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林, 依舊停留在原地,一大片似汪洋的的紫氣之中。微風佛過,銀白的月光透過細密的竹葉照射進來, 影影綽綽, 灑落一地的碎銀。只是再也不會從天而降一位紫衣少年, 桀驁不馴地看着她:說, 爲何私闖紫竹苑。
紫竹苑, 依舊佇立在原地,只是再沒了昔日的風華。推開竹色的小門,皎潔的月光下, 整齊的傢俱被擦拭得千塵不染。看來,墨塵殤有派人每天將這裡都打掃一遍, 只是太乾淨了, 反而過了, 鼻翼間充實着一股說不出的冷氣。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影子婆婆時,是在宮外一處精緻的竹製別苑。影子婆婆聽說她是墨塵殤帶來的陪讀, 兩眼彎成一條縫,裡面泛着一抹奇異的光:冉冉,歡迎你的加入。
她還想起再次來這裡見到影子婆婆時,她一臉慈祥地摸摸她的頭說:苒兒,我信你。
亦苒兒定定站在遠地, 看着房中那些同宮外那處別苑一模一樣的竹製傢俱, 回憶就這麼鋪天蓋地的襲來。有影子婆婆慈祥的笑, 有七大暗影的無奈的追蹤, 還有四位姐妹銀鈴般的笑聲……其實, 當她還是慕容冉冉時,一切都很好, 除去最後那一日。
墨塵殤趕去時只看到了她自刎的一幕,沒有看到之前發生的一切。她卻記得一清二夢。
一開始,她同往常一樣去書院等待上課。等到中午,墨塵殤沒有來,慕容暄沒有來,連書院的先生也沒有來,外面卻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宮中突然傳出一聲噩耗,老王上去世了。
她第一時間趕去了他所在的宮殿,一個人也沒有,連守門的也沒有。
然後,慕容暄突然跑來告訴她,爹爹與哥哥帶着大軍堵在了宮門口,要叛變。
她說;你不是慕容家的小姐,只是爹爹在十幾年前撿到的棄嬰。
她還說:老王上一夜之間死了,墨塵寒下落不明,你應該知道是誰的所作所爲。他現在呆在昭陽殿茶飯不思。
她更說:研兒一直很喜歡你,只有你能阻止這一切,那怕僅僅是拖延時間,我會在宮中幫助他登基爲王上。
……
她聽後,沒有說什麼。只是迅速回到房間,換上他曾送給她的那一身妃子華服,然後一步一步往宮門口走去。
天地連成一片。大雨中,宮門口正殺得昏天暗地,七大暗影都負了傷。
她伸手拔出士兵的一把利劍,將它抵在自己脖間,撥開層層人羣往慕容一族的軍隊走去。
慕容研與爹爹看到她的動作,命手下的人停了手。
她雖然不是慕容家親生的,慕容二老卻一直待她很好,慕容研更甚。這便導致後來的悲劇。
其實,她完全可以拖延時間等墨塵殤登基後趕過來,然後救她離開。可是,她心裡也明白,老王上死了,墨塵寒下落不明,這一切都是慕容家的所作所爲。
似乎是帶着逃避的意味,看到墨塵殤遠遠趕過來的身影,她狠狠一抹脖間的冷劍……
……
“要不要喝一口?”不知道過了多久,亦苒兒已經坐在了紫竹苑的苑中……一擡頭,見紫影拿着一個酒壺站在她面前,頭頂是清冷的月光。
亦苒兒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酒,舉手對着月亮唸了一句:“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然後,狠狠灌了自己一口。
“沒想到你出去逛一圈回來,到懂了不少詩詞。”一旁的紫影調侃。
亦苒兒狠狠一拳垂過去:“小屁孩。”
紫影沒有還手,一口一口繼續喝着悶酒。
亦苒兒看了他的側臉好一會兒,突然開口:“是什麼時候?到底是什麼時候呢?”
紫影喝酒的動作一頓,卻故作不知的一問了一句:“什麼?”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明明曾經是那樣一個桀驁不馴的大男孩,誰都不放在眼中,尤其喜歡跟她作對。可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變得沉默寡言,整日悶悶不樂。
“沒有什麼。”紫影苦笑一聲,仰頭,壺中卻沒有酒落下來。他低低咒罵一句,將酒壺扔得老遠。
亦苒兒徵徵看着越滾越遠的酒壺,將頭輕輕靠在紫影的肩膀上,嘆息:“你們總是這樣,什麼都不肯對我說,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說到這裡,聲音有些哽咽。
紫影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事情,殿下不讓你知道,是爲了你好。”
“那你呢?”亦苒兒擡起頭,側臉看着紫影。月光下,明亮的眸中隱約有淚花在閃爍。“紫影,你知道,我一直將你當作我的弟弟,比慕容研還親。你爲什麼不開心了?”
紫影擡頭。遠處,天的另一邊掛着一輪清冷的彎月,銀白色的光輝酒在面前這一大片紫竹上,碎碎的,吹起一皺的碎銀。他想起那一日,那個少年不意爲然一聲輕嘆,然後扇開扇落,他已經輸了……後來,憑着一種執幼,他不顧殿下的命令追他到周國,一路追一路打,直到後來知道他的身份……
想到這裡,紫影輕輕嘆了一口氣,雙手放在後腦稍,緩緩躺平身子:“我不知道從何講起,就這樣……也挺好。”
亦苒兒也不再追問,挨着他旁邊緩緩躺下身子,暗黑色的蒼穹除了冷月旁,亦有星光閃爍。
“你看,他們看似很近,似乎還在說着悄悄話。實際上他們的距離非常非常遙遠。”亦苒兒手指着一顆星星,又看了一眼天邊的彎月。
紫影沉默了一會兒,才答道:“只要我們覺得他們是在一起的,他們的距離便不會遙遠。”
亦苒兒沒再答話。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一些事,她女扮男裝跟在墨塵殤身後,七大暗影爲了尋找被騙去青樓的經歷……想到最後也就開口問了紫影幾句。紫影又問了一些她在現代的事情,亦苒兒努力回想良久,發現關於現代的記憶已經少得可憐,最後只得轉移話題。
風是從半夜開始刮起來的,剛開始還只是一點點,細細的,帶着撫慰人心的溫暖。到後來卻越來越殘暴,像一頭髮怒的獅子,橫衝直撞,異常兇猛。
紫影只好送亦苒兒回了凌雲殿。
推開凌雲殿的大門,墨塵殤正坐在正廳一動不動。見是她進來,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旁邊是顫顫巍巍的仙兒,見到主子回來,臉上明顯鬆一了口氣。悄悄退了出去,還順勢關上了門。
“你怎麼來了?”亦苒兒本來想問,你今天怎麼沒去久久閣?話到了嘴邊又換了另外一句話。
“這麼晚了,你去了哪裡?”墨塵殤不答反問,起身來到她面前站定,聲音隱隱帶着一股怒氣。
亦苒兒當然聽出來了,擡眸看了一眼他臉皮的憤怒,移開。轉身來到桌邊,爲自己倒了一杯茶,卻沒有喝。
墨塵殤跟了過來,一把捏住她握住茶杯的手:“你是什麼時候想起來的?爲什麼那日不拒絕慕容研的請求?”
他的手勁很大,她手中茶杯一歪,茶水潑在桌上,茶杯子沿着桌沿滾上幾圈,最終沒有掉下去。
“我在問你話。”
亦苒兒收回放在茶水上出神的眼光,擡頭:“殤哥哥,其實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慕容家親生的,對不對?”
墨塵殤手中動作微微一顫,鬆開她的手。逃也似的轉過身:“父王會調查每一個進宮的人。”
亦苒兒臉上露出瞭然的笑意,轉過身:“所以,那幾日,你老是找我吵架。朝中風聲正緊,都在傳言王上會除掉我們慕容家,我不過抽空多回了幾次家,你便找我鬧。而我,卻一直以爲你是在忌憚我的身份。”
“苒兒。”墨塵殤轉身看着她,臉上表情有些不忍。
亦苒兒再接再歷:“今天,你知道我想起了往事,早早便來到了凌雲殿等着,我卻直到半夜纔回來。”說到這裡,亦苒兒輕輕笑了。“墨塵殤,你其實從沒有相信過我。”
“苒兒……”墨塵殤無可奈何地輕嘆一聲,伸手一把將她摟在懷中,悶悶的聲音自他頭頂傳來:“你知道,朝中氣氛緊張,我……我只是擔憂你的安慰。”其實,也是害怕她回丞相俯,她太過於注重親情,慕容家卻不,慕容研跟本沒有將她當作妹妹。
“我累了,想休息休息,你先回去吧。”亦苒兒漠然開口。
墨塵殤臂上的動作緊了緊,頭已經埋在了她的脖勁間:“苒兒,以前的事是我不對。”
他是在爲了以前因爲慕容研找她無理取鬧的事道歉?還是爲了她在宮門口爲了他的王位捨棄自己性命的事過意不去?還是爲他最近對汣汣過於寵愛的事解釋?又或許一切都不是,她也想問一句:汣汣娘子於她而言究竟是什麼,一顆棋子,還是其它什麼?
話到了嘴邊,又開不了口。怕得到自己一直隱隱猜側卻又害怕知道的答案。
就是這樣,他以爲什麼都不讓她知道,便是對她最好的;她以爲什麼也不問,那些答案便可以永遠不出現。兩人的倔強在空中交匯,一步一錯,錯得不能再錯,只好毀掉棋局,另起一盤。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過了許久,亦苒兒纔開口。
“也好。”墨塵殤鬆開抱住她的手,兩眼直視她的雙眼。“苒兒,答應我,沒有我的允許,那裡也不可以去。”
“久久閣呢?”亦苒兒擡頭,追問的語氣有些急。
墨塵殤看着她沉吟半響,開口:“除了久久閣。”
“謝謝。”亦苒兒嘴角一勾,說完這一句,逃也似的離開他進了裡屋。
墨塵殤站在原地,呆愣了許久,最終轉過身,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