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焦燕見赫連雙一直側躺着,連坐都不能,便猜想定是受傷的部位羞於啓齒,她忙問:“可有什麼我能幫忙的?”
“不,不用了。”赫連雙道:“微微的鋪子挺忙的吧,你還來跑一趟,肯定耽誤了不少事兒。”
“倒沒有。”焦燕笑笑,“今天有些清閒,我又剛好聽說你受了傷,所以順便過來看看。”
“我真沒事兒。”赫連雙哭笑不得,“要有事兒,就算你不來,我也得讓人去請。”
焦燕忍俊不禁。
“對了燕妹妹。”赫連雙突然想到了什麼,“那個,微微她今天有沒有去過鋪子裡?”
“沒呢,公主,怎麼了嗎?”
赫連雙道:“她昨兒個在我們家米鋪裡吃了不少酸橘子,我擔心她鬧肚子,就隨便問一句。”
焦燕恍然,“那要不,一會兒我回去,就去國公府看雲姐姐?”
“也好。”赫連雙贊成,“順便代我問候一聲。”
“好。”
——
焦燕留在吳家吃了中飯,纔去往國公府。
雲初微的確不舒服。
昨天還一個勁想吃酸橘子,今天就只想吐,聞到任何吃食的味兒都覺得反胃。
“大夫,快裡面請,給我們家微丫頭看看,這到底是怎麼了。”
房門外傳來靜瑤太夫人着急的聲音。
緊跟着,蓄了山羊鬚的大夫走了進來。
在牀榻邊坐下,他往雲初微的手腕上蓋了塊帕子,指尖搭上去,仔細診脈。
靜瑤太夫人緊張得都出汗了,梅子眼力勁好,忙給她倒了杯水。
靜瑤太夫人喝完以後,又目光切切地望着大夫。
“恭喜青鸞夫人,您這是…有喜了。”
大夫確診以後,起身恭賀。
有喜了?
簡直是天大的喜訊,靜瑤太夫人再三追問,“大夫,能確診就是喜脈嗎?”
“老夫行醫這麼多年,還沒誤過脈相,太夫人請放心,不會出錯的。”
“太好了!”靜瑤太夫人坐下來,拉過雲初微的手就是一陣噓寒問暖,又嗔道:“你這孩子,小日子沒來也沒注意嗎?”
雲初微被孕吐折磨得有氣無力,撐着腦袋費力地想了想,纔想起來自從蘇晏走後,她就整天把自己投身到生意的打理上,因爲只有忙得連軸轉,纔不會有那麼多空餘的時間去想他。
但也因爲過分忙,反而把小日子給忘了,這麼一算,其實也只是延後了七八天沒來而已。
“夫人是頭胎,反應比較大。”大夫道:“老夫一會兒開個方子,夫人每天都照着方子服藥,能減緩妊娠反應。”
之後大夫還說了什麼,雲初微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她只是暗中磨牙,這個孩子早不來晚不來,爲什麼剛好在九爺走後不久來?若是再提早一些,說不準她就真的能以此留住九爺了。
大夫走了以後,雲初微又喝了些粥才躺下,不過沒什麼用,喝完就全部吐出來了。
沒想到妊娠反應會這麼大,整個人暈乎乎的,雲初微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閉上眼睛。
靜瑤太夫人知道她難受,就沒引她說話。
焦燕來的時候,雲初微剛剛睡着。
進門之前被梅子告知雲初微剛剛探出喜脈,但因爲反應過大,不得不躺牀上休息,所以焦燕進門的動作就儘量放輕,見到靜瑤太夫人也在,忙行了一禮。
靜瑤太夫人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燕丫頭,你怎麼來了?”
爲免吵到雲初微,靜瑤太夫人帶着焦燕來外間坐。
焦燕笑道:“我今兒難得清閒,就想着來看看雲姐姐,怎麼樣,她還好吧?”
靜瑤太夫人嘆了一聲,“這孩子是頭胎,反應大,那小身板兒,禁不住折騰的,吃什麼都給吐了出來,這不,你來前纔剛睡下。”
焦燕憂心道:“真是讓人歡喜還讓人愁,原本懷了身子是好事兒,可怎麼輪到雲姐姐頭上,就這麼折騰她。”
“希望大夫開的方子能對她起效用。”靜瑤太夫人說完,看向焦燕,“燕丫頭還沒吃飯吧?”
“吃過了。”焦燕道:“來的時候就吃過的,太夫人要有事就去忙吧,不必管我,原本我是來找雲姐姐玩兒的,誰料突然得到她有孕的消息,身體還如此不好,如今找她說話是不能了,我就在這兒等着吧,等她醒來,再陪她一會兒就走。”
靜瑤太夫人點點頭,站起來,“燕丫頭,那你坐,我去去就來。”
微丫頭懷孕了,雲家那邊還不知道消息,得安排個穩妥的人過去知會一聲。
回到尋梅居,靜瑤太夫人馬上把貼身的趙嬤嬤找來,“一會兒你帶着兩個小丫鬟去東陽侯府那邊通知一聲,就說微丫頭有身孕了。”
趙嬤嬤問:“太夫人,蘇府那邊要不要人過去知會?”
靜瑤太夫人皺了皺眉,照理,蘇府纔算是雲初微明面上的婆家,她如今懷了身孕,自然是合該讓人去通知的,可一想到蘇老太太對這邊恨之入骨,靜瑤太夫人就有些遲疑不定。
一旦讓蘇府那邊曉得了,老太太會不會變着法兒地來整治微丫頭?
老九不在,這個家沒個管事兒的男人頂着,就好像塌了半邊天,靜瑤太夫人心焦不已。
“太夫人,依老奴看,還是讓人去通知一聲吧!這種事兒,能瞞過三五天,還能瞞過三五月麼?早晚都得知道的,與其瞞着不報讓老太太捏錯,倒不如咱們坦誠些。”
靜瑤太夫人想想也覺得有理,點點頭,“那好,再安排幾個人去蘇府知會一聲。”
趙媽媽把去蘇府的人安排妥當以後就帶着兩個小丫鬟往東陽侯府趕。
範氏一聽說女兒懷孕了,當即喜上眉梢,馬上讓人備車跟着來了國公府。
先去尋梅居見了親家母靜瑤太夫人,這才往燕歸閣來。
焦燕還守在雲初微的外間,見到範氏進來,馬上起身,“伯母好。”
範氏揉揉她的腦袋,“燕丫頭今兒怎麼有空過來了?”
焦燕道:“今天鋪子不忙,我把事情交代完以後就來找雲姐姐了,沒想到她竟然有了身孕,實在可喜可賀。”
範氏含笑點了點頭,慢慢挪步朝着裡面走去。
見到雲初微因爲妊娠反應而不怎麼好的臉色,她也跟着蹙起眉頭,“這丫頭,纔剛懷上,怎麼就有這麼大反應呢?”
“可不是。”靜瑤太夫人道:“剛開始我們不知道是孕吐,都嚇壞了,還以爲是吃壞肚子了,急匆匆請了大夫來看,才知道是有了。”
範氏坐下,伸手輕輕撥了撥雲初微的髮絲,“孫子我是指望不上了,希望來年能抱上個白白胖胖的大外孫。”
靜瑤太夫人一聽,不免遺憾,“妙瑜那身子骨,想來也是懷不上了,親家母就沒想過讓曜哥兒納妾麼?”
說起這個範氏就憂心,“他要肯納妾,我倒高興了,納多少都無所謂,只要能爲雲家開枝散葉,我這個當孃的,自然求之不得,可偏偏人家就不稀罕,性子犟得跟頭牛似的,我雖是他娘,有的話也不好說得過分露骨,更何況他人如今在北疆,納妾這事兒,怕是得等到過年人回來再說了。”
對此,範氏是沒抱多大希望的,畢竟曜哥兒一直沒能放下心裡頭那個人,她是知道的。
今天早上丫鬟們去曜哥兒房間裡打掃從牀底下拿出那半罈子酒來的時候,她一下就想到了赫連雙大婚那天,曜哥兒喝酒喝到中毒,險些沒命。
唉,又是一個癡情小子,在他沒忘了永淳公主的前提下想讓他納妾,怕是有難度了。
“看樣子,雲姐姐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呢!”焦燕小聲道:“雲伯母,太夫人,咱們去外間聊吧!”
“好。”
二人齊聲應了,起身去往外間。
——
雲初微做了個很奇怪的夢。
夢裡的世界,是永隆二十一年春(即現在的一年後),赫連鈺娶了首輔嫡孫女黃妙瑜爲皇子妃,同年八月,赫連鈺被封東宮太子。
三年後,永隆帝暴斃,駱皇后殉情,赫連鈺登基爲帝,號景仁,黃妙瑜這個太子妃就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
那個時候,剛好雲初微懷孕,蘇晏爲她診出龍鳳胎,兩人還沒從這份天大的喜悅裡回過神來,一份八百里加急的軍報就到了金殿上——北燕開戰,三十萬大軍來勢洶洶,北境十五城即將失守。
那張龍椅,赫連鈺連屁股都還沒坐熱就遇到敵國入侵,他龍顏大怒,當即傳召蘇晏入宮,派遣他帶領北伐軍前往禦敵。
當時的蘇晏早就交出兵權,不準備再帶兵打仗,只想陪着妻兒,誰料赫連鈺會再一次將兵符交到他手上。
瞧出蘇晏有些不大甘願,赫連鈺索性用雲初微來威脅,當夜就派人把雲初微接入宮,美其名曰:幫國公爺照顧懷了身孕的夫人。
實際上是威脅,如果蘇晏這一仗輸了,雲初微就會沒命。
蘇晏成功被他威脅到了,很快領着北伐軍前往北境,一個月不到,他就用驚人的戰術擊退了北燕軍。
大軍即將凱旋而歸的當晚,蘇晏卻收到手下傳來的密信——雲初微在皇宮小產,性命垂危。
蘇晏怒到發狂,他日夜兼程騎着快馬一個人往京城趕,到了才知道,雲初微早就被秘密送出去了,至於送去了什麼地方,他不得而知。
蘇晏甚至覺得,雲初微早就死了。
他的妻子小產後不知所蹤,赫連鈺卻在一年後高調以他用命換來的安穩江山爲聘,娶了另外一個女人爲後。
蘇晏忍無可忍,於是帶着兵符,投靠了遠在南省就藩的晉王赫連縉,兩人一路過關斬將,踏着流成河的鮮血殺入皇宮,徹底反了赫連鈺。
夢到這裡,雲初微就醒了過來,剛纔夢到的那些畫面,有部分已經模糊了,但她落胎的那個場景,就好像真實發生過一樣。
血,她身下流出了好多血,她肚子好疼,可是沒有人肯救她,她看不清楚周圍都是些什麼人,只知道耳朵裡充斥着嘲笑和謾罵聲,是女人的聲音,那聲音似乎還有些熟悉。
雖然只是個夢,卻讓她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下意識的伸手摸摸小腹。
還好,寶寶還在。
雲初微坐起來,喘了口氣,竟在連夢裡都有人要害她?
剛好蘇晏又去南境了,這是否是什麼不祥的預兆?
可是,那個夢也太奇怪了,赫連鈺竟然娶了黃妙瑜?
這明顯與現實嚴重不符。
即便安慰着自己這只是個夢,雲初微潛意識裡還是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梅子。”
扶着牀柱,雲初微對外喊。
外面的三人聽到聲音,急忙進來。
雲初微愕然地看着範氏和焦燕,“娘,燕妹妹,你們怎麼來了?”
範氏道:“曉得你懷孕了,我特地過來看你的,哪料到你已經睡過去了,我沒敢打擾,索性就在這兒一直等着。燕丫頭估計跟我差不多。”
“雲姐姐,你感覺好些了沒?”焦燕坐過去,關切地問。
雲初微道:“我有些餓了。”
靜瑤太夫人馬上道:“廚房溫着粥的,我這就讓人取來。”
不多時,白檀端來了南瓜粥。
雲初微沾不得葷腥,只能這麼吃。
難得的沒再孕吐,一小碗粥很快見底,又喝了些水。
靜瑤太夫人問:“微丫頭,還吃不吃?”
“不吃了。”她搖搖頭,一刻鐘以後喝了緩解妊娠反應的湯藥,這才讓丫鬟更衣。
範氏不解,“丫頭,你這是要去哪兒?”
雲初微道:“屋子裡悶得慌,我出去走走。”
“要不,娘陪你?”
“不用了,娘,你陪我婆母嘮嘮吧,我這就走了。”雲初微一個丫鬟也沒帶,直接去了赫連縉的聆笙院。
赫連縉正埋首處理密摺,聽到腳步聲,擡起頭來,見到是雲初微,有些意外,“你怎麼來了?”
雲初微挑眉,“二殿下,我這院子,似乎只說了給你住半年的,現在都一年了,你怎麼還不搬?你要再賴着不走,明天我就開始算租金了。”
赫連縉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住在國公府又沒人管束,多自由,我幹嘛要入宮,反正我又不參政,住哪兒都一樣。”
“你不想對付三皇子了?”
赫連縉狹眸眯了眯,有暗色劃過。
“咱們之間,還是不要繞彎子了。”雲初微走進來,雙手撐在書案上,與他對視,脣角勾起,“你之所以住在國公府不走,不就是想要拉攏九爺麼?”
赫連縉掀了掀脣,“那你覺得,他會上鉤麼?”
“除非,赫連鈺殺了我。”雲初微凝望着他,“否則,九爺就是死,也不可能與你合作。”
赫連縉面上的表情明顯凝凍了一下,前世可不就是因爲雲初微被赫連鈺弄進宮後小產,蘇晏纔會迫不及待找上他的麼?
這一世,他的確是想借着住在國公府這一點與蘇晏拉近關係。
但這麼久過去了,蘇晏根本就沒有要站派系的意圖,也沒有表明過希望哪位皇子將來統治江山。
蘇晏的油鹽不進,正是赫連縉頭疼的地方。
雖然曉得雲初微是蘇晏的軟肋,但他再怎麼卑鄙,總不至於綁了雲初微來威脅蘇晏吧?
“你來找我的目的,是什麼?”赫連縉傾身上前,距離她很近,氣息噴薄在她面上。
雲初微皺皺眉,站直身子,“我只有一個問題,假如是你掌權,你會允許鎮守邊境的大將把親眷帶着去嗎?”
那個夢,真的嚇到她了,她必須爭取能時時陪在蘇晏身邊的機會,否則夢中的悲劇一旦真的發生,她和他必定天人永隔。
按照眼下的時局來說,她和蘇晏一年只能在春節的時候見面。
幾天的時間,遠遠滿足不了她的相思苦。
赫連縉託着腮,“這個嘛,有待考慮。”
有待考慮的意思就是等她給價碼。
雲初微想了又想,最終堅定決心,“如果,我能輔佐你上位呢?”
“開什麼玩笑?”赫連縉倒沒露出嘲諷的神情,只是有些不大相信她。
雖然他心裡承認這個女人的確非同一般,但光憑她一個人,還不足以強大到能輔佐他上位。
帝王之路不是隨口說說而已,這其中的籌謀和鋪墊,是常人永遠無法想象的。
“換句話說,你最大的敵人是赫連鈺,我可以幫你對付他。”
爲了能每天見到九爺,她必須要拼一把了!
即便知道憑自己的能力,可能很艱難,可是如果不拼一把,又怎麼會知道結果如何呢?
“別忘了,你現在可是有孕在身的人。”赫連縉提醒。
“就是因爲懷了身孕,所以我纔不得不做出逼不得已的抉擇來。”
不管那個夢是不是危險預警,她都一定要想辦法保住肚子裡的寶寶,一定要平安生下來。
那是她和蘇晏愛的結晶,她不允許寶寶還沒出世就遭受意外。
見赫連縉還在猶豫,雲初微咬咬脣,鄭重道:“你要對付赫連鈺,第一步就是阻止他找到背景強大的家族聯姻,那麼,七夕節的選妃宴,二殿下就可以盡情安排了。”
“你猜得到他會選哪一家?”不知是不是錯覺,有那麼一瞬間,赫連縉覺得雲初微似乎知道些什麼。
雲初微問,“整個朝堂,最難拉攏而又最有威望的,是哪一家?”
“毫無疑問,黃首輔。”赫連縉答。
“黃家現如今只有一個適合赫連鈺的嫡女,二房黃妙晴。”雲初微道:“聽說她上了赫連鈺的選妃名冊,我們可以想辦法掐掉她候選的機會。”
黃妙晴此人,雲初微只是在去年來蘇家赴宴的時候見過一回,但一回也夠夠的了,那個女人極其勢利而又沒腦子,當初害她在所有人面前鬧了笑話丟盡臉面,這筆賬,也是時候算一算了!
赫連縉猶豫了一下,問:“如果他選的不是黃家呢?”
雲初微道:“那你把赫連鈺的選妃名冊給我看看,我幫你排除最有可能的幾家,務必做到萬無一失。”
“大概在蕭皇貴妃手裡。”赫連縉道:“你若想要,給我一天時間,我讓人弄來。”
赫連鈺本來就是蕭皇貴妃的養子,他的選妃名冊會在蕭皇貴妃手裡也無可厚非。
雖然皇宮裡很多人都清楚蕭皇貴妃對赫連鈺的態度有些不冷不熱,但事關養子的正妃,更關乎她今後的“寵妃之路”,正妃人選,還是得過一過她那關。
唯一的女兒已經嫁得很憋屈了,養子若再娶個不成氣候的,那她將來還有什麼能拿得出手和駱皇后鬥?
不得不說,蕭皇貴妃在這方面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畢竟當初永隆帝會同意她入宮,全是受了太后威脅,在娶駱嵐爲後的前提下同意她蕭明汐入宮。
與駱皇后鬥了這麼多年,始終被人家壓一頭,想來她也會累,如今,是時候鋪條後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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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微微要崛起啦!爲了九爺而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