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段杭一能否認,哪怕他說他是後來才知道,我心裡都沒有那麼難受,可段杭一隻是平靜地看着我,半句解釋的話都沒有。
“說話呀。”我痛心地看着他,質問道,“那你這是默認嗎?”
默認你其實和段霖纔是真正的一家人,對我做的這些,不過是出於你少有的同情或者強烈的好勝心?
“我一早就知道。”段杭一毫不留情地說道,“我不想騙你。”
這一刻我根本不知道用什麼心情來面對他,前一秒我還深愛着他,現在我只想讓他消失。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現在的感受,我真的很難過。
或許我不該把這種感覺成爲背叛,然而在這一刻,我卻是真真正正地感覺到孤立無援。
“你不想騙我?”我悲痛地笑了起來,“這還不叫騙?那你這叫什麼?瞞?段杭一,你到底把我當什麼?因爲我渺小,懦弱,你就能把我踩在腳底下,和你那個妹妹一樣,想把我捏扁搓圓都行?”
段杭一突然很激動地說道:“她不是我妹妹!”
“那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麼?”我痛心地問道,“——你在幫她!或者說你在替她往我心上扎刀!”
段杭一的表情頓時變得很難看。
“你可以不承認,但你拒絕不了,因爲她是你那風流爸爸留下的種!更是因爲你那不負責任的爸,才導致我父母被一個骨子裡帶着惡毒因子的狼崽子恨了十幾年,才導致他們因受無妄之災而死於非命!”我怒不可遏地說道,“儘管你想不想認她,你都在無形當中助長了她的戾氣!”
我已經哭不出來了,我對着段杭一,竟然拿出了我平時難以想象的理智,與他惡語相向。
“所以呢?”段杭一的表情顯然比我更加平靜,“所以你要因爲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否認我對你的感情嗎?”
我煩躁地將頭髮耙到腦後,嘆氣道:“她不是無關緊要的人。”
“如果你的父母是因我而死的,你還會覺得我是個無關緊要的人嗎?”我挑釁地說道,“易地而處,你就能理解我現在的心情,不要跟我說那些大道理,我現在只想殺了她!”
段杭一始終非常平靜,彷彿我所說的那些都不管他的事情,他關心的只有我們兩個的關係,或者我對他的感情,然而只要段霖還橫在我們中間一天,我就不能冷靜地和他討論我們之間的感情。
“那你就去殺吧。”段杭一從座椅後面的暗袋中拿出一把小巧的手槍,扔到我的面前,冷漠地說道,“如果你真的想好了,只有她死你才能好好跟我說話,那我不攔你。”
段杭一說道:“我會幫你處理好後續的一切,哪怕你殺她一萬次,也沒人敢找你麻煩。”
“我什麼時候沒跟你好好說話?”我幾乎崩潰地說道,“你還沒聽明白我的意思嗎?現在不單單是我和段霖之間的矛盾了!你捫心自問,在你知道段霖恨錯了人的時候,你有想過要告訴她真相嗎?”
一想到這裡,我就懊悔的不能自已:“你沒有……我不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但如果你能早點告訴段霖,親口告訴段霖,我父母會死嗎?我會這麼慘嗎?”
段杭一像是被擊中了靈魂似的,沉默地看着我,眼裡夾帶着一種明顯的深情,像是有很多話想和我說,卻又礙於什麼而說不出口似的。
我完全不能理解他的心理活動,因爲我已經被這變故徹底地摧毀了思考的能力。我艱難地立於他們兩兄妹之間,生怕一個防備不當,就被吃的渣都不剩——無論是段杭一還是段霖,都不是我能夠抵擋的。
“你絕對不知道,之前的我有多麼感激你。”我悲傷地說道,“我幾乎把你當成了我的救世主,因爲我知道,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去幫另外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可你不同,你才一開始就像個天神一樣,把我從痛苦的泥沼中一點點地往外扯,帶給我希望,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被她整死了。”
想到那些還算美好的回憶,我輕輕扯了扯嘴角,下意識地就笑了出來。
我嘆了口氣,想通了什麼似的,彎腰撿起落在我腳邊的槍,一種幾乎稱得上尖銳的重量壓迫着我的手掌,我費了些力氣纔將那把槍撿起來。
“直到上飛機之前,我都沒有改變過我的想法,你說你因爲青梅竹馬的死而痛恨着段霖,我信了。”我偏頭看着窗外漆黑的雲層,我笑道,“這個理由不是很好嗎?爲什麼不能停在這裡呢?”
段杭一的視線炙熱的幾乎能把我灼傷,我知道他肯定是想解釋的,我也在等着他給我解釋,可最終他什麼都沒說,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我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沉默良久,我終於失去了耐心,或者說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我最後看了看手中的槍,而後絕然地轉過身,往段霖所在的機艙走去……
段杭一果然像他所說的那樣,沒有攔我,只是在我來到另一個機艙關上門的時候,我聽見隔壁傳來一陣巨響,像是什麼東西被用力摔到地上的聲音!
他可能,也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無所謂吧。
我心臟的位置突然感覺到一陣空落落的,像是被挖空了一塊似的,帶來綿綿密密的慌,讓我不得不蹲下身,捂着心口發出劇烈的呼吸。
“呦,這麼離不開我啊,纔剛剛分開多久就又找來了?”段霖在離我不遠的地方,看着我狼狽的樣子發出古怪的笑,“怎麼,我哥對你不好?”
我擡頭怒視着她,冷聲說道:“你閉嘴。”
“別這樣,好歹是一家人。”段霖笑的更得意了,“做不成我嫂子你還是我老婆啊,老婆,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我不會和你離婚的,你乖,不要跟我鬧了。美國很多我們這樣的情侶,大家早就見怪不怪了。”
我心裡更加難受了,我將槍口抵在地上,勉強站起來。
段霖見我手裡拿着槍,臉色頓時就變了,估計知道我是來幹什麼的,當即眯着眼睛朝外面喊道:“段杭一,誰讓你給她槍的?她被仇恨矇蔽了頭腦,你也瘋了嗎?你不知道槍殺美國公民是什麼罪名嗎?”
“槍殺?”我學着她一貫的樣子,形容扭曲地笑道,“誰看到我殺你了?”
段霖臉色一變,瞪大了眼睛仰頭看着我,原本一絲不苟的髮型早在一次又一次的掙扎中變得凌厲不已,臉上還帶着淤青和血污,看起來有些狼狽。
我泄憤地將堅硬的槍口抵在她的肩膀上,狠狠地碾壓。
她那兒之前才被沉默捅了個對穿,我把槍抵在上面的時候,她疼的臉色都變了,卻仍是咬着牙倔強地看着我,眼裡含着一種我形容不好的情緒,像是興奮,又像是痛恨,總之是一種很變態的眼神。
“爽嗎?”我冷着臉,毫不留情地對着她的肩扣下了扳機。
段霖一點反應都沒有,我一愣,下意識地看向手裡的槍,我分不出手槍的型號,只瞧見手槍不大,但非常重,能有個十幾斤,壓着我的手心,帶給我一種能稱得上驚心動魄的力量。
“沒拉保險栓,可是打不出子彈的。”段霖到現在還笑得出來,她看着我,目光灼灼地說道,“看來你還真不是幹這行的料啊,要不要我教你?”
我見到她這副樣子就心煩,直接拿槍在她腦袋上磕了一下!
殷紅的血頃刻就順着她的額角流了下來,她也絲毫不在意似的,仰着頭癲狂地看着我,眼裡閃着猩紅的光。
“你就這點力氣?”段霖挑釁地說道,“沉斯,你知道自己輸在哪兒嗎?你真的不夠狠,我要是你,早在你媽跳樓的時候,我就算赤手空拳追出十條街也一定要把那人給弄死!結果你呢?左等右等,等什麼呢我的小公舉?你特麼槍都握在手裡了,卻只輕輕打了我這個仇人一下?areyoukiddingme?!”
我被她激怒了,登時學着電視裡看過的樣子,用力扳開槍的保險栓,從而將黑洞洞的槍口抵在了段霖的額頭上。
段霖卻絲毫不怕,依然仰着頭衝我笑,笑的肆意而張狂。
“這樣纔對。”段霖瞪大了眼睛,齜着牙,窮兇極惡地朝我喊道,“你想和我離婚是不是,我告訴你,不可能!我的字典裡,只有喪偶,沒有離婚,除非你死我亡,否則我絕不會放你離開!”
我越看她,越覺得她像一隻困獸,即便此時受制於人,也依然保留着野獸的兇狠,即便被人拿槍抵着額頭,也絲毫不像是被脅迫的那個,反倒更像是行兇的,彷彿我這一槍並不是對她的懲罰,而是給她的解脫……
“開槍啊?!你父母兄弟的魂魄還在地下看着你呢,害死他們的人就在你眼前,就在你槍口底下,你卻猶豫、害怕,下不去手……”說着,她諷刺一笑,“你說你對得起誰?”
段霖見我不肯動手,不由用更加難聽的話來刺激我:“你不敢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不敢!你別怪我沒有人性,但沒有人性總比你沒有血性強!沉斯,你這一生還沒窩囊夠是不是?快點給我開槍,別讓我臨死都看不起你!”
我不知道她爲什麼一心求死,但不可否認,我被她這席話徹底激怒了,我冷漠地看着她,心臟開始劇烈的跳動,彷彿預感到要發生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似的。
段霖的眼睛越來越紅,表情越來越猙獰,我看着她,像是被她的瘋狂感染了似的,下意識地將食指抵在扳機處,一點點地往下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