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好不容易送走了將一心要讓她當寡婦而作爲終身奮鬥目標的父親之後,徐昭便拉起張氏的手,母女敘起家常。
數月不見,張氏的氣色的確不是太好,原本圓潤的臉瘦的都快變成瓜子臉了,看的徐昭一陣心酸:“娘,聽哥哥說你生病了,現在可好些?”
坐在椅子上的大哥立刻搶話道:“娘生病還不是因爲太想你,前段時間聽說你在宮中養病,母親多次請求召見都被駁了回去,那段時間娘都瘦了一大圈。”說完這話,徐諾就忙衝着徐昭眨了眨眼,算是給她一個提醒。
徐昭頓時眼痠,晶瑩的淚水幾乎又有溢出眼眶的架勢;她離開京城數月,楚燁爲了保護她對外佯稱她生病,雖說這個法子堵住了前朝衆臣之口,可卻也連累了關心她的人日夜提心吊膽,不用想也知道自小將她當親生女兒看待的張氏在聽聞她生病的消息後該是有多着急;而知道一切真相的大哥也爲了保護她的秘密不敢輕易告知真相;一切的隱瞞都是她,一切的關心也是因爲她,這叫她如何不愧疚?
張氏看着徐昭眼角的淚,忙伸出手親暱的撫摸着她的鬢髮:“傻孩子,別提你大哥說,娘這身子還硬朗着呢,只要你能平安無事,娘就寬心了。”
徐昭抓緊張氏的手,斬釘截鐵的做出承諾:“娘,女兒以後再也不讓你擔心了。”
張氏的眼角也沁出淚來,忍不住的點頭。
徐諾見自家老孃總算是放下了心口壓着的一顆大石,自己同時也鬆了口氣;看向徐昭的眼神格外的溫和縱容,隨手拿起桌子上的糕點送到嘴中咬了幾口,像是鼓足了勇氣般的開口道:“阿昭,大哥有件事要跟你說。”
徐昭好不容易與家人相聚,就算是扛着身體的不適勁頭也很大;突然見自家大老粗的大哥像個扭捏的小媳婦一樣眉眼帶羞的看向自己,頓時有種屁股被針扎的錯覺,忍着差點蹦起來的衝動,睜大了眼睛看向徐諾:“哥,瞧你這小表情,莫不是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你終於成功把自己給嫁出去了吧。”
“這孩子,怎麼說話越來越沒譜,你哥哥能嫁人嗎?分明就是娶妻。”張氏忍着笑,嗔怪般的打了下徐昭的胳膊,投向自家兒子的眼神那就跟十年媳婦熬成婆般的苦盡甘來。
徐昭表情怪異的看着自家老孃,心裡嘖嘖出聲,還說她呢,娘你自己現在的表情分明也是寫滿了總算是把不對女兒家感興趣的兒子給‘嫁出去’了一模一樣。
現在不是糾結張氏表情的時候,徐昭從椅子上蹦下來,抓住大哥的手就看向眉梢眼角明顯帶了幾分柔和的大哥;呦呦呦!瞧瞧這小德行,當真是有了媳婦的純爺們吶,小眼神中的柔情蜜意簡直能化成蜂蜜滴出來;她真的很好奇究竟是哪家的姑娘如此彪悍,竟然能把她家木呆呆的大哥一把火燒成了沙漠。
徐諾被徐昭的眼神看的很不自在,不斷地遮着嘴裝咳嗽,最後實在是裝不下去,脖子一扭,就衝着宮門外喊了聲:“梓晴,你進來吧。”
梓晴?聽這名字怎麼就這麼耳熟呢?
就在徐昭託着下巴皺着小眉心眼珠子亂轉着回憶這個名字究竟是在哪裡聽說過的時候,宮門口一個淡粉色的身影娉婷的走進來;在來到徐昭面前後,盈盈下拜:“臣婦王梓晴,參見皇后娘娘。”
哈?竟然是她?——王梓晴?這不是當初王氏想要塞給楚燁當妃子的小表妹嗎?
徐昭呆了,連叫人起來都忘記了。
看見發傻的小妹,徐諾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王梓晴,對着徐昭解釋道:“當初王家因太后之故受到牽連,梓晴本應該跟着族人服罪的,好在蒼天垂憐,能讓我及時看清楚自己的內心,明白在我心中梓晴的重要性,這纔沒發生讓我後悔終身之事。”
聽着大哥這個大老粗居然能說出如此濃情蜜意的話,徐昭忍不住一陣牙酸;果然是應了那句老話,愛情真的可以輕易改變一個人,最起碼大哥被王梓晴改變了這是不爭的事實;難怪張氏在說起兒子時眉眼間也帶着笑色,看來她老人家想要抱上親孫子的願望很快就要實現了。
徐昭看着被大哥半摟在懷裡的王梓晴,對這頗顯天真的小姑娘她雖說沒有太好的印象,但好在也沒什麼壞印象;王家雖說出了一個王氏那樣戀棧權勢的女人,但好在並非人人都如她一般;王梓晴心思單純,看那模樣也是很愛大哥的,只要她能一心一意的對待大哥,她也會祝福他們二人,爲大哥高興。
徐昭主動伸手拉起王梓晴的手,看着她受寵若驚般的兔子眼,笑的很和善:“我家大哥是個習武之人,並不像那些飽讀詩書的士子一般會花言巧語,又因爲他從小太木訥,對女兒家沒什麼心思,所以更不會哄女人開心;但是我能保證,一旦被他認定在心裡的人,就算是拼盡他的性命他也會盡全力保護,不會輕易讓你受委屈;只要你給他時間和機會,一定會發現他的好。”
聽着徐昭的話,王梓晴很是感動,要知道在她得知今日進宮拜見皇后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小心緊張起來;她知道王家之所以會落得今日田地正是因爲皇后所爲,也清楚皇后娘娘對先太后王氏的印象很不好,再加上曾經自己又是被先太后選定入宮要給皇上當妃子的女人;她身上,有太多太多皇后不喜歡的理由和原因,甚至到最後,她都做好了跪在地上被皇上賞幾個大耳光子的準備。
是夫君一遍又一遍的告訴她,皇后娘娘是個真正心底淳厚之人,雖說很多時候都是一副嘻嘻鬧鬧,萬事不留心的無所事事的模樣,可她的心思卻是最細膩的;只要她表現出自己的善意,皇后娘娘就一定能夠感受到;再說了,當初一切都是王氏所爲,她不過是被捲進來的小小棋子,皇后娘娘寬宏,定然是不會跟她一般計較。
雖說有夫君的寬慰讓她放心了不少,可站在宮門外的時候她還是惴惴不安,手中的帕子幾乎都快被她絞成了麻繩;直到這一刻,在她親耳聽見皇后娘娘對她說的這番話後,她終於相信了夫君口中的話,也終於明白,爲什麼夫君總是在她面前說皇后娘娘的好;因爲真正真實的她,要比夫君口中還要更好,更暖人心。
徐昭見王梓晴用一副快要哭的表情看着自己,當場就有些手忙腳亂,看向含笑看過來的大哥求救:“哥,你可親眼所見,我真的是一點也沒欺負她呀。”
瞅着手忙腳亂的徐昭,徐諾笑着用另一隻手臂輕輕攬住了徐昭,滿臉幸福滿足的抱着他這輩子最重要的兩個女人。
*
棲鳳宮中正上演着家人團聚、親人和睦的場景;可在隔着重重宮闕後的天禧殿中,一聲聲瓷器摔在地上發出的破碎聲宛若撕裂空氣般的不斷從殿內傳出;中間,偶爾還能聽到一陣陣壓抑的、無法控制的低聲怒吼;不過好在天禧殿上下所有的房門窗戶都關的死緊,聲音傳的並不太遠。
周蘭依舊穿着昨日與徐昭相見時的那身華麗宮裙,只是此刻宮裙已經褶皺,原本梳的一絲不苟的雲鬢也因爲一系列的大動作而鬆鬆散開,頭上的鳳釵、珠翠有些已經掉落在地,和碎成一片的瓷器碎片混在一起散發着昏暗的光澤。
很顯然,她這一身裝扮正是證明了她從昨日回來後就一直沒有改換行頭,更是連入夜休息都沒有。
扛着一夜未眠一身疲憊的周蘭在發泄累了後,終於喘着細氣扶坐在椅子上,一雙微微充血的眸子卻是格外晶亮,如野獸般散發着興奮兇狠的光澤。
而伺候在周蘭身邊的宮侍們幾乎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在終於看見她累了停下手後,這才忙打開關了整整一夜的窗扇,同時也手腳麻利的收拾着地上的殘渣。
周蘭深吸一口氣,接過宮侍遞上來的一杯溫茶,淺淺的抿了幾口,道:“徐昭這時候回到棲鳳宮了嗎?”
十三跪在地上,將打探來的消息事無鉅細的告知:“屬下的人剛回來通告,說是剛回去;而棲鳳宮中,徐家的人也早就候着她了。”
“哼,親人大團圓吶!”周蘭發出一聲哧諷:“現在宮裡的風向恐怕已經變了吧,皇后娘娘剛回來就得到皇上一夜的恩寵,再加上她那一國之後的身份,怕是全宮上下所有的人都在眼巴巴的想着怎麼向棲鳳宮討好邀寵,咱們這天禧殿倒是成了無人問津之地。”
十三聽的心裡一酸,道:“娘娘不必心灰意冷,我們還有機會,先讓棲鳳宮得意兩天再說。”
“是啊,本宮不會這麼快就偃旗息鼓的,她徐昭還有個命門在我手中,這麼好的一張王牌本宮還沒好好利用,怎麼就先敗下陣來了呢?”說到這裡,周蘭眼神之中就閃過狠毒之色:“只是沒想到這個徐昭要比本宮想象中的還要難對付,尤其是本宮的封妃奉旨,只要她一日不在上面蓋上鳳印,本宮這貴妃之位就一日是個虛位,是個笑話;一個連皇族玉牒都入不了的后妃,豈不是要人貽笑大方。”
“娘娘,要不您將這件事告知皇上?畢竟這聖旨可是他下達的,如果皇后娘娘不蓋鳳印,也算是變相抗旨。”
周蘭看了眼自以爲聰明的十三,眼中帶着厲色:“你真以爲這件事能夠瞞得過皇上?皇上至今都不提,還不是想要裝聾作啞任由徐昭胡作非爲?”
說到這裡,周蘭的臉上帶着哀色,痛苦的捂着心口,本是硬冷的語氣也變得怨氣十足:“徐昭除了容貌出彩一些,她有什麼是能比得過我的?只有我纔有資格、有能力站在他身邊,幫助他匡扶社稷,幫助他治國安邦;我願意爲了他放棄天高海闊的自由呆在這如金籠子般的皇宮之中,願意爲了他犧牲一切眼睜睜的看着他對另一個女人恩寵有加而不斷隱忍,我爲了他做了這麼多,爲什麼他就是看不見?他明明知道有了我更有利於他的江山社稷,可他還是選擇一次次的把我推開,傷害我、侮辱我,甚至還任由另一個女人來踐踏我的尊嚴;我到底還要怎樣犧牲怎樣做,他才能明白我纔是最適合他的那個人。”
說着,兩行眼淚就從周蘭的眼眶中悄然滑落,帶着悽然和不甘,訴說着這個求而不得的女人的悲苦。
而在這時,一個行色匆匆的宮侍正從宮外方向直奔天禧殿而來。
宮侍的胸口正放着一封剛纔從襄陽城傳來的快報家書,雖說這封家書從外表看和尋常時刻傳來的家書一般無二,可是,在牛黃色的信封上面,一個如鮮血拓印上的‘襄’字已然表示出此封家書的不同。
宮侍是周蘭從襄陽城帶來的人,在他拿到家書的那刻起他就知道,襄陽城中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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