搵自己的臉,面對着她的時候已經是親切溫柔的面孔,可仔細看一下,他的不情願是寫在眼底的。
“你愛我嗎?你能永遠都不變心嗎?”她心急地喊道。她焦慮加劇,她怕秦然不要自己,那樣的話她活着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不會,我永遠愛你。”他垂下眼瞼,有些陰惻惻地歪了下嘴角。
“那你明天還會來嗎?”她含淚的眼睛耽耽地凝視着他,充滿了期待與渴望。
他本能地想要拒絕她。明天的事誰知道呢。不過她剛剛纔做完手術,他不可以表現地那樣的絕情與冷酷,微微地點了點頭,目光移在了她蒼白的臉上:“知道了,你休息一下吧。”
在她滿是期待的眼神中,秦然得以脫身。明天他不會再去看她,可能等過幾天他都不會再去。與唐晚晴之間發生的一切,可以說已經劃上了休止符號了。曾經的女神,曾經魂牽夢縈的暗戀對象,他親手把這一切的聯繫都給斬斷了。
端木塵的生活大部分是交給了工作,而業餘時間則是跟程汐澈在一起。這幾天她看中了一套房子,大概在一百二十平方左右。地段比較偏僻,但是周圍的設施倒算齊全。房子是二手房,她打算不裝修就搬進去住了。爲此程汐澈有點詫異。
“你花了幾百萬就選了這麼一個房子,這房子造好也有十幾年了。爲什麼不選個新點的房子?而且地埋位置還這麼偏僻?”
她的纖纖玉指戳到了他的腦門上,嗔道:“我就是喜歡它這裡遠離市區,又是按婚房標準裝修的。清靜自在省事。”
“到時候我來幫你搬家。”程汐澈笑吟吟地說道。
“好!到時我請你吃飯。”她摟住他的脖子親了親他的臉。
程汐澈把工作與生活分得很開,他忙起來也會廢寢忘食,但是會規劃時間,該陪她該跟朋友在一起,都有很好的安排。而以往,要是秦然拍起戲來,兩三個月不見她跟孩子是常有的事。
“那麼你會把老的房子賣掉嗎?”
他的發問打斷了她的回憶。
她睨了睨他。有些記憶不是靠她個人的力量就能忘得一乾二淨的。那間房子雖然所有關於女兒的一切物品都被秦然扔掉了,但是她住在裡面,彷彿還能聽到女兒清亮的歌聲,女兒坐在客廳的地板上玩着洋娃娃的情形。這些記憶的片段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腦海上,使她永世也忘不掉!
“你認爲呢?你覺得我是不是該賣掉它?”她又想把這房子賣了可是又不捨得。她想念女兒的時候,可以去跳跳的房間呆着。儘管那裡連一張紙都不剩下了。女兒房間的四面牆上也被秦然叫人來重新漆過了。但她還是割捨不下。
“小塵,我尊重你的選擇。”他也知道她不可能忘記以前的事。不過他尊重她個人的意願,不希望因爲他而令她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