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秦然的一通電話又把端木塵叫到了醫院裡。
安歌已經甦醒了,她撤去了管子,精神也變得好轉了,轉入普通病房,她想見見端木塵。
端木塵急急趕去。
秦然一見到她來了,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自動地退到病房門外去了。
“媽,你是不是覺得好多了。”
她看到安歌除了臉色慘白了一點之外,氣色也沒有像前兩天那樣可怕了。
“是好多了,本來我還以爲這次要去閻王爺地方報道了呢。”安歌半開玩笑地對她說。
“媽,您別說這樣的話。你福大命大着呢。”她急忙說道。
“對,我還要留着這條命看着我兒子結婚生子呢。”安歌的眼神變得暗淡了一些,“如果時間能夠倒退,那該有多好。”
她沒有接腔,也不想接。
“小塵,這一次我醒來之後想了許多,我想我以後的日子不可能會多,這病就像是在我身體裡面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我活到這麼大歲數了,死我不怕。我怕的是等我閉眼了,我還沒有機會看到秦然結婚呢。我知道,是我自己生了這麼一個兒子,怪不得別人,千錯萬錯都是他一個人的錯。可是我衷心希望你們兩人能和好。你還年輕,還有機會爲我們秦家生兒育女。小塵,我知道你會認爲我這個當媽的很自私。我也是過來人,怎麼會不瞭解你失去兩個孩子的痛苦呢。可是你是秦然最愛的妻子,是我們秦家最喜愛的媳婦。你願意回來嗎?如果你願意,媽給你跪下了。”
安歌說着說着,熱淚盈眶,掙扎着要起身。
她連忙按住安歌,都不知道說什麼纔好了。
“媽,你別這樣!”
“小塵,你能答應媽的要求嗎?媽真的希望你能跟秦然復婚。”
看到安歌含着期待的眼神注視着自己,她心裡爲之一震。
“媽,雖然我不是你的兒媳婦,可你有需要的時候,我還是會過來看您。”
“小塵,可是媽只想看到你能夠跟秦然一起。他不能沒有你,而我們秦家也不能沒有你啊。”安歌說完這些話,感到出奇的乏累。她自己的身體最清楚,原本一直撐着撐着,以爲能挺過去。可是真實的情況比她想像中的還要糟糕。醫生說她的生命不會超過兩年。
“媽,我到今天仍然喊您一聲媽,還是把你當作自己的親人。這跟我做不做你的兒媳婦,沒什麼區別。”
看着安歌的嘴角又變得煞白,她不敢說拒絕的話來傷她的心。
“有區別,當然有區別!”安歌激動地喊了起來,顫抖地握着她的手,“我們秦家的每一個人都需要你,你回來吧。”
“媽,我已經有男朋友了,而且我們也已經達成共識,兩年之後就要結婚的。秦然他不是也有許多女朋友嗎?我們兩人是不可能會在一起了。”她指了指自己心臟的部位,只要一想到兩條無辜的生命,她的內心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一陣麻木而尖銳的疼痛。
安歌突然覺得心跳加快,呼吸困難了。可她仍然撐着說道:“你真的喜歡現在這個男朋友嗎?你跟秦然在一起十幾年了,你們從唸書的時候就在一起談戀愛,就不能給他一次機會嗎?”
“那麼誰給我那兩個可憐的孩子一次重生的機會呢。”她脫口而出道,看到安歌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安歌一怔,她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兒子兒媳能破鏡重圓。可是端木塵絲毫不肯鬆口。
“媽,我那兩個孩子死得多慘啊,他們都才這麼一丁點大,可是就因爲唐晚晴的事,死於非命。只要我一見到秦然,我就想起我那兩個孩子慘死的情景。您說,我怎麼能再跟他在一塊呢。”
她的話無疑是給安歌脆弱的,不堪一擊的心臟一記沉重的打擊。
安歌的心跳越來越快,都快跳出了喉嚨。可是她仍然跟秦然一樣不死心,不願放棄。
“就當媽求你了,再給他一次機會也不行嗎?”
她微蹙起眉,背轉身子,語氣略帶冷漠:“媽,對不起,我真的不可能跟他繼續下去!”
她說完這句話,久久的沒有得到安歌的迴應,以爲她已經想通了,不會再因爲這件事而糾纏不休。當她回過頭,卻發現安歌翻着眼珠倒在牀上,只有出氣的份了。
秦仲康好不容易等到妻子從icu病房轉回到普通病房,一天二趟地來看她。剛回家吃了頓飯合了閤眼就匆匆地接到來電趕到了醫院。
安歌再次被送進了手術室。
“你媽不是好多了嗎?怎麼又這樣了?”
秦仲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今天早上他去看望妻子的時候,安歌還笑着安慰他要陪他活到百歲。
秦然看了一眼手術室門口的燈,同樣的情景在腦海裡交錯重疊。本來他一直呆在母親的病房門口,後來出去買了一包煙,回來就看到她站在母親的牀邊,而安歌已經昏迷了。面對父親的質問,他沒有提過端木塵。
“不清楚,媽的病本來就是反覆無常的。”他淡淡地說道,趁着秦仲康不注意的時候,瞥了她一眼。
她覺得自己的耳根子也發燙起來。她剛進門叫安歌的時候,婆婆還一臉輕鬆的表情。可兩人對完話之後,她就被送進了手術室。
“唉,本來我以爲她一日比一日好了呢。”秦仲康捶牆。
她本來想上前去安慰公公,可自知理虧,深怕多說一句就多錯一次。
這次手術的時間比過去那一次都要顯得漫長拖沓得多。她閉上眼睛爲婆婆祈禱。如果她不對着安歌說出心裡話就好了,她爲什麼當時要頭腦發熱,把什麼都坦白出來了呢。明知道婆婆身體不好,就不能照顧一下她的情緒嗎?如果這一次婆婆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她怎麼對得起公公呢。
最終的結果很不好,安歌再次被送入icu病房,醫生說如果能平安度過四十八小時算沒事,如果過不了,就危險了。
看着妻子再次被送入icu病房,與自己僅一牆之隔,但是這一距離卻是無法突破,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重新被各種儀器包圍,被管子插滿。
“爲什麼會這樣?”秦仲康忍不住紅了眼圈,喃喃低語。
她被不安的情緒所侵襲着,被內疚的毒蛇吞遍了全身。爲什麼當時不先假裝答應婆婆的請求呢。爲了自己所謂的底線與原則,結果把這個世上最疼愛她之一的親人送入了手術室,她於心何忍呢。
“走,我送你回去!”秦然走過來攬住她的肩膀。這一次她沒有反抗,也沒有掙扎。
“我想留下來多陪陪媽。”她小聲地提出請求。
“你累了一個晚上,整夜都沒有睡覺,先回去睡一覺。”他摟着她很緊,懷裡的女人身上香味依舊,卻讓他感覺到一絲陌生與疏離。
他的母親明明好端端的,一早上還喝了兩碗粥,與他們倆父子有說有笑。可是怎麼跟她談過話之後就變成了這樣。
他想問清楚,究竟她是用怎麼樣的言語來刺激了自己的母親。
一上車,她就說得特別乾脆:“送我回家!”
“爲什麼要急於回家呢?”他慢條斯理地發動了引擎,在汽車行駛之前,他乜斜着眼眱了她一眼,發現她的臉色變得雪白了。“我媽變成這樣,是你跟她說過什麼了吧。”
“沒有!”她眨了眨眼睛,來掩飾自己的心虛。“你媽今天找我來,是爲了聊天,我能說什麼話去刺激她。”
“你也看到了,你一早來的時候我媽的精神很好,有說有笑的,還開玩笑。可是你跟她呆了半個小時之後,她就被送進了加護病房。”他的目光仍然盯住她不放。今天是他請求安歌把端木塵找來,本來他想自己的母親病得這樣重,以前她們兩人感情就很要好,那麼趁此機會複合也未嘗不可。可他沒想到的卻是這樣一個結果,比端木塵斷然地拒絕他,情況還要糟糕。
“媽生了這樣重的病,我怎麼可能跟她起衝突呢。我要說的都是實話!”她帶着委屈的表情向他解釋道。這是一個意外,她都是照直實說。
“我媽是一點刺激都受不了的。現在她弄成這樣,難道你不覺得內疚嗎?醫生說過我媽的情況很惡劣,隨時隨地可能會……”他雙手緊緊地握着方向盤。一定是她又拒絕了安歌的請求,才使自己的母親舊病復發的,雪上加霜的。如果當時她能夠溫婉一點,先假意地應允下來,說不定情況還沒有這樣惡劣。
她噤言。要怪只能怪自己太直腸子,可是不管怎麼樣,她怎麼會跟秦然復婚呢。
“我媽現在弄成這個樣子,你說怎麼辦。”他又是自責又是懊惱,可又不能告訴她實情,只能一味地把責任推卻到她的身上。“在國內治不好,可以送去國外治療。我會天天過來看她,她需要什麼,你儘管告訴我,我會想辦法去辦到。”她隱隱地從心裡泛起一絲愁意。
“我媽最大的心願是什麼,你也是知道的。我爸爲了我媽生病的事,頭髮都白了不少,剛纔我在我爸面前隱瞞了你跟我媽聊天的事,否則你覺得他會怎麼想!”
他見她嘴角動了動,心想她是不是不再那麼堅持不跟自己復婚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