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一次看見了他。
陰暗潮溼的房間一角,她用雙手緊緊護住自己不停顫抖的身軀,極目是一片詭異的黑,黑到極致,什麼也不是,冷,在這種黑的慫恿下,肆意妄爲。
又是他,全身上下披散着金色陽光的白衣男子,緩緩從黑暗的另一邊走出。
“跟我走吧,這裡不屬於你,你也不屬於這裡,跟我走,去我的世界。”懶散略帶憐惜的聲線像幽靈般攝入她的意識。
“我不要跟你走,不要,你走開啊,走開……”她用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耳朵,直覺地拒絕。
“啊……”一聲尖叫滑破夜的寂靜,然後是一陣激烈的喘息聲。
又是這個夢,亦苒兒坐起身,伸出手撫了撫自己依舊喘喘不安跳動的胸口,腦門有大滴大滴的汗珠滲出,又是這個夢。自母親離開後開始,到軒哥哥出現爲止,五年了,“他”又回來了。
幽黑的雙眸下意識打量了一眼四周的環境,古色古香的傢俱,是她完全陌生的華麗麗,一縷縷綠色清煙從一旁的壁爐裡冉冉上升。
亦苒兒微微眯了眯眼,腦袋尚處一片混沌中,手心似乎是被一個堅硬的物體摁住了,下意識拿起一探究竟——梅花釵。
……梅花釵,墨塵殤,王宮,易兒,破舊小苑,黑暗房間,慕容暄,鞭子,匕首,毒打,昏迷……她伸出手抱住自己欲裂的頭,未乾的額頭再次滲出大滴大滴汗珠。
握緊手中的梅花釵逃也似地下牀,往房外跑去,披散着的青絲徒留一路芳香。
在她的身後,紫影從昭華殿裡慢慢走出,雙手抱劍,看着亦苒兒光着的腳丫,不認可地搖了搖頭。然後,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幾裡遠。
到達那一大片紫竹林前時,天色已漸暗。看着那林間那密密麻麻的紫竹杆,亦苒兒下意識縮了縮自己光着的雙腳,握緊手中的梅花釵,視死如歸地踏了進去。
這一次,她走得異常順利,沒有半途殺出來的紫影,亦沒有走來走去總會回到原地的奇怪陣法。不一會兒,她就穿過了層層疊疊的竹林,來到紫竹小苑前。
“神仙婆婆 。”一把推開苑門,亦苒兒來到正屋前,敲了敲竹門。竹筏門緩慢地打開,跟本沒有鎖。
“神仙婆婆 ,神仙婆婆。”亦苒兒走進房間,四處張望。廚房,臥室,三室一廳的小戶型,竹色竹香的傢俱纖塵不染,卻並不見影子婆婆的半分影子。
徒勞地站回正廳中央,手中的梅花釵握緊,再握緊。神仙婆婆說過,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到紫竹苑找到,可是,現在,她真的走投無路了。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昏迷前那個懷抱,那個有着她所熟悉的溫暖卻同樣帶着她所陌生的龍涎香的懷抱,會是墨塵殤嗎?
桌上放着一本書,亦苒兒被一股莫明的吸引力引誘,一步一步靠近。
墨綠色的書面,銀灰色的隸字體,就算是化爲灰燼,她也認識。
是《殤疇王朝》!
翻開,裡面原本記載着殤疇王朝歷史的文字已經憑空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大頁一大頁空白的紙張。亦苒兒又不可置信地翻了好幾頁,整本書不見一個字。
亦苒兒合上書,頁面上並沒有什麼不同,甚至連她無聊時在書頁的一角寫的“軒哥哥”二字都清晰可見。
可是,書中的字去哪兒了?
這時,她才注意到桌上的另外一張紙,打開:
“苒兒,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的穿越之迷嗎?帶上這本書到四國交界之處,找到一位字中帶‘殤’之人,然後,你會知道你想要知道的一切,影子婆婆留。”
“神仙婆婆,神仙婆婆。”亦苒兒拿着手中的信,衝出房間,叫喊的聲音驚起紫竹要裡棲息的幾隻小鳥,拍拍翅膀飛走了。
亦苒兒看着空無一人的紫竹小苑,不確定道:“神仙婆婆,你在嗎?”迴應她的依舊是幾隻小鳥拍動翅膀的聲音。低下頭看了一眼沾染信箋上未乾墨跡的手指,疑惑地皺了皺眉。信上的墨跡都沒有幹,照理說,神仙婆婆就在附近,只是,爲什麼不肯見她?
亦苒兒垂頭喪氣的回到房間,拿起桌上的書連同手中的信一起離開了紫竹小苑。
在她離開之後,影子婆婆拄着一把銀色龍頭拐仗緩緩從紫竹小苑的另一邊走出;在她的旁邊,站着一位滿頭火紅之發的紅影。
“婆婆爲何不親自告訴她?”紅影看着亦苒兒離去的背影,一臉疑惑。他一接到照顧影子婆婆的命令,就立即從邊關趕了回來,對宮中之事也只是略有耳穩。
影子婆婆親撫了撫自己左手中的銀色拐頭,半響才擡起頭緩緩道:“有些事情,還是讓她親自去悟比較好,說得太多,反而不利於他們兩人之間的造化。”
側君苑。亦苒兒一直到深夜,也不見仙兒回來的影子。看着面前那張空白的紙猶豫又猶豫,最終還是留下了一句話。
“我走了!”沒名沒姓,但她知道仙兒一定能看懂。
她不確定仙兒是否知道易兒的事,也不知道從清醒後就不見蹤影的易兒與仙兒究竟去了哪裡,更不清楚那天救自己的是誰。
王宮,本就不適合她這種頭腦簡單的女子。
她小時候的願望是有一個完整的家,裡面有爸爸媽媽;他們甚至都可以不用太疼她。長大後的願望是希望嫁給軒哥哥,一輩子在一起。大概是上帝覺得她的願望簡單得有些好玩,總是一二再再二三的將她玩弄於鼓掌之中,所以,她現在連願望都不敢有了。
出宮之路,順利得讓人匪夷所思。
亦苒兒一身夜行服來到宮門口時,門口正停着數輛黑色馬車,數位人高馬大的男子正與宮門口的侍衛爭執着什麼,亦苒兒看了半天,甚至身體力行的扔出了好幾錠銀子,也沒人理會。
然後貓着腰一步一步往宮外走去。
“站……”
亦苒兒擡起頭,身後的人吵得正凶,並沒有什麼人注意到她,搖了搖頭,定是出現幻覺了,左腳再一跨,人已經出了宮門。
亦苒兒摸了摸背後準備的一大包銀子,竟然只損失幾個子。
然後對着佇立在黑暗中的王宮擺了擺手:再見了,墨大叔,後會無期,你找別人欺負去吧。
“……”